如姒随意地点点头,便转向池氏:“太太的身子可好些了?”
    池氏见朝露和采菀一左一右站在在如姒身后,只觉得不仅是骨鲠在喉,简直是骨鲠全身,哪里都难受扎的慌。先前要收拾了采菀、配给什么无赖的心思早就扔去爪哇国;而看着朝露一身银红褙子,面上恭谨含笑,却自然带着大家子的沉稳,池氏心里更是莫名窝火。
    燕三夫人蔺澄月的不动声色,二少夫人明绿樱的笑里藏刀,还有燕萧的文武震慑,一瞬间都涌上了心头,好像那啪啪啪打脸的一场一场风波又来了一遍。
    不过情绪归情绪,濮雒的不给力也不是真的很让池氏出乎预料。所以有关对如姒和朝露的回应,也是早就备下的:“倒是还好。这几日里或许是秋天的暑气没散尽,胸口闷的慌,起的猛了便头晕。连查了三天的账本,总是蝎蝎螫螫的眼前发黑,不过都算不了什么大事,还是将姐姐的嫁妆赶紧理出来给大姑娘要紧。”
    如姒唇角一挑,池氏果然是能屈能伸,比旺仔软糖还有弹性的好汉一条!
    前头讲过礼法,装过叉叉,玩过高冷,哭过梨花,现在发现都不好使了,就毫不犹豫示弱思密达!
    但是,呵呵,新时代的商业女性是能用这个级别的空话就能打发的?
    如姒敛了笑意,将当年做义工探望流浪狗之家的时候的常常露出的关切星星眼挂出来:“这可怎么好?人家都说秋老虎最厉害,中了暑气可不是小事。全家上上下下还仗着太太打点,您要是病倒了——”顿一顿,秀眉微扬,“那家里的中馈和账本,先交给我也行。”
    ☆、第30章 打蛇随棍上【重修+补肥】
    “中馈?”池氏大约是太过震惊于天下还能有比自己更加得寸进尺的人,一时间连原本的娇弱笑容也忘了,本能怔怔地重复了一次,“大姑娘要接家里的中馈?”
    如姒笑意微微绽开:“太太身子不舒服,家务事又那么琐碎繁杂。但是正如太太说的,整理出我娘的嫁妆,也是要紧的很。凡事既然要讲个轻重缓急,那我这个做嫡长女便应当给太太分忧。太太早日将身子养好了,将先母的嫁妆理出来,中馈的事情自然还给太太。”
    这个囊中之物的口气是怎么回事!
    还没拿到呢就说“还给”了?
    池氏只觉得一口气顶到心窝子,原本想好的那些以柔克刚的话再说出来就有点不那么自然:“大姑娘这份孝心,我心领了。家里上上下下那么些事情,若是累着了大姑娘,那也是担当不起的。咳咳,”又假意咳嗽了两声,“既然大姑娘对家务上心,那也是极好了。姐姐的嫁妆这些年来没人打点,陈账正是乱的紧,不如大姑娘自己动手理一理?这不刚好也有伯府的朝露姑娘帮衬着,想来很快就能理好了。”
    如姒目光闪了闪,原主以前的记忆暂且不算,从自己穿越回魂直到如今的几番交手当中,池氏展现的口才和应变还是都很不错的,若是放在商场上也是个要花点心力才能摆平的对手。
    难道池氏真的就这样认栽了,老老实实交账了?
    后头到底跟的是圈套陷阱,还是光棍无赖呢?
    不过么,黄河尚有澄清日,如姒就不信天底下有理不清的账,拆不开的局。
    难道姐以前所有的会计课程a+都是白拿的么!
    “太太这样说,那我自然是责无旁贷的。”如姒含笑点了点头,“不拘有多少账本,多少东西,您只管叫人往月露居送来便是了。”从自己重生穿越到如今不过一个多月,而燕家的碾压式花样打脸秀更只有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古代既没有网银账户又没有支付宝,池氏就算想转移财产做假账,也得有时间有能力才行。
    要知道此时流通的货币还是实打实沉甸甸的金子银子,连银票都并不是很通用。至于嫁妆财产这些事情,很多时候也是用绸缎、古玩、器物等大件贵重物品的市价作为衡量标准。
    至于通信什么的,更是要靠人力传书传话,虽然对于如姒来讲,想要去查证某些陈年旧账会更费力,但同样的,池氏想要玩些什么花花手段也没那么便捷。
    如姒不觉浮起一丝笑意,刚好也能借着这次查账理财,教采菀一些会计基础,也是该为自己将来的出路做打算了。
    按着大穿越女的预测趋势,九龙夺嫡拨弄政局什么的就算了,一来如姒自己觉得身上并没有那么粗的金手指,二来就是在这几天与朝露闲谈之中也颇听说了一些往昔的风雷激荡,现今的朝局时政。
    今上襄帝后宫无妃,明皇后勇武无双,膝下的三位嫡皇子之间虽然也有些隐约约的暗流,但大致上还是太平和谐的。
    或许因为燕三夫人蔺澄月是明皇后的侍女出身,整个燕家似乎从上到下都对皇后崇敬的很。如姒听朝露讲了几件明皇后的传奇往事之后也是连连咋舌,这真的不是什么特工间谍之类的超级黑寡妇穿越的么!
    总而言之,深有自知之明的如姒只想响应大穿越种田风潮,种种地,开开店,找个靠谱男人结婚生子过日子,踏踏实实地谋商路才是王道!
    有关燕微嫁妆的事情既然达成了一个很初步的共识,池氏和如姒自然也就相看两生厌,没什么可再说的,端茶送客。
    而回到月露居还不到一个时辰,邱妈妈便带着一卷账本和两个箱子过来。
    “大姑娘,这是太太吩咐先给您送来了。”一身酱色比甲的邱妈妈笑的又恭谨又小心,跟先前的态度几乎是判若两人。
    朝露看着倒不觉得什么,但对于采菀采蓝这些长期在池氏积威之下的丫鬟们,却还是有些不习惯。
    如姒点点头,叫采菀去接了箱子,自己则接了账本。陈年的账册一如电视剧里见惯的是靛蓝封皮,而内里发黄的页面上记录倒还墨迹清晰,只是记录得密密麻麻,又是竖版,如姒扫过去不觉有些头大。
    朝露微微欠身,待如姒大略翻了翻便接过来,极快地看了一眼前几页,便向着邱妈妈道:“多谢妈妈辛苦送来,只是这册子是当年姑太太出阁的时候记录大件家具器物的册子,跟您送来这两箱的衣料摆设不大相对。不知府上是怎么个章程?”
    邱妈妈是池氏的陪房,素来老练,论起能屈能伸,只怕变脸弹性技能犹胜其主。当即陪笑道:“朝露姑娘这话说的不错。只是姑娘不晓得,先前的太太是在华亭的老宅里养过身子的,嫁妆的旧物听说也有一部分在老宅库里,太太已经打发人往华亭去取了。咱们府上自然也有,只是这些年没人打理,我们太太找出来也得花点功夫不是?太太也是知道大姑娘着急的很,这就将手边的先送过来。”
    朝露听了这一大串,便知邱妈妈是有备而来,只不过对账这件事情么,她若自认第二,桓宁伯府里便没人敢认第一了。
    花言巧语什么的不要紧,账本上见真章。
    “早就听说了妈妈能干的紧,一直是亲家太太身边的第一人。”朝露也是微微含笑,“您且往这边来,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请教。”
    与此同时,如姒叫采菀和采蓝将那两只箱子都开了。陈年的柳木箱子,长四尺,宽三尺,高三尺,黄铜搭扣上都有了些锈斑,掀开盖子的声音吱吱的叫人牙酸的很。
    如姒拿了已经备好的空白册子,拿墨线打好了她习惯的横格,一边叫采菀一一清点财务,自己便随手记录下来。
    其中一只箱子里整整齐齐叠放了十来卷锦缎料子,另一只里头则是大大小小的锦盒。有些盒子的边角都磨得发毛,显见不是什么新物。
    只是当采菀依次开了盒子,其中有些花瓮笔洗之类的物件,如姒看着竟十分的眼熟。
    仔细想了想,才反应过来,不知是前世还是今生,原主应当是在如妍和如姝的房里见过的。便于如姝腰上那条黄玉燕字宫绦一样,彼时人家可是一边鄙视着寒酸怯懦的原主,一边拿着燕微的嫁妆风光。
    采菀显然也是同样想了起来,目光之中愤愤之色一闪而过。
    如姒倒是还好些,虽然对着燕家借力打力,但是穿越过来也不过一个多月,她还是没太习惯发自内心地将那位早逝的伯府庶女燕微当做母亲。
    因而对于这些财物即将归属到自己手中,如姒多少还是有点飞来横财的感觉。
    这嫁妆箱子算起来不大不小,各色盒子玩器加一起也不过十几样,很快便点数完毕。如姒看着收起来的最后两样雨后天青的花瓶和笔洗,忽然想起了清雅素淡的素三娘子,心念一动,便对采菀低声吩咐了两句。
    采菀有些意外,想想却又觉得很对,便应声去了。
    “大姑娘要出门?”池氏见采菀独自前来,虽然鬓发遮挡着的额边还似乎有些之前的淤青不曾完全散尽,但眉梢眼角的神色却已完全不同。便是比不上如姒的锋芒锐利,却也自信镇定了许多。与其说过来求许可,倒不如说是过来知会一声。
    “是。大姑娘也是闷得紧,加上前一番受了惊吓,便想去城东的园子散散。”其实采菀单独面对池氏还是心里发虚的,但如姒已经一句句地教了,便按着说出来,“大姑娘说问问太太,是叫老王套车,还是叫轿子。”
    马车还是轿子二选一,那就更清楚了不是问能不能出去,只是问怎么去。
    池氏没了那么燥的火气,心里的怨毒却只更深。忍了忍,挑眉道:“大姑娘如今长大了,有主意的很,我也管不了。随大姑娘喜欢就行,只是,出门在外的自己留神,别给家里丢人就是了。”又上下打量采菀一番,冷笑了一声,“采菀你如今也有能耐了,伺候大姑娘,也好好留神着罢!”
    这番话转述给如姒的时候,邱妈妈还在月露居没走,先前的满面菩萨笑已经快要撑不下去。朝露说话很有些燕三夫人的风格,轻声细语的,只是拿着账本一句句问的比刀子还锋利。原先池氏只说这本账是最妥当的,因为大家具没怎么动过,且年日久了便有些损毁也是寻常,加上只见账册不见东西,能问出什么来?
    然而朝露查起细账来,比大姑娘做事还不走寻常路,东问一句西问一句,偏生她还记得特别清楚。
    若是真事实情自然是无所谓,信口扯谎的话哪里能全都记住?邱妈妈初时还觉得没什么,问答多了便有些兜不住。
    幸好采菀回来,邱妈妈忙借机脱身:“天色也不早了,旁的细账姑娘先看着,太太那边或许还得用上我。”
    如姒噗嗤一笑:“这话说的,太太身边那样多人,哪里就离不得了。也罢了,今日的账且在这里。只是刚核的部分,记得画个花押。采菀从太太那里问来的话,邱妈妈也听见了,既然太太说随我,那你就去门上传个话罢,让马车送我去趟城东。”
    “大姑娘要出去?”邱妈妈果然不愧是池氏的心腹陪房,本能问出来的话都一样。只是她此刻巴不得赶紧脱身,本能惊讶了一下,随即微微欠身,“那老奴这就去安排。”车马什么的都是小事,账目的事情,只怕先前太太的想法不会那么顺利,还是赶紧商议了嫁妆账目的事情才是最要命的!
    很快车马便预备好了,如姒留了朝露继续整理账本和物品,便将那两件雨过天青的笔洗和瓷瓶带上,又捡了两匹颜色清淡的料子一同带上,前往城东,也就是陈家所在的百福巷。
    此行固然是要送礼给素三娘子,毕竟当时生死关头,若是没有陈濯与素三娘子的相助,以如姒当时的身体状况,能不能撑到向燕家报信都是未知之数。
    不论是被濮家人直接寻回,还是在路上被歹徒趁危作恶,后果都是不堪设想。
    如今虽然碾压池氏靠的是桓宁伯府,但当时命悬一线的援手恩人却是陈濯。
    另一方面,如姒心里也挂着另一件事——
    前世里陈润在重伤之后是由邻舍们照应着,其中便有素三娘子。那么,现在这个时候,百福巷的邻居们,有没有认识现在应该还只是一个在绸缎铺子里做小学徒或者打杂的陈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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