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氏闻言虽然一脸委屈地望向濮雒,然而心里想的却跟如姒一样——
    这算什么?这才哪到哪啊!
    如姒并未直视濮雒太久,便笑笑垂了目光。一来是怕掩不住自己眼里的鄙视和厌恶,二来也无意将濮雒激怒太过。
    毕竟礼法上来说,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燕家想要整倒池氏实在容易的很,但对濮雒这个朝廷命官,就又是另一件事了。
    见如姒虽然微微垂目,却并无改口之意,濮雒心里的焦躁怒气便愈盛。加之有些话既然终于开了头,后头再破罐破摔,便容易多了。当即一拍桌子:“混账!快与你母亲赔罪!”
    “我不过是说老爷讲的有道理,这难道不对么?”如姒扬眉一笑,心里却暗暗戒备,濮雒若是到了关门撕破脸、不要体面的地步,自己怕是要吃眼前亏。而事后燕家也未必真的会在朝堂上有什么针对性的动作,毕竟传出去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巧言令色!你的女德女训都白读了么!”濮雒见如姒毫无惧色,怒道,“从今日起,在你的屋子里闭门思过,将女训和女戒各抄一百遍!以后再出去向外人拨弄口舌是非,说长道短,做出那长舌妇一般的样子,看我不拿家法好好教训你!”
    ☆、第34章 真小人动手
    如姒虽然对濮雒多了几分忌惮,那也只是觉得搞定摆平他要比池氏麻烦些,并不是从心里真正的畏惧。此刻见他色厉内荏,心中只觉得又厌恶又可笑。
    “老爷发话,那自然是要紧的。”如姒还是不紧不慢,“只是朝露昨天跟我说,过两日萱姐姐要来找我吃茶,那依着老爷的意思,是不是我今日便写信推了去?”
    濮雒心里一紧,随即皱眉道:“闭门思过,吃什么茶!你母亲自会与你表姐说知。那个什么伯府的丫鬟,也给人家送回去。难不成家里还亏待了你?非要旁人家的丫鬟过来伺候,不成体统!”
    如姒见池氏神色,便知道濮雒应答这样流畅,必然是早已跟池氏商议过的。只可笑濮翰林这位自诩清高的“大才子”,为了吃喝花用亡妻嫁妆,连丫鬟去留、姐妹茶会都要亲自插手了。
    “好。”如姒并不犹豫,一口答应下来,剪断利落地叫池氏心里一跳,“老爷这样说,咱们就这样做。我这就叫朝露回伯府。”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个道理谁不懂?
    池氏怂恿濮雒,无非就是要做两件事,打一个赌。
    赌的,是燕家并不是真的在意如姒。
    而要做的,第一当然是送走朝露这个人型尚方宝剑,第二么,或许便是代表如姒去跟燕家说不再劳烦外家插手濮家内务嫁妆等事。
    有关这些,连采菀都想到了,如姒自然也已经跟朝露达成了共识。只要如姒自己没露面,朝露回到伯府便会禀告燕三夫人,说如姒被软禁逼迫云云。
    只是,显然如姒还是低估了濮雒的无耻程度。
    “咳咳,”仿佛是做心理建设一样,濮雒目光躲闪了一下,又假意咳嗽两声,还是指了指一旁的笔纸,“去写一封信给你舅舅,说清楚——”顿了顿,又望了望满脸仰慕的池氏,咬牙道,“说清楚,咱们濮家的事情不需要外人插手!”
    如姒终于意外了:“老爷要我写什么?”
    濮雒不自觉地摩挲了一下腰间的玉佩,终于下了狠心:“你这样小的年纪,非要你娘的嫁妆做什么?自然是写清楚叫你舅舅他们不要插手,你娘的嫁妆,由你母亲代为打理就是了。待到你成婚,自然叫你风风光光的出阁。燕家这些外人从前也不见怎么待见你们母女,现在来管什么闲事?”
    如姒听着简直要气笑了,向着濮雒直视过去:“老爷要我这样写,那我就写。”
    当不要脸这件事情开了一个头,后面发现装不回去,也就敞开了。
    濮雒或许是彻底自我催眠了,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那么爹要女钱,女当然不得不给!
    目光闪烁了两下,便理直气壮起来。
    如姒起身到书案前,提笔疾书,很快满满写了一页。随即抬头:“老爷,我写完了,先回去了。”
    濮雒虽然已经开启了不要脸模式,但是智商点并没有扣光:“先等等。”见如姒没有恭恭敬敬双手跪奉的意思,倒也没有去立起那座特殊职业者的贞节牌坊,而是纡尊降贵地亲自去拿起那张信笺看了看——随即气了个仰倒:“你!你这个逆女!”
    一旁的池氏悬着心,自然也是跟过来看了一眼,虽然识字不多,却也看的清楚。
    字迹工工整整:“舅父,濮翰林命我给你写信说清楚,他说,你这样小的年纪,非要你娘的嫁妆做什么?……”
    一字不差,把濮雒所有的原话写了一次。
    如姒直视濮雒:“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老爷是打定了这个心思?只可惜,狗急跳墙,人急悬梁。老爷若是不给我活路,那谁也别想两手干净。”
    “啪!”
    或许是如姒眼里的无畏与坦然太过锋利,濮雒一时间也不知道是羞是恼,无措了片刻,便一巴掌抽了过去!
    如姒身子栽一栽,眼前微微有些发黑,待得重新站直,才觉出脸上火辣辣的又热又疼。
    池氏心里真是说不尽的趁愿,却也不能当真看着,忙上前拉着濮雒:“老爷,老爷!别动这样大的气!大姑娘还小呢!”又一扭头,“大姑娘,快跪下给老爷赔不是,哪里有这样忤逆爹爹的?”
    如姒定了定神,并不伸手去捂脸,只是冷冷看着濮雒:“老爷,你真以为池氏是为了你的好处?真当燕家人是傻子么!想清楚,就算他们不在乎我是怎么挫骨扬灰的,他们也容不得燕家的名字叫人随便踩!”
    言罢,又转向池氏:“太太,我都不知道是小看你了,还是高看你了。打量着把老爷拖下水,你就立在不败之地了?这话我不妨现在就告诉太太,遗书、状子,我早就写好了。有本事今天给我发丧,明天你和池朱圭,就等着上公堂,身败名裂吧。”
    “状子?什么状子?”濮雒其实还真不知道池朱圭霸王硬上弓未遂之事的细节,但是如姒斩钉截铁的另外几句话,他是听懂了。
    虽不能算是一言惊醒梦中人,却也震了震他——燕家人,真的那么好打发么?
    池氏更是冷汗瞬间冒了出来,如姒自从那次从山上跌下来伤了头、死里逃生之后,已经前后交锋了那么多次。这位大姑娘如今的言出必行,她是不怀疑的。
    难道如姒真的敢上公堂么?
    如姒见濮雒与池氏心思各异,但都怔了怔,知道自己的说辞与底牌都算是有效,这才活动了一下下颌,淡淡哼了一声:“老爷太太,慢慢想想。我先回月露居抄书去了。”
    濮雒不由看了看池氏,池氏心乱如麻,只甩出“但凭老爷做主”的仰慕脸撑着。如姒懒得继续看这对狼狈夫妻相对装逼,见他们不拦着,便径自去了。
    进了月露居的门,如姒原本绷着的情绪终于松弛下来,拿帕子敷脸时,终究还是落了泪。
    说不清是疼,是累,还是心里委屈,总之当温热的棉布巾子一碰到脸,泪水便开了闸一般止不住。
    呜呜咽咽哭了一会儿,莫说采菀也随着抽泣不止,连朝露也微微红了红眼睛。
    过了约莫两盏茶时间,如姒自觉心下松快些了,便擦了脸向朝露道:“叫朝露姐姐看笑话了。”
    朝露忙欠身道:“表姑娘实在言重了,您真是不容易。”说着,便将一包东西给如姒过目:“这是您到正院去的时候,奴婢从二门上拿回来的,说是给您的礼物。”
    “礼物?”如姒颇有些意外,原主三辈子都是任人揉搓的性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身边除了采菀竟连个手帕交都没有。若不是燕家送来的,却又是哪里来的?
    接过来一看,大小尺寸,并纸包上的字号都表明应该是一块料子。如姒亲手拆了外头的油纸,里头果然就是两丈浅绿色的细布,倒是颇为轻软,做帐子做衣裳都使得。然而将布料抖开,内里并无什么信笺纸条,只有一个没写任何字的纸筒,是用来卷料子的中轴。
    朝露和采菀看了看那布料,都是不解,便又翻过来调过去的仔细看。
    如姒顺手将那中轴纸筒拾起来,却觉得沉了些,忙叫采菀拿剪子将那纸筒小心剪开,里头果然有玄机——仍旧没有只言片语,而是一支雕纹精细,样式古朴的老铜簪子。那簪子不长,末端颇有些尖锐。
    如姒拿在手里看了两次,心中忽然一闪,难道是——陈濯?
    ☆、第35章 池氏再反扑
    如姒将包着料子的油纸拿过来又仔细看了两次,上头的字号印章是距离百福巷不远的一家店铺,吉祥布庄。
    这应该就是陈润如今做学徒的店吧?
    至于那簪子,如姒摸了摸那有些尖锐坚硬的簪头,他是想送给自己防身的么?
    “姑娘,您脸又红了,要不要再敷一敷?”采菀见如姒拿着那簪子出神,上前劝道。
    如姒是觉得脸上微微有些发热,倒不是被打的地方疼。闻言抿嘴笑了笑,将那写着店铺名字的油纸递给采菀:“这料子不错,你改天去再买几块料子来。”
    采菀顺手接了过来,听如姒话音里似乎带着几分活泼的揶揄笑意,不由又仔细看了两回那店铺的名字,心中猛然一跳:“姑娘,这是?”
    朝露见她主仆是私密话要说,便向如姒轻轻一福:“表姑娘先歇着,奴婢去给伯府传个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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