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铃铃——”
    一阵清脆的车铃声从耳边略过。
    易辙眯眯眼睛,往旁边让了让。六月中旬的太阳已经毒辣非常,即便到了傍晚,那势头依旧不减。
    再走两步就是易真打工的工厂,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突然扬起点笑,小跑两步钻进一家小超市,再出来时手里拿了两瓶丝丝冒冷气的冰镇汽水。
    看门的大爷认得他,坐在门卫室冲他一点头就给他把门开开了。
    荣华工厂的厂区很大,易真在C区上班,易辙一路小跑,再晚点怕汽水就不冰了。
    他熟门熟路地跑上二楼拐进第三个车间,刚一进去就看见了易真,喜色还没攀上脸,就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
    易真身侧站了个矮个的男人,对着她桌面上的东西指手画脚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身体越靠越近,几乎要贴到易真身上。
    易真脸上陪着笑,身子竭力躲避,但渐渐的就要躲不过男人越发放肆的动作。
    易辙皱起眉头,工厂里的人鱼龙混杂,易真长得又漂亮,他已经撞见好几次姐姐被人搭讪,但这么过分的还是第一次。
    易辙径直走过去,把两瓶汽水重重地往易真台面上一放。
    “咚!”
    周围一圈人都被这动静吸引的扭头看过来,易真见他来了,笑着招呼道:“小辙放学了啊,去搬个凳子过来坐吧,我还有一小时就下班了。”
    “怪不得我说你这两天质量这么差呢,弟弟休假回来了你心思就不在这了是吧?”
    矮个男人细长的眼在眼镜后面更显阴邪,说着还扫了易辙一眼。
    “王主管,我只是最近手有点疼,跟我弟弟没关系,下次我会注意的。”
    易真好脾气地露着笑,偷偷冲易辙使眼色让他先出去。
    易辙站着没动,反而又走近了一步,居高临下的视线显得很不客气。
    王主管被一个小辈在气势上压制,脸都黑了下来。
    易真还没碰见过这种情况,为难地两边看了看,最后伸手去拽易辙。
    幸好这时另一组有个工人有事喊了王主管一声,他瞪了易辙一眼就走开了。
    易真如蒙大赦,连忙拉了易辙过来坐,自己要去旁边找凳子。易辙又拉住她,捏着她的手来回看,问哪里疼。易真俏皮地冲他眨眨眼,他就懂了,是骗那个王主管的。
    最近工期赶,车间人多,基本都没有空的椅子,易真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只好去隔壁车间看看。
    易辙翻出作业放在台面上,还有一个小时,够他写两张卷子。
    易真邻座是个四十多岁的妇女,谨慎地望了几眼四周才小声地提醒易辙:“让你姐姐注意点那个王福生,他不是个好东西,脏得很。”
    易辙一怔,偏头望去时她已经像完全没说过话似的低头继续干活了,他心思转了几转,没再追问,只悄声说了句“谢谢”。
    易真六点钟下的班,易辙陪她去交货,王福生不在,是另一个小组长收的这条线的货。
    两人并肩挤在下班的人潮中,血橙色的夕阳将厂区广场照的昏昏黄黄,易真手上捏着喝了一半的汽水瓶子,笑眯眯的,瞧着心情很好的样子。
    易辙住校,半个月才放假回来一次,每次回来易真都很开心。
    汽水已经放成了常温的甜水,易真却毫不介意,咬着吸管吸了一口,任由甜得有些发腻的糖水流过喉咙。
    易辙本还在组织着语言,不经意侧目看见她沐浴在夕阳柔光下的侧脸,星眸长睫,樱唇被润泽的水湿红艳。
    他喉间轻轻滚动,一时间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
    姐弟俩顺道去了趟菜市场,平时易真自己吃饭都是随便在厂里对付对付,什么便宜吃什么,但易辙回来就不一样了,三菜一汤是标配,有时候还会有各种零食水果,吃不完的就让易辙周一全带到学校去。
    老旧风扇吱呀转着,吹出裹满暑气的热风,姐弟俩坐在小餐桌前,易辙埋头呼呼吃,吃得满头汗。
    易真在一旁给他打扇,笑着道:“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易辙也抬头冲她笑,虽没说什么,但听话地放慢了速度。
    吃完饭天渐渐黑了下来,易真用凉水冰着西瓜,领着易辙出门遛弯消暑。城中村住着不少在荣华工厂上班的,一路走过去碰见不少和易真一样身穿水泥灰色厂服的人,大多都是汗流浃背神色麻木。
    平时的易真也是这样,除了上班就是上班,也什么时间和精力干别的,只有易辙回来能让她开心点。
    因为易辙总是不一样的。
    回程的时候易辙去买了根碎碎冰,一掰两半和易真分着吃。
    “回家还要吃西瓜,当心凉的吃太多闹肚子。”易真说。
    易辙伸手要把冷饮拿回来,“不吃还我。”
    “哎!”易真飞快把手背到后面,小跑几步到他身前,一边倒退着走一边冲他笑,“谁说我不吃了!”
    她难得有这么活泼的样子,可以看出来今天心情是真的很好,头顶的路灯照的她头发毛茸茸的,易辙没忍住,追上她的时候伸手揉了两把。
    易真不满地叫道:“你怎么能揉姐姐的头,没大没小。”
    话刚说完,少年的脑袋就凑到了她身前,“那你揉回来。”
    易真哈哈笑起来,心满意足地抱着他的脑袋一通乱揉。
    易辙虚揽着她的腰,自己都没发觉脸上的笑满是宠溺。
    回到家时已经九点多了,姐弟俩租的这间房只有二十来平大小,是一间房里被隔断出来的一部分,这一间还有另外三个租户,易真平时基本不跟他们来往。
    卫生间是公用的,在靠近楼梯的地方,屋子里易真自己用木板隔出来一块做厨房,一做饭油烟就不免飘得满屋都是,不过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姐弟俩已经很知足了。
    平日里都是易真睡床易辙打地铺,但今天升温,易真也热得厉害,索性在地上铺了张大凉席,姐弟俩一起躺了上去。
    姐弟俩相同的姿势趴着,易辙在做数学题目,易真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算她的工时和工资。
    “这个月应该能拿到七千!”她算了半天,兴奋得得出了结论。
    她的工资全是靠体力拼来的,一个月都没个休息天不说,经常一天上十五六个小时的班。
    长此以往,易辙很怕她的身体会吃不消,但两人能从流落街头到现在,都是靠易真一点点赚来的。
    他现在还没有能力说让她辞职不要干了的话,只能把所有的不甘和心疼都化为学习的动力。
    十二点多的时候,易真先撑不住睡着了,脸蛋压在手上,嘴唇嘟起,显得很稚气。
    她很小的时候就担下了“家长”的角色,常年都是一副老成的样子,也只有这种时候才有小女孩的样子。
    易辙眉眼不自觉带了笑,鬼使神差地伸手触碰到她的脸。
    “你懂不懂什么叫喜欢一个人啊!”
    下午梁瑾和高天阳拌嘴的声音蓦地冲进耳朵。
    “当你不由自主地经常想她,控制不住地想亲近触碰她,保护欲、占有欲都爆棚,这才叫喜欢!”
    易辙嘴角的笑容微僵,指尖是易真柔软的脸颊,他条件反射地摩挲了一下,眸中似有暗潮汹涌。
    易真似是觉得有些痒,嘟囔着动了动:“小辙,别闹。”
    于是易辙嘴角的弧度又重新扬了起来,黑眸在台灯昏暗的一线光下熠熠闪亮。
    他就这样看了易真许久,最后轻轻牵住她的手,珍重地放在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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