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缘从来没这么哭过。哭到最后她坐在广场的长椅上起不来,靠在林予风的怀里抽搭了好一会才平复下来,其中断断续续说了很多信中没写进去的话。
    一朝生意失败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的亲生父亲,表里不一、无能狂怒的会家暴的继父,总是喜欢在过年也就是她过生日时候吵架的舅舅一家,动辄大吼大叫互相谩骂的外公外婆,被不讲理的客人打官司欠下二十多万赔款的妈妈……
    这一切其实本质上与她无关,但她却深陷在这桩桩件件,无法逃离。
    从初一到高叁,长达六年的时间,她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隔叁差五就想自行了断。
    这些东西,她从不跟别人提及。因为她怕别人觉得她很阴暗,或者很可怜她。哪怕是对林予风她也不曾透露过,因为她更怕他会因此讨厌她,讨厌她这个人,讨厌她的家。
    林予风沉默地听完,只觉得心都在滴血。
    他怎么能在那样的时候……放弃了爱她。
    如果不是沉缘已经脆弱到无比坚强……他简直不敢想象他们分手后最坏的结果。
    他一手紧紧环抱着她,一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后颈,时不时蹭蹭她的脸颊。
    “都过去了,宝贝。”那些过往太过沉重,且难以让人说一句“我都懂”,林予风只能温言安慰,“你一直都很棒,从幼儿园到研究生都是,不要这样否定自己。”
    “你真的……”沉缘抽噎地埋进他的臂弯,“不会因为那些讨厌我吗……”
    “当然不会。”林予风笑了笑,“你听过一句话吗?‘你路过的风景和路过你的风景,构成了你’,你经历了这么多,依然有在好好努力、好好活着,还活得很漂亮,怎么会惹人讨厌呢。我只会因此敬佩你,真的。如果换做是我,我可能早就道德绑架女朋友让她别离开我了。”
    沉缘没忍住笑出声,攥着他的衣角说道:“那我如果当初绑架你,你不就更容易讨厌我了。”
    “你现在也可以把我绑在你身边。”林予风低头吻了吻她的额角,“我一直属于你。”
    沉缘忍不住抬杠:“见鬼,你还属于你爸妈。”
    “这不一样,我身上的血缘来自于他们。”林予风眯起眼,“但我的身心属于你。还有……”
    “还有什么?”
    林予风难得说骚话卡了壳,可能是过骚了。沉缘一时间被勾起了好奇心,抓着他的领口问还有什么。
    他意味不明地笑起来:“你真的想知道?”
    “快说。”
    林予风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还有我的Y染色体。”
    “……!”沉缘本来因为哭而涨红的脸现在又复燃了,立刻一扭头,恨不得死死埋在他怀里一点皮肤都不漏出来。
    林予风清咳一声,适可而止,再往下怕是要惹人家生气了。
    “好啦,出来透个气,你要被自己闷死了。”
    “你……你个……”沉缘平时怼人骂人就跟单口相声似的,现在也难得卡了壳,半天只憋出两个字:“混蛋!”
    “嗯嗯,我混蛋。你还要在混蛋怀里演多久鸵鸟?”
    沉缘猛地抬起头,差点撞到林予风的鼻子,又吓得往后缩了一下。
    林予风摸了摸鼻尖,看着她泛着水光的桃花眼,实在是怎么看怎么楚楚可怜……惹人采撷。
    于是他也这么做了。
    他先是吻了吻她的眉眼,然后顺着鼻尖往下,含住了她的唇。
    因为措不及防,怀中人是愣的,唇齿微张,他很轻易地伸出舌尖探进去,品尝到残余的奶茶甜味。
    过了几秒,沉缘那因为情绪剧烈起伏而运行内存过载的大脑终于回过神来。
    她惊呼一声,却因为口齿大张的动作让某人更肆意地深入,将她惊讶的尾音顶了回去,还搅弄了两下。
    “唔——林……”
    林予风伸手盖在她的眼睛上,一手按着她的后背使她更贴近自己。
    他的吻和他的喜欢的小动作不一样,总是缠绵而温柔的,似乎要把她的声音和呼吸蚕食得一干二净才肯罢休。
    不知道吻了多久,他才舍得放开她一点,一双不比女生小的眼睛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又羞又恼又无措的样子,心里越发得痒。
    嗯……不行,太快了。
    沉缘其人,彻头彻尾的多面人,外人面前高冷独立又不失温和礼貌,熟人面前逗趣开朗又成熟靠谱,在他面前,则是怎么也学不会接吻的动不动就脸红的小姑娘,把反差这一词演绎得极致。
    怎么能让他不喜欢欺负她呢。
    “烦人!”沉缘捂着脸挣开他的怀抱,侧过身不去看他,“你突然干嘛啊……”
    “没忍住。”林予风赔着笑脸凑过来贴近,“不满意吗?那我再……”
    “滚蛋,臭流氓!”沉缘起身要走,林予风便迈腿跟在后面。
    “这就流氓了?宝贝,你是没见过更流氓的……”
    “你、你快闭嘴吧……回学校了。”
    “顺路啊,一起坐地铁回去呗,别走那么快嘛。你要觉得亏了,你可以亲回来——哎,怎么还跑起来了?我又不会现在就吃了你……”
    林予风的A大和沉缘的A师大真的很近,近到林予风可以利用午休时间走到沉缘宿舍楼下,把一觉睡到大中午的某个懒虫震下来带去吃饭。
    看着那双尚不那么清醒的漂亮眼睛,林予风有些不平衡:“你们大白天没课没任务吗?”
    “啊?”沉缘揉着眼,“没啊,最近有两个大实验,导师没让我们研一的做什么,只是一些数据统计分析啥的,其他的也没什么要紧的啊。”
    “我天天待在实验室,感觉迟早要秃。”理科男哀叹了一声。
    “没事。”沉缘拍拍他的肩膀,“等你事业有成了,秃点也没关系。”
    不等林予风略微高兴一点,他就听到她接着说:
    “到时候我再包个六块腹肌小帅哥就好了。”
    “……沉缘。”林予风恨不得在大庭广众之下掀开衣服给她看看他的六块腹肌,“你这话很危险啊。”
    “嘁,那你注意保养喔。”
    但是没走两步,林予风突然品出些别的味道来。
    等他事业有成的时候……
    她认为自己的身份,是妻子吗?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脏泛起密密麻麻的酸甜气泡来,一瞬间几乎克制不住欣喜地笑出来。
    婚姻对于沉缘来说意味着什么,林予风不能说完全清楚,但也能摸个七七八八。她从小见过的歇斯底里的分裂太多了,她还能相信他一直爱她,对于她这样无比理智客观的人来说,已经堪称盲目了。
    沉缘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林予风心情特别好——他心情好的直接表现为喜欢黏黏糊糊地动手动脚,吃个饭也不坐在对面了,而是挨着她坐,还要给她喂饭。
    就算是几年前中学时代,他们也很少这么黏腻。因为沉缘在公共场合还是很内敛的,至少不像林予风跟个大型犬一样这摸摸那蹭蹭。
    有道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沉缘很快警惕起来。
    果然,在食堂吃完午饭,林予风说道:“昨天你都没陪我玩反斗,今晚去呗?”
    “不要,我玩不过你。”
    “那我们去网吧打游戏吧,以前上学就想这么干了。我难得这两天晚上有空,明天开始又要投入新实验了。”
    高中的时候,两个叛逆少年就策划过满十八岁就去网吧玩一天游戏。但是他们各自满十八岁时,生日祝福里却没有对方的影子了。沉缘感觉心被轻轻地揪了一下,终于心软了些。
    “……那行吧。几点去?”
    “下午我还有个实验要跟着做,可能要八点左右,可以吗?”
    晚上八点?坐地铁去市中心要小半个小时,一来一回就一个小时了,这有点晚了吧……
    沉缘又犹豫起来。
    林予风却不给她反悔的机会:“就这么说定了,晚上八点,我在宿舍楼下等你。”
    因为要去玩游戏,沉缘换了一身悠闲一点的衣服,宽松的港风衬衫配一条牛仔短裤,但是临出门照镜子时她又觉得是不是太简单了一点。
    舍友从床上探出个头:“感觉这身打扮和男朋友出去玩太简约了,要不你穿个长筒袜?我担心网吧空调太低了,别冻着我们陛下了。”
    “爱妃言之有理。”沉缘采纳谏言,折回去把短袜换成了过膝的黑色长筒袜,再照照镜子,嗯,显得大腿细了不少。
    “爱妃们朕今晚可能晚一点回来,走了啊拜拜……”
    舍友们面面相觑,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她好像还没回过味儿来。”
    “我也觉得。今晚她要能回来,我都怀疑那帅哥是不是不行。”
    “傻孩子,还想着十二点前回来呢,两个小时玩什么游戏能尽兴啊,黄金矿工吗?”
    “去网吧要带身份证啊!她拿身份证的时候就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虽然她写文是老司机,但是有时候还是太单纯了……”
    “你还让她换长筒袜,你怎么不直接叫她穿黑丝?”
    “那身衣服搭丝袜不好看。”
    “……原来你还有点真心的穿搭意见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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