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仁向旁边一闪,林景勇右手往后,向下一扯,一张柔韧的渔网出现在手中。不等葛翠萍反应过来,林景勇右手一挥,渔网撒开,在阳光下泛着点点银光。
    众人眼前一花,葛翠萍被这张结实的大渔网从头兜到脚,脚下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她努力想撕开渔网,但这张粘网细密而结实,这边刚扯开一个洞,那边却又缠绕住手脚,她烦躁大叫:“救命……救命啊……”
    林景勇看到渔网奏效,咧开嘴一笑:“只管撕,我还有。”果然小妹聪明,早就料到这死老太婆会撒泼动手,男人打女人不合适,但可以用渔网将她网住啊。
    林正刚和林嘉明两个人一起上前帮忙,扯了半天才将葛翠萍解救出来,老太太一头花白的头发被粘网钩得乱七八糟,整个人看上去狼狈不堪,刚才那一股逼人的气势顿时就萎靡了下去。
    葛翠萍一屁股坐在地上号啕大哭:“孙子竟然向奶奶动手,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天理啊~”这一回,她看着目光沉稳的林景勇,不敢再动手。
    林景勇先前看到这个继奶奶哭闹打滚就头皮发麻——打她吧?她是个老人,又是个女人,传出去都得骂他欺负人。不打吧?一口气憋在心上难受得很。这回用渔网收拾了她,心中痛快不已,在心里赞了一句:小妹威武。
    林景仁啐了她一口:“哪个动手了?只准你动手打人,还不兴我们保护自己?有你这么蛮横无礼的娘,才会有虐待父亲的儿子!”
    林景仁想到林满慧交代的——定罪,要一步一步,由轻再重。你不要管林正刚如何巧舌如簧,先咬死他虐待老人一条罪名,让他提出对质再说。
    林正刚听他来来去去就是“虐待老人”这四个字,心中稍安。他还是很了解林春雨的,自私、懦弱、畏惧强者,只需要给他一点点压力,就老实巴交不敢反抗。
    “林景仁,你不要在这里血口喷人,哪个虐待老人了?那是我亲爸!我妈和他在一起生活了几十年,怎么到你嘴里就变成了虐待呢?”
    葛翠萍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一副精力弥散的模样:“虐待你个屁!我和林春雨结婚四十几年,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三个孩子,现在老了正是享清福的时候,日子过得不晓得有多好,哪个虐待他了?”
    旁观者听到这里,也有些怀疑。
    “不会吧?林厂长爸妈都在世,听说他爸妈都住在以前大儿子分的房子里,他们夫妻两个是双职工,两个儿子在县城上班,四个人拿工资,又不缺钱,按理不应该虐待老人吧?”
    “是啊,他出钱,他妈出力,又有房子,照顾一个老人有多难呢,何苦要坏了名声?”
    葛翠萍听到这里,暗自得意,抬手指着林景仁骂:“你们搬把破椅子出来是什么意思?有本事让那个老东西出来说句话,看我有没有虐待他!”
    来了!
    林景仁盯着林正刚:“当真要对质?若我爷爷说,你们虐待他,怎么办?”
    林正刚半点都不怕,他自己的父亲,难道还会偏向几个大孙子不成?他哈哈一笑:“如果我爸真说我虐待他,我磕头认罪。”
    下班的人陆陆续续来到厂区,看到林景仁、林景勇兄弟俩堵在门口,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让一让,让一让……”
    人墙闪开一条路,杨静芬带着糖厂书记、两名主任挤进来,柳书记笑着提醒围观群众:“各位、各位,下班了就早点回家,家里人还在等你们呢。”
    几名胆子大的工人撸起袖子叫道:“厂里这大的事,我们岂能坐视不管?当然要看个清楚、弄个明白!”
    柳书记性格温和,见劝不动工人,便冲林景仁拱手道:“林主任,你有什么事到办公室谈?站在厂区大门口吹风做什么。一笔写不出一个林字,家务事我们内部处理,让这么多人看笑话……何必呢?”
    林景仁礼貌地点了点头:“柳书记,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实在是林厂长做的事情太过气人。他在农场关系多、人缘好,我们兄弟几个的名声早就被他败坏得差不多,也不在乎笑话不笑话的。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就在这人多的地方,把事情说个清楚,让大家都来见证、评理。”
    柳书记听到这里,脸色一僵,半天没接得上话。
    杨静芬当工会主席全靠林正刚,她只是个乡下初中毕业回家务农的普通女子。嫁给林正刚之后,攀上林正则这棵大树,户口从农村转到农场。
    林正刚会拉关系,营造的人设也一直以和善、宽容见长,当上厂长之后将她安排进工会,送出去培训学习,一步步提拔,工会主席其实就是一个闲职,反正她下面还有副主席、干事们负责各项工作。
    不过,这么多年的工会主席把杨静芬养出了跋扈的个性,她恶狠狠地瞪着林景仁兄弟俩:“你们不要给脸不要脸,是好说不坏,是坏说不好,哪个败坏你们名声了?就你们这两个动不动喊打喊杀的恶霸模样,还需要你叔败坏名声?”
    眼看着双方剑拔弩张,柳书记慌忙打圆场:“都消消气,有话好好说。”
    林景仁大声道:“既然你们说我们是恶霸,那就索性恶一回。今天来扒一扒林正刚厂长的真面目,有兴趣的工友们先莫慌着走。”
    底下一群看戏不怕台高的人,哪里还肯回家?个个伸长了肚子看热闹,嘴里笑着喊:“扒,快点扒!”
    “对,领导就是王八蛋!”有人骂了这一句,立马就被捂上了嘴。
    恰在此时,人群乌拉拉又让开一条道,林景严背着林春雨,和林景智一起走了过来。
    看到林景严背上的父亲,林正刚伸手要接,去被林景智挡住。
    林景勇在靠背椅子上放了个厚实的棉垫子,林景严将老人放在椅子上,细心地给他裹上围脖,这才转过脸。
    四兄弟同时站定,气势顿时压倒了林正刚。
    林正刚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看着林景智:“景智啊,你帮着叔叔照顾两天爷爷,我谢谢你。如果嫌麻烦不愿意照顾说一声我就去接了,何必搞这阵仗?”
    他压低了声音,只两个人听得见:“你还是老师呢,拦在厂区门口闹事丑不丑?”
    林景智神情淡淡的,或许是因为几兄弟都在一起,多了几分面对大众的勇气:“没有做错事,有什么丑的?”
    林正刚见林景智油盐不进,只得走到林春雨跟前,努力挤出一个笑脸,嗔怪道:“爸,你也是的!几个孙子调皮你跟着凑热闹做什么?”
    林春雨不敢抬头看他,只低着头不吭声。
    葛翠萍窜上来,想要拉他的胳膊:“你这老不死的,在外面浪了三天还不够,还敢跟着他们几个小的闹腾,你别忘记了,正刚才是我们的儿子!”
    林春雨脖子一缩,显然平时被吼怕了,他勾着背、哈着腰,恨不得将整个人缩进椅子,最好谁也看不见他。
    林景严抬手一掌,将葛翠萍推开,横眉冷目,他从背着的包裹里取出一件破了洞的薄棉袄、一条脏污得看不清颜色的裤子甩在她脸上。
    “啪!”
    葛翠萍被砸了个正着,被一股难闻的尿骚味熏得差点要吐。
    “呕——”
    林景严冷笑道:“这就是你们给我爷爷穿的衣服,倒春寒冷死人,他体弱肺虚,咳嗽得坐都坐不住,你们就给他穿这个?这一身怕是穿了有几个月吧?你闻到都要吐,怎么就让我爷爷穿在身上!”
    林景严又从包裹里取出一件破破烂烂的棉毛内衣,狠狠地磺在林正刚脸上,“我呸!你自己穿得人模狗样,怎么就让你爸穿这样的衣服!”
    林景智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什么家丑不外扬,提高了声音斥责道:“孝,乃中华传统美德。你和你妈穿得暖和、干净、漂亮,竟然给我爷爷穿得这么单薄、肮脏、破烂,不给看病、不让吃药,咳嗽咳得喘就任由他,还说不是虐待?你愧为人子!”
    围观的人群简直炸开了锅。
    靠得近的人都闻得到这股尿骚味,全都皱起了眉毛,捂着鼻子向后退了半步。
    “林厂长是不是以为只要给口饭吃,不让他饿死就是照顾老人?”
    “看他穿的呢子大衣,啧啧,好高档。”
    “你看他妈穿的棉袄,怕是絮了一斤棉花,崭新的棉绸里子咧,厚实得很。”
    林正刚万万没有想到林家兄弟这么舍得下脸,把父亲走之前的旧衣服都带了过来,显然早有准备。他心头一凛,斜眼看向母亲,目光中带着一丝冷意。
    葛翠萍面对儿子的暗示,不得不硬着头皮挡在他面前,道:“那老不死的有病,一咳嗽就尿裤子,我也年纪大了哪里能够天天换洗?你们不知道哇~照顾这么一个痨病鬼得耗费多少精力?站得说话不腰疼咧,我和他过了一辈子,夫妻关系好得很,哪个会虐待他?”
    人群里有人吼:“虐待老人,不要脸!”
    “对!谁都会老,自己穿呢子衣,让老人穿破烂,没良心!”
    “不要狡辩,让政府定他的罪!”
    “自己住糖厂新宿舍,把亲生父母丢在纱厂老房子,不孝!”
    “这样的领导,就是他妈的王八蛋——”
    骂声越来越响,不论葛翠萍如何解释,都没有人听、也没有人信。根本不需要林春雨说话,他枯瘦如柴、瑟缩可怜的模样就是明证。一个被精心照料的老人,绝对不可能是这么一个样子。
    林春雨低头不语,听着身边骂声一片,心里也不好受。眼泪不知不觉滴落下来,落在林满慧送他的新棉裤上,洇开一大片湿印子。
    林景智看到爷爷肩头一耸一耸,知道他在哭,心里也不好受,站在他身旁,轻声道:“爷爷你别怕,我们都会照顾你。”
    林正刚见舆论一边倒,有些心慌,躲在人群之后的林嘉明更是吓得面无人色。她的梦里根本就没有这一出,这是怎么了?只不过想给林家兄妹添点堵,怎么就搞成了这个局面?
    这一刻,她无比的后悔,不应该任性,非要父亲为自己出气。不然也不至于把林春雨送给林景智照顾,这一照顾,就照顾出鬼来了!
    林春雨的颤抖稍稍止住,但眼泪却依然在无声地流淌,待他抬起头,众人看到他黑瘦的脸颊上泪眼模糊,更加愤怒,一个个振臂高呼——
    “不许虐待老人!”
    “林正刚不配当厂长!”
    “把那个恶婆娘抓到派出所去,关起来坐牢。”
    林景仁听到这里,知道时机成熟,往前踏出两步,与林正刚只有半臂之距。他比林正刚高出半个头,目光凛然,压迫感十足。
    “小妹刚出生,你说代为抚养,结果任由你母亲虐待她,到了三岁连话都不会说。当时我们兄弟几个年纪小,没有力量与你抗衡,反被你污了名声。
    现在,你自己的亲生父亲病弱无力,你和你母亲又联手虐待,事实就在眼前,我看你如何狡辩!”
    林正刚张了张嘴,但围观者骂声一片,令他头脑昏沉,竟不知道如何开口。
    葛翠萍原本站得笔直,此刻却被骂傻了,她转头四处张望,想要寻找到支持者与同盟军,却不料就连平时见到她笑眯眯的柳书记、几个车间主任都退避三舍,似乎她是个瘟神。
    七十年代,社会舆论的力量十分强大,坏了名声寸步难行。
    葛翠萍这个时候才知道害怕,面孔变得发白,她那花白的头发本就被渔网弄得乱七八糟,再加上神情紧张、肌肉僵硬,整个人看上去更显凶煞。
    人群里不知道是哪一个孩子捡了块土圪塔砸了过去:“打死你个老妖婆!”
    更多的土圪塔、碎石子丢了进来,葛翠萍第一次陷入这种孤立无援的境况,身上被砸得生疼,嘴巴一扁,抱住儿子的胳膊号啕起来:“正刚啊,你得替我作主哇~”
    林正刚恨她拖了后腿,哪里还会有好脸色,一狠心甩开她的手,训斥道:“妈,我每个月给你二十块钱过日子,平时静芬也没少给你们扯布做新衣裳,你怎么就这么自私,只顾自己,不管爸爸呢?你太让我失望了!”
    林景严撇了撇嘴:“林厂长,你别把黑锅都往你妈身上推。爷爷这么大个活人就在你眼前,穿的是什么衣裳、身上有没有味儿你能不知道?”
    林嘉明突然冲了进来,挡在葛翠萍前面,眼泪似断线的珍珠一般掉落,向众人哀求道:“我求求你们,不要打我奶奶,她也是老人咧。书上说: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俗话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是不是?我们认错,我们改,我们一定好好照顾爷爷,行不行?”
    林正刚努力稳住身形,趁着小女儿拉来一波好感,诚恳地向众人鞠躬:“我母亲性格刚烈,做事有些毛糙,再加上我平时疏忽,没有照顾好我爸,我认错!以后我一定接受大家的监督,好好行孝。”
    人群一阵静默,只听见林嘉明与葛翠萍的啜泣声。
    “我不相信你!”一道清脆冷静的声音,打破这个沉默。
    夕阳余晖之中,林满慧越众而入。她胸前那一抹萌芽徽章映照出翠绿的光芒,如宝石一般熠熠生辉。
    “是林满慧!农场中学的最佳少年,她养的兰花拿了国家金奖呢。”人群中响起一阵赞叹声。
    自从春兰获奖,林满慧现在农场可是个名人,人人提起她时都得翘大拇指。
    林满慧这一年开始长个子,身形修长,颈脖、手腕、脚踝纤细,蓬松的头发乌黑发亮,更衬得一张雪白的小脸玲珑秀美。
    她眼神中闪着寒光:“如果做了错事,道歉就行,这世间哪里还需要派出所、监狱?”
    她一这说,立马引起众人的应和:“对!”
    林正刚看着林满慧,林嘉明也忘记了哭泣,呆呆地看着林满慧——林家兄妹的崛起,都是因为这个人,可恨!
    林正刚不敢与林满慧作对,只得放低姿态:“你们的爷爷,是我亲生父亲,这世间最亲近的不就是父母子女么?我既知道以前没做好,以后改也不行么?”
    林满慧微微一笑:“不是所有错误,都能回头。”
    她转过脸看向身后:“冯叔叔,麻烦你当个见证,由我们兄妹赡养爷爷,此后与林正刚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看到慢慢走过来的人,林正刚感觉整个人的灵魂都被抽走:“不——”
    冯国亮,总场机关商务部主任,曾经林正则的好友,正双目炯炯地盯着他。似乎在责怪:你不是说会好好照顾正则的几个孩子吗?为什么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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