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熠的死,李韵可能心存愧疚,可能没有,她坚持认为所作所为只是出于管教。总之她的惩罚,由打骂变成了闭门思过,戴嘉瞳在黑暗的房间无人陪伴,哪怕恐惧到掐破手心,也不肯说出“我错了”。李韵要的是她服软,然而她不认错、不求饶、不改正。
    同年,李韵检查出甲状腺功能亢进症,这是她性情大变的原因。经过吃药治疗,她日益能调控自己的脾气。当戴嘉瞳从黑暗中解放,也不用再被打的时候,姐姐二字在她的语言里消寂。
    良久,晏时安问道:“我想,你其实并没有产生恨,对吗?”
    “恨的反面是爱,我没有爱或者恨。”戴清嘉思考着,“我只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任何感觉。”
    “学表演的我们会注重一个很虚的词,感觉。我有很多很多表层的感觉,但是更深层次的,不再有了。”
    戴清嘉再度目睹过一位同学家养的猫的死亡,鲜血淋漓的场面让她头皮发麻,然而她内心深处没有其余的感觉。就像石头投进湖泊,会惊起水花,湖底却是安静的。
    她反正没有人生的目标,流连在肤浅的快乐之中,一方面是天性使然,另一方面是她无法感受更多了。
    在医院遇见俞景望,戴清嘉不认识他,并理所当然地认为面对大帅哥只需要看脸,何必需要注意他的名字?她连他的脑袋和医术都不关心。
    后来,她反而盯着请柬上的新郎的姓名沉默长久。在婚礼上,方才将名字与真实的俞景望对应。
    观看照片和仪式,在场的宾客惊怪、感动、哭泣。戴清嘉了解前情,心里却是哦了一声。对于戴宁笙的婚姻,她没有祝福、诅咒、不甘。
    如果姐姐已经成为只具有字面意思的称谓,那么姐夫亦然。没有感觉,就不会有故意。无可无不可,这样也可以,那样也可以。
    俞景望对她存在吸引力,然而他本质上和她喜欢过的男生没有区别,最多是他的吸引力更强。但是她不是非他不可。
    第一次强烈的波动是在雨夜,戴嘉瞳不再是一个旧时的名字,而是一个被遗弃在过往的人。俞景望有什么资格叫?
    她感到愤怒。然而意外的发生,不受她的控制。俞景望是男人,他以一种强势的方式,侵占她的感官,将她的感觉推到最高潮。和他的博弈,疼痛与快感并存,竟然如此令她沉迷。
    上海之行,她诚实面对欲望,和他在性爱上纠缠,留下深刻的身体记忆。内心的死水之下,似乎有什么在隐秘蛰伏。
    安城机场,她放慢一步,验证了戴宁笙第一位会选择的人永远是俞景望。即使自己和他是同等的背叛者。
    第二次波动则是在得知他准备离婚。她从之前无所谓的状态中脱离,第一反应是他即将解出这道题目了,或者说,他是像高考时一样,毫无留恋地放弃。
    卢珂向她抱怨,凭什么学霸们能轻轻松松地解出题目?戴清嘉对学习不上心,未曾有过这种疑问。当时她却对俞景望产生了类似的心理——凭什么?
    她的痛苦在过去经历了,戴宁笙很快迎来她的痛苦。凭什么俞景望从始至终没有一分一毫的痛苦?凭什么他可以轻拿轻放?凭什么世界对他来说这样的简单?
    戴清嘉大多数时候凭感觉和俞景望相处,她无意报复任何人,也不明确如何使他痛苦。可能他根本不会。她只知道,就算现在泥潭的深度只能没过他的脚踝,他一旦走出去,只会更加的清净无尘。
    她忽然想拉着他沉下去,如果不能,至少拽着他的手,不使他顺遂地离开。
    以往的恋爱,戴清嘉只需要等待新鲜感自然消逝。和俞景望在一起,她更为主动,也需要时刻提防他的眼睛,她不会沦陷。她可以像喜欢其他人一样喜欢他,但是永远不可能像戴宁笙一样爱他。
    前往戴宁笙家中,听闻她原本预备和俞景望晚餐。戴清嘉心下了然。俞景望这样自负,能够忍受她表现出来的假意和蓄谋破坏,能够忍受被工具化,以及自己的选择同时也在她的计算之中吗?
    俞景望回家前,戴宁笙等待他的过程中熟睡,戴清嘉站在沙发前,垂眸看着她的睡颜。她因为寒冷而蜷缩,戴清嘉脸上没有表情,取过一件外套,盖在她身上。
    戴清嘉缓慢地蹲坐下来,背倚沙发,长发与戴宁笙垂下的黑发交汇,她轻轻开口:“那时候,我一直在等你。但是你没有回头看我。在你的婚礼上,我以为你终于和你真正想在一起的人在一起了。”
    戴清嘉低睫:“所以最后,你又得到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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