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清嘉不是能坐得住的人,上学期就和同学筹划拍一部小短片。拍得好为履历加分是其次,主要是她觉得自导自演很有意思。
    借来专业的摄影器材,搭起草台班子,他们像模像样地拍了半个月。其中一幕戏是女主角骑重型机车在道路上疾驰,戴清嘉想象了一个很潇洒的场面。
    现实和想象存在鸿沟。因为戴清嘉未满十八岁,没有驾照不能上路,只能在无人经行的地方拍。她的身高倒是能匹配摩托车,可是支撑不住它的重量,最后闹得人仰马翻。
    戴清嘉腿上划开一道长伤口,她摔倒的时候被震了一下,又因为晕血,便有点昏眩。同学以为她伤势严重,被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地把她送到医院。
    急诊大厅是医院最忙和乱的地方,人满为患,戴清嘉只能先行等候,她的肩膀被拍了一下:“你是俞医生亲戚家的小姑娘吗?”
    戴清嘉回头,原来是和她有过两面之缘的周护士:“又见面了,护士姐姐。”
    “怎么弄成这样了呢?你的伤口要赶快处理呀。”周护士摇头道,“你没有大人陪着吗?正好我要回科室,俞医生没有走的话,我让他过来看看你。”
    李韵是不能通知的,否则她会被禁足在家,戴清嘉喉咙干涩,来不及张口,周护士上前去和一位相熟的同事打招呼,然后匆匆离去了。
    护士为戴清嘉做了简单的包扎,同学则去缴费。医生上下打量着她,听见她晕血,调笑道:“你晕血的话,每个月怎么办呢?”
    他是把戴清嘉当成脸皮薄的漂亮女孩,预测她受到不正经的调侃会脸红。
    戴清嘉生理期是没有晕血反应的,她应对说:“对啊,所以我每个月都会晕倒七天。”
    她的笑意虽然虚弱,却一点不怵,反而有点轻蔑似的,对他的调戏不以为意。
    医生又要说什么,清创室门被推开,俞景望一身白大褂走进来,他意指戴清嘉,朝男医生说到:“认识的,交给我就好。”
    男医生追问道:“认识的?”
    戴清嘉也看着俞景望,大叁甲医院下的医生未必熟识,他对男医生已经出现了隐约的不耐,简短地说:“妹妹。”
    男医生不好再问,讪讪地说:“她说她晕血,现在不舒服,我看伤口那么深,应该要缝针。”
    戴清嘉插嘴说:“还很怕痛。”
    俞景望进门以来,首次认真地看了她一眼,戴清嘉衣服沾着尘土,腿部凝结了一个血肉模糊的伤口,虽然她挂着散漫的笑容,但是脸色苍白。
    既然是人家自己的妹妹,由他处理无可厚非,男医生退出清创室。俞景望并没有立刻走过来,戴清嘉抿着唇,无言地和他对视。
    俞景望没说什么,他察看了她的伤处,戴上无菌手套,准备好注射器,戴清嘉警惕地问:“你要做什么?”
    “局部麻醉。”俞景望冷言道,“除非你想要在无麻醉的情况下缝针。”
    针头刺破戴清嘉的皮肤,她痛呼道:“痛,你不是说麻醉吗?”
    俞景望一点不惯着她:“这只是注射的痛,药水不可能立刻起效果。”
    “那是你的技术问题。”戴清嘉咬了咬牙,“还不如让刚才的医生来。”
    “这本来应该是他的工作。”俞景望扫视她一眼,“如果是陌生人,你还会有这么多意见吗?”
    戴清嘉不语,如果是方才的医生,她真有可能忍一忍就过去了。她确实因为受伤处在脆弱的状态,不知道会被如何处置,在医院难免产生无助。不管怎么说,在看见俞景望的时候,她是有安定感的。
    俞景望站起身来,戴清嘉以为他是要离开,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
    俞景望垂眸,相处的前段时间,和她牵手对他来说已经成为熟悉的动作。而今天,如果不是周护士告知,他应该不会知道她受伤进医院。她抓住他的一瞬间力度不小,他解释道:“我不走。”
    俞景望取过器械,给戴清嘉进行清创,显露伤口深部,去除异物和血凝块:“怎么伤的?”
    戴清嘉语气平平:“骑车摔了。”
    俞景望重新铺巾消毒,开始为她缝合,戴清嘉的痛感不再,可是能感受到针在皮肉里穿梭,神经一直紧张着,忽然被问说:“为什么晕血?”
    戴清嘉沉默,俞景望察觉了她的回避,他目光锐利:“或者,这也是你的假话之一?”
    戴清嘉呆滞片刻,嫣然笑道:“你配得到真的吗?”
    类似于她此刻的表情,戴清嘉一直展现给他的是一副美丽绝伦的画,连她性格中的棱角和反叛,或者是增加观赏性,或者只是败笔,总之不出离于画幅。然而,当他真正触摸这幅画的时候,却发现它并非平面,画下的针穿透出来,能刺破他的手指。
    话不投机,两人中止对话,戴清嘉观看缝合的过程会眩晕,转而盯着俞景望,他戴着口罩,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眉目,清肃且专注。
    他其实可以不管她的,这个念头幽幽地冒出来,戴清嘉挪开视线,正好同学传来今天拍的片段,她认为视觉效果上佳,不枉她付出巨大的代价。
    俞景望瞥见定格的画面:“戴清嘉,所以你说的骑车是指摩托车。”
    戴清嘉明眸一眨:“摩托车不是车吗?”
    视频里,如果戴清嘉摔倒的时候头部再偏移一米,撞击到石块,大概率会导致颅骨损伤。比起她自陷风险的行为,她所受的伤算是很轻微。
    俞景望冷着脸,戴清嘉询问说:“俞医生,你不会害我身上留疤吧?”
    俞景望知道戴清嘉一定会关注这个问题,他使用做减张缝合使用的是美容线,愈合后会疤痕不会太明显:“会有一点。”他点破道,“害你留疤的人是你自己。”
    戴清嘉自有一套流氓逻辑:“但是给我缝针的是你,所以相当于你在我身上留疤。”
    戴清嘉的同学敲门进来,说等她打完破伤风针送她回家。俞景望完成缝合,摘下手套,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同她交代注意事项后,接到科室的电话,径直离开了,省下她向同学介绍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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