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萧梦鸿把东西放了回去,继续发了一会儿的呆。
    天渐渐暗了下来,快天黑了。
    萧梦鸿的头还是抽痛。虽然伤口已经不流血了,但摸一摸,手心依然能沾血。
    想起刚才照镜子时看到自己脖颈和脸颊都染了血,萧梦鸿决定先擦干净,出去找个西医诊所包扎一下伤口,然后找地方今晚先过夜。
    至于以后,到底是回顾家,还是干脆就此趁机隐姓埋名地找个地方落脚下来,彻底和萧德音的从前脱离掉关系,她现在还没想好。
    等想好了,再做出决定。
    ……
    萧梦鸿回到那面小镜子前,找到萧德音随身的一块手帕,沾了水擦拭完脸上和脖颈上的血污。
    身上那件外套也沾了血。
    萧梦鸿脱掉脏了的外套,从行李箱里另拿了件衣服加身上,捡起地上一个应该是萧德音所戴的帽,带着箱子便出了房间。下楼梯的时候,迎面遇到了个烫着头发、身穿旗袍的胖女人。
    胖女人手里拿了串钥匙,表情怒气冲冲的。
    萧梦鸿立刻联想到刚才拍门找丁白秋要房租的女人。
    这个胖女人应该就是刚才那个女房东了。想必这会儿拿来了钥匙要去开门。
    楼梯狭窄,胖女人一个人就占了大半的空间,看到萧梦鸿从楼梯上下来,停下了脚步,狐疑地盯着她。
    萧梦鸿若无其事地侧身从边上走了下去。
    胖女人扭头看了她背影一眼。大约是急着要开门,也没再管她,自己噔噔噔地继续上楼而去。
    ……
    萧梦鸿从丁白秋租住的这间筒楼里出来,站在了外面。
    这个地方应该属于贫民区。两边房子陈旧而破烂,弄堂狭窄而肮脏。
    她这个打扮,一出现在这种地方就非常显眼。住边上的一个女人正在门口扯着嗓子喊小伢回家吃晚饭,看到萧梦鸿,两个眼睛盯着她看。
    萧梦鸿沿着弄堂快步离开,在街头找了许久,最后终于找到一间西医诊所,进去包扎了下伤口。
    出来时,天已经黑透了。
    可以想象旧上海入夜后的治安如何。萧梦鸿不敢在街上多停留,更不敢去住刚才在路边看到的那种写着什么“环球旅社”的门口有疑似花枝招展站街女的小旅馆。向医生打听了下,得知再过去几条街有个比较大的东方旅馆,价格也高些。戴上帽子出来拦了辆黄包车,找到后顺利住了进去。
    ……
    萧梦鸿的房间在三楼。房间还算干净。隔壁似乎住了一对带着小孩的夫妻。因为隔音效果不好,不时能听到女人呵斥小孩调皮,过了一会儿,又传来夫妻吵架的声音,有点吵。
    但这反而让萧梦鸿感到安心了不少。之前一直空落落悬着的一颗心,仿佛终于慢慢沉了下来。
    萧德音之前一段时间,健康状况应该一直不好。加上头又受了伤,找到住的地方,暂时安定了下来,萧梦鸿便感到整个人疲倦而无力。
    晚饭没吃,她也没觉得饿,牢牢反锁了门,和衣就上了床躺了下去。
    她人疲倦不堪,但脑子却很乱,加上隔壁不断传来各种嘈杂声,一时也睡不着,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想着突然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一切,又想着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大约快十点,隔壁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萧梦鸿也闭上了眼睛。
    忽然,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是“乓乓乓”的拍门声。
    萧梦鸿猛地睁开眼睛,心跳加速。
    “德音!德音!”
    是个男人的声音。
    萧梦鸿从床上坐了起来。
    “德音!快开门!是我!大哥!我知道你在里头!”
    ……
    萧德音有个长兄,名叫萧成麟,在内务部任职。半个月前,顾家把以绝食作为反抗的萧德音送回了娘家。萧德音的父亲,立法名誉委员萧景月嫌女儿败坏门风丢了自己脸面,打了她一巴掌就将她软禁。母亲王氏和嫂子金玉凤轮流看着她,劝尽了好话,让她放弃离婚的念头。没先到一周前,萧德音在卧室里打碎了梳妆镜割脉,幸好发现的早,没什么大碍。但人晕了过去。
    萧德音的公公,现任司法部总长顾彦宗很快有望升任国务总理。萧家怕消息传出去又是个丑闻,到时顾家恐怕更愤怒,所以没敢送她去医院,叫了个熟悉的医生来家里看了下。
    之后几天,萧德音一直恹恹的,大部分时间躺着昏睡,也没再闹着要离婚。萧家人便放松了警惕。没想到当晚,萧德音趁着看守自己的老妈子睡着竟然逃走了。萧家发现后,大乱,立刻封锁了消息,严令下人一个字也不许透漏出去。萧成麟和父亲萧景月随后商量,推测她应该去了上海,自己当即就追了过来,找了两天,一直没她的下落。今天终于找到了丁白秋任职的那家画室,打听到住处,追了过去,却发现丁白秋人已经跑了,那个女房东见他问丁白秋,还扯着他要房租,被萧成麟给喝住,向她描述了萧德音的样子,问她有没见到过。
    从女房东口中得知妹妹真的来过这里,萧成麟又是愤怒,又是懊丧,撇下女房东继续四处寻找。毫无头绪之时,刚才在旅馆里忽然接到个电话,有人让他到这家东方旅馆来找,说完挂了电话。
    萧成麟也来不及问对方怎么知道的,恨不得立刻把妹妹带回去才好,当即赶了过来,照着电话里给的房间号找了上来。
    ……
    拍门声还在继续。
    萧梦鸿知道躲不过去了,定了定心神,下床过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个三十岁左右、穿西装、梳大背头,戴金丝边眼镜的男的。应该就是萧德音的哥哥萧成麟了。
    萧成麟一看到萧梦鸿,仿佛松了口气,随即冲进了房间,似乎在找人。见没有旁人,这才扭头沉着脸问:“丁白秋呢?他跑哪儿去了?”
    萧梦鸿站在边上,一语不发。
    萧成麟这才似乎刚留意到萧梦鸿头上有包起来的伤处,走到她面前,冷冷问:“你头上伤怎么回事?”
    萧梦鸿沉默着。
    萧成麟哼了声。
    “是被丁白秋打的吧?打的好。叫你也知道丁白秋这个贱种的真面目!”
    萧梦鸿继续沉默。
    萧成麟顿了一顿,语气略微缓和了点。
    “德音,该说的话,妈和你嫂子都已经给你说尽了。你闹成今天这样,不止丢顾家人的脸,也害我们萧家人出去脸上无光。我也没什么好和你说的了,跟我回去吧!你也别做梦想什么离婚了!顾家丢不起这个脸,我们萧家也一样!”
    萧成麟说完,过去提起萧梦鸿的行李箱就走了出去。
    门外同来的一个随丛进来,对着萧梦鸿恭敬地道:“二小姐,请跟我走吧。”
    萧梦鸿没有反抗。反抗也没用,她知道。
    她没有想到的是,萧家人这么快就找了过来。
    尽管她非常不愿意就这么回去,但她现在就是萧德音。到了这地步,也只能跟着萧德音的兄长先回去了。
    至于以后……
    以后真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萧成麟带着萧梦鸿离开旅馆,当晚便赶到了火车站,上了最后一班去往北平的夜车。找到车长说了自己身份,要一个包厢。
    车长毕恭毕敬地鞠躬赔罪,说包厢没剩了,最后一个,恰好刚被一个客人给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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