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家看中的那块地虽然大,但是平山村人也多,保不齐原本墓园这边的地不够了,大家就把主意打到那边的地上去,干脆就直接将地买下来算了,反正山地比下面的荒地还不值钱,且陈淮现在还是个举人,说不得买地还能有些折扣。
    举人的名头果然很好用,以前即便是塞了钱,办事都有点磨蹭的衙役们,现在几乎是陈淮前脚刚到,后脚他们就派了人过来丈量土地。
    像这种山地三两银子就能买一亩,陈淮中举又是解元,朝廷那边有赏银,他干脆就直接买了一百亩,囊括了山脚下墓园这边的小半个小山头。
    到了晚上,方氏就说族里同意他们家这边迁坟了,只不过五爷爷这边,他还有其他的族亲健在,所以就算是族老允许迁坟,也只能迁五爷爷两口子的坟过去。
    方氏巴不得这样,这还给自家省钱省事了。
    所有事情办妥,陈淮那边忙着应付县城各种宴请,方氏则专程去了广教寺一趟,请大师们算了算,将动土的时间定在三天后。
    到了正日子这天,一道早天边就霞光漫天,一轮硕大的彩虹远远挂在苍穹之下,而东翠山的西边则出现了美轮美奂的西边。
    这俩奇景同时出现,震惊了整个祁县。
    方氏虽然激动,但到底理智还在,平山村一些人更是说什么,陈淮是文曲星下凡,他那亲娘和岳母怕是托了他的关系上天当神仙去了。
    传的有理有据。
    连陈淮都看看东边的彩虹,再看看西边的佛光,都有点怀疑了。
    沈惊春一阵无语,要不是她来自现代,知道这两种自然现象都有科学依据,她就差点信了。
    今日来帮忙迁坟的都是族里人,本来就因为陈淮的原因态度特别好,经过一大早这两大奇观的事,迁坟的过程更是毕恭毕敬,全程都没有一个人敢大声说话。
    迁坟就在一种肃穆到有些诡异的气氛中完成了。
    第86章
    迁完坟剩下的基本也就是田地的事情了。
    沈惊春直接去找了沈延东, 自从出了辣椒地那件事之后,她就不爱找族长说事了,有什么事沈志清能办的就找沈志清, 他办不了的就找沈延东, 反正就是不想找族长。
    “家里这些地那五亩棉花地和五亩种了小麦的地,我自己留着,想请大伯帮着种, 这些田都不用交税, 已经种下去的小麦, 等收成了给我一半就行,小麦收完也只收四成租,大伯你看行不行?”
    一般家里有地的大地主都要不就是家里养着长工, 要不就是雇佣短工种地, 因为租出去的地要收七成的租,所有这年头的佃农其实并不多。
    沈惊春这些荒地当然不能跟那些良田作比较, 可这些荒地也并不算差, 她舍得花钱, 地开出来之后又是沤肥又是雇人去山上挖腐叶土, 如今的地力起码也跟中等田差不多了, 所以她才敢开口要小麦的五成。
    沈族长一家子一直都有帮着沈惊春种地的,对她家的地力也有一定的认知, 虽然很想租这些地, 可是迟疑了一会, 还是道:“不如将这些地租给你四叔种吧。”
    沈惊春一愣:“四叔?沈延安?”
    她都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关于老宅那边的消息了, 而且沈延安这样一个游手好闲的人, 怎么可能静下心来种地?
    沈延东显然也是清楚沈延安是个什么样的人的,见沈惊春反应这么大, 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开口帮沈延安解释道:“延安这个人其实秉性并不坏。”
    沈惊春当然知道沈延安人不坏,甚至可以说他是老宅那一群人里面,唯一一个善良的人,要换做一般的人,沈延富得了天花,连他老婆孩子都不跟去伺候,别人怎么可能会去,可沈延安在不知道自己可以免疫天花的时候就去了。
    沈惊春奇怪的点只是在于,沈延安居然会种田?
    “你大伯去了之后,李氏就一直在闹着分家,你爷奶这些年的钱都供你大伯读书去了,家里看着风光其实也并没有什么钱,大房二房为了这事吵的不可开交,撕扯了不知几次,最后以延安的退让结束,家里良田都给前面两房分了,他自己就只得了几亩下等田,和你们家原来住的那两间倒座房。”
    沈惊春一阵无语。
    真不知道该说沈延安是太善良了还是太蠢了,几亩下等田能干啥?现在没了沈延富这个秀才免税,忙一年下来除去本钱和粮税,他还能剩下多少?
    “行,这事我后面去找他说,还有另外那些地,大伯你买不买?四两银子一亩,地还是挂在淮哥名下,可以免税,还有牛车骡车,这一去京城两千里路,这些东西都不太好带,我打算全都处理掉。”
    沈延东一听眼睛就亮了。
    免税的田,哪怕是下等田那也是好东西啊,更何况沈惊春家这些田还都是很不错的田呢,先前那十亩只收四成租的田他可以拒绝,但这些田他是真的拒绝不了。
    可五十亩田,四两一亩也要二百两了,再加上牛车骡车这些,只怕没有三百两是肯定拿不下来了。
    他们家早早就分了家了,家里他们夫妻两个和三个儿子都不是懒人,这些年也存了些钱,但是大儿子娶亲花了不少,儿媳妇虽然有陪嫁,可他做不出那种惦记儿媳妇嫁妆的事来,本来今年跟着沈惊春种辣椒,是能存下钱的,可偏偏老三作死。
    之前老二提出要跟着沈惊春一起京城见世面的时候,他们夫妻两个就将家里的银钱拿出来算了一笔账,现银也不过二十两不到罢了,离三百两那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可如果放任这些田从自己眼前溜走,他又实在不甘心,想了想咬咬牙道:“一时半伙实在是凑不出这么多钱,要是可以的话,这田能不能也收四成租让我们先种着,等凑够了钱再买地?”
    如同开不了口问儿媳妇要嫁妆银子一样,沈延东一样开不了口让沈惊春先将地给他们种,后面再慢慢换钱。
    “这样也行,不过我们去了京城,家里的房子还要大伯多看顾才是,所以这田租就给三成吧,我们到了京城可能一年半载的也回不来,到时候会托人送信回来的,攒够了钱给我们送个信过去就是。”
    沈惊春没说什么地先种着钱不用急的话,亲兄弟明算账,人都说小恩养贵大恩养仇人,即便是亲戚之间也是如此,有的时候过于大的恩情反倒会让对方养成一种习惯,久而久之会让人养成习惯,一旦哪次别人需要你的帮助,你没帮,那么在他心中就会变成你的不对。
    沈延东这次没拒绝,满怀感激的朝沈惊春道了谢。
    从族长家出来,沈惊春直接拐到了老宅那边。
    原本当初刚回平山村老宅给她的感觉就是过于安静,现在沈延富死了之后,大房二房之间的鸡飞狗跳,反倒是让这座宅子多了几分生活的烟火气息,隔得老远都能听见李氏的大嗓门。
    老宅的大门虚掩着,伸手就能推开,沈惊春却没推门,只站在门外高声喊:“四叔在吗?我是沈惊春找你有点事。”
    门里李氏破口大骂的声音戛然而止,一阵急匆匆的脚步传来,大门被人拉开,露出李氏那张大盘子脸来。
    李氏本来就长得比一般农村妇人要壮些,原本还在老宅的时候,因为沈延富是个秀才,他媳妇在家也被高看一眼,每日就是绣花卖钱,一双手要保养,家里的活计少有动手的,厨房的伙计大多都是李氏包了,常年偷吃让她脸上有些横肉。
    这么几个月没见,老宅还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状态,她居然还能长胖,笑起来下巴上的肉都要叠出三层来了。
    一见沈惊春,李氏就满脸笑容的道:“哎呀,是惊春来了啊,快进来坐坐,饿不饿啊,锅里刚蒸好了白面馒头,我给你拿两个吃。”
    “不用了,我找四叔的,他在家吗?”
    沈惊春礼貌的微笑,顺便往后退了一对,视线越过李氏硕大的身躯往院子里看。
    这么久没到过老宅,里面似乎与上一次看到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区别。
    李氏被沈惊春拒绝,也不生气,张嘴就准备喊闺女出来陪沈惊春说说话,用现在村里那些妇人们的话来说,沈惊春现在是手里漏点出来,就够她们一辈子的嚼用了,适时的低头那真的没什么。
    她刚喊了一声,里面沈延安就低着头快步走出来了。
    出了门也只是看了一眼沈惊春,就往一边没人的角落里过去了。
    辣椒地被毁的时候,沈惊春让沈志清去叫村里的青壮年,也不知道是他没叫沈延安,还是沈延安自己不肯去,反正沈惊春是没见着他。
    与李氏的情况截然相反,这么久没见,沈延安整个人都瘦了几圈,原本还算壮实的身形现在简直单薄的像张纸,周身都笼罩在一种莫名的丧气之中。
    沈惊春看了眼还在老宅门口探头探脑的李氏,就飞快的阐述了一下来意。
    “多谢你的好意,不过不用了,我不想在村里继续待下去了,正好有朋友在镖局那边,说是最近再招镖师,我也学过几年拳脚打算去试试。”
    沈延安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抬起头来时,沈惊春才看见他脸上有几道抓痕,看着还很新,她对探知别人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兴趣,既然沈延安不想种田,她也就没多废话,直接又去了族长家,将那十亩地也一并托付给了沈延东。
    没过两天,家里东西全部打包好,一家人在一个天还没亮的清晨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平山村。
    家里的大件东西一样都没带,但因带了许多棉花和辣椒之类的,光是马车,就雇了八辆,靠挂在一个往京城去的商队里。
    因着商队还要去庆阳收提货,所以一行人也要跟着一起去庆阳,在那边待上两天,再从庆阳的货运码头跟另外一支商队汇合一起登船,接着一路顺着运河去往京城。
    这也是为了安全着想,现在虽然是太平盛世,但是难免会遇到匪徒,人数越大的商队,那些匪徒越是不敢动手。
    联系船队的事情,也有靠挂的商队一并解决,只要交够了银子即可。
    沈惊春好歹也是往返过一趟庆阳的人了,再一次坐上通往庆阳的马车,对那种高强度的颠簸居然有了一种诡异的适应感,陈淮更是游刃有余。
    方氏和两个小丫头却是有点晕车,一天的马车坐下来,直接吐了七八回,搞的整个车厢之中都是一股怪味。
    等到四五天的路赶下来,车队停在庆阳的码头,方氏整个人都虚弱的不成样子,反倒是一开始晕的七荤八素的白露和小雪已经适应了那种高强度的颠簸,脸色好看了不少。
    “接下来两天大家可以自由行动,第三天辰时船队会在庆阳码头靠岸停一上午,未时之前出发,所以大家一定要记好时间,如果错过了时间,船队是不会因为你们个人的原因停下来继续等的。”
    商队的管事站在两个大箱子上高声嘱咐众人道:“沿着码头这条街道过去没多久,有一家名叫远方来客的客栈,是我们商队往来常住的客栈,在庆阳没有房子的可以到那边看看落脚,离码头也近,后天登船也方便。”
    说完这些,就跳了下来朝陈淮笑道:“陈举人去了客栈之后报我李老四的名字就行,掌柜的给你们安排的一定是舒适的房子。”
    陈淮朝他一拱手道:“如此就多谢李大哥了。”
    当即,在庆阳有房的都回自家去了,没房的也排着队往李老四说的那间客栈赶。
    陈淮在庆阳虽有一间小院,但位置却在城南,而这座客似云来的货运码头却在庆阳城外的东北方向,到时候往这边来又是一件麻烦事,且那间小院子也住不下这么多人,索性就直接去了客栈安顿下来,到时也方便行事。
    这间叫远方来客的客栈做的就是码头来往商队的生意,早早就有数名伙计等在门口接待,车队一停,就迎上前来询问。
    张大柱等人到底是乡下来的,到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祁县,一下到了庆阳,有点不习惯这样的大场面,行为难免有些畏首畏尾。
    陈淮也没指望他们下去跟客栈的人交涉,好在前面的车上已经有人下了车朝那伙计道:“咱们这一行人都是李四爷介绍过来的。”
    那伙计一听脸上笑容就灿烂了两分,忙道:“原来都是四爷介绍来的,快里面请,不知道诸位贵客一行多少人?咱们好安排住宿。”
    那人道:“咱们人多,不知道贵客栈可还有空着的院子?”
    “有的有的,贵客请先进门,马车自有人安排妥帖。”
    沈惊春这边将两个小的抱了下来,另一边豆芽也将方氏扶着下了马车,张大柱等人则待在车上看着车里的东西。
    一行人进了客栈的大堂,那伙计一开口,掌柜便道:“贵客们来的倒是巧,单独的院落还有两处,一处大些能住人的屋子有八间,一处小些的,只有四间房。”
    大满还留在陈家院子那边,沈惊春一行大大小小十三人,另一边也是一大家子,人数比沈惊春这边还多些,足有二十三人。
    大家都是去京城的,有一路同行的情分在,日后说不得也能常来常往,那一家子有心想跟陈淮这个举人结交,可又实在不想一家人去挤小院子或是分开去住客房,正犹豫间,便听陈淮道:“劳烦掌柜给我们安排小一些的院子。”
    像这种专做往来客商生意的客栈,别的不多就是床多,四间房虽然住不下全部的人,可也能勉强挤下大半,他和沈惊春直接去自家院子住两晚也使得。
    陈淮主动开口自然再好不过。
    跟着领路的伙计到了客栈后院,张大柱等人早已跟客栈的伙计等在那边,确定好住哪个院子之后,一行人就飞快的往院子里卸东西。
    来的路上沈惊春就交代了,客栈的东西不一定干净,到了地方之后,要换上自家带的被褥,大雪等人在外面虽有些畏首畏尾的,但进了院子之后第一时间就开始动作了起来,铺好了床,就扶着方氏休息去了。
    沈惊春站在外面看着伙计们卸货,就忍不住朝陈淮道:“要说张叔他们现在看来是老实又本分,完全没有咱家人好说话,就轻狂起来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可以前在村里接触到的都是村民,还不觉得,现在到了城里才发现他们有点畏首畏尾的,这还只是庆阳呢,到了京城之后,总不能什么事,都是我们自己出面去办。”
    这倒不是她贪慕虚荣想过那种呼奴唤婢的神仙日子,只是到底人靠衣装马靠鞍,地位不一样了,如果还跟以前一样生活,那么就会被其他人看不起。
    沈惊春还好些,去了京城之后,给他哥看了病,就打算一边种田一边继续发展自己的家具事业。
    但陈淮不一样了,他现在好赖是个举人,以后接触的多半也是身上有功名的人,尤其是他们离开祁县之前,陆昀还特意交代了陈淮,到了京城之后要记得去拜访他几个师兄。
    陆昀其他几个弟子,除了专攻学术打算成为一代大儒的,其余几乎都留在了京城,最差的如今也是个正六品的官,陈淮与这些师兄多年都见不了一次面,也没有什么交情可言,哪怕做师兄的看在老师的份上对他照顾有加,但下面那些下人难免会看人下菜,看不起他。
    沈惊春皱眉道:“我想了想,以后等你考完当官,咱们家总归还是要添下人的,与其到时候到了京城再买,还不如直接就在庆阳买了带过去,也不过是多花些路费罢了。”
    庆阳买的下人,到了京城之后人生地不熟,总归会对她们家忠心一些。
    陈淮笑道:“你想的倒是周全,那等会吃过午饭,我们就喊辆马车来直接去西城区的牙行看看吧。”
    西城住的都是权贵,那么自然人口买卖的质量也要比其他城区的牙行要高的多,从那边发卖出来的,几乎全都是□□的差不多,买回来就能直接用的人。
    吃了顿简便的午饭,二人交代了张大柱等人一声,就直接出了门往西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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