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不是魔神,他是对照组。
    苏彼方却不以为意,埋藏在心中的秘密,终于被亲口说出,他反倒有种轻松感:“这么说也许你太失望,或者可以换一种说法吧——我是魔神的候补。”
    “那个魔神……究竟是什么东西,和苏衡有关,和母亲有关,和……你有关?”苏筠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决定对苏彼方和盘托出,“在那个梦里,我见到了苏衡,他说,他要成为‘魔神之父’。”
    “苏衡……”苏彼方怔住了,过了好一会儿,竟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笑太突然,反而渗人,“所以你明白了吧?温迪,那就是我出生的意义!从我出生开始,我的人生,就注定是一场算计!”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像是一只忽然被折断了翅膀的飞鸟,从半空中往下沉,沉,沉。他半侧过头去看她。
    “温迪……他为了成全自己的理想,所以制造了我这个实验品……是不是挺好笑的。”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忽然温柔下来,“你也一起笑吧。”
    苏筠水并不想笑,她刷地一下站起来:“彼得,你别这样。”这话虽带着安慰的意思,语气却重了一些,如果换做往常,她是不会用这个态度和苏彼方说话的。
    “那么,我要怎么样呢?你们要我怎么样呢?我想活,我大哥就得死!”苏彼方冷笑,“为什么我不能杀苏衡,却一定得杀了我大哥呢?我这里明白告诉你,你们算计的魔神,就是我大哥林颂远,你见过他,他的实力,你也有一些了解,你觉得——胜算几何?”
    就算能杀,他也不会下手。恨的人杀不了,亲近的人却非得做敌人……这是天在捉弄他,而他怎么能如了上天心愿?
    “如果有四颗鬼手琥珀……我们还是可以一战的。”苏筠水的身后传来了林筠的声音。
    “母亲。”苏筠水立刻站起身来,面对着林筠。而苏彼方却沉默不语,面上始终挂着讽刺的笑。
    林筠将外衣换了白大褂,刚才她久等苏筠水不来,反而听见了隔壁房间里,儿子诡异的笑声,赶紧跑来,将两人的对话听了大半。
    她的目光转向苏彼方,以苏彼方的实力,完全可以阻隔声音,可是他没有,那是不是说明,他刚才说的事情,也是说给她听?
    林筠有点心虚,和苏彼方绝望的目光一触,就低下头去,心中黯然。
    “彼得,你……都知道了?”
    “在研究所十九年,就算不知道,那也知道了。”
    “这些年,妈妈一直后悔,当初接手那个实验,后悔……”林筠抬起头,眼圈发红,狠狠抓了自己的头发两把,“妈妈这些年一直很后悔,都是妈妈当时年轻……要不然也不会遇见苏衡那个混蛋了!我们重新开始……等杀了苏衡,解决掉魔神之后,咱们三个,你、我,温迪,咱们好好过日子……”
    可苏彼方看见林筠这样,心中就有些烦乱:“别在我这里摆出一副好母亲的样子了,妈!你想解决掉的魔神,他是我大哥!他叫林颂远!妈,他也是您的儿子啊!”
    “他不是我儿子……他是……。”林筠连忙摇头否认,连连后退,撞在桌子上,一桌子的茶具噼里啪啦地摔到地上,地上顿时茶水淋漓。
    似乎一天之内受到太多刺激,林筠又有变回当时在小别墅时那疯癫样子的趋势:“彼得,彼方,你过来,妈妈的宝贝儿子,只有你一个。”她伸出手,想要抚摸苏彼方的脸,苏彼方捉住了她的手腕。
    “他是您一手制造出来的,他身上有一半的基/因来源于你。妈,他一直把你当成母亲,他也一直很照顾我……在我眼中,不管他是来自试管,还是来自机器,他都是我大哥。”见林筠失魂落魄的样子,苏彼方声音放柔了一些,“您可以不认他,但您不能要他的命。命是您给他的,可已经给了他,就是他的了。”苏彼方的声音,刚柔兼济,却掷地有声。
    也许是儿子的声音,安抚住了林筠,温迪见林筠神色恍惚,连忙将她按到椅子上。
    大哥就是魔神……苏筠水也被真相震住了,尤其是……知道了林颂远是人造人,而且原材料出自林筠之后。
    因为林颂远成了魔神预备役,所以作为林颂远的“血亲”,林筠的孩子,才被人惦记上了。
    这大概才是一切的真相,才是一切悲剧的开始。
    “那时候,我年纪还轻,刚从学校出来……”却听林筠悠悠道,颇有些失魂落魄,“那时候,我是给研究所一个姓戴的老人打下手,那个老人虽然脾气出名的怪,不过在研究所名望很高,所以,我一开始还是很高兴的。
    “戴老每天要做的实验数不清,我在旁边测量数据,已经累得半死,可是他却一点都不叫辛苦。当时研究所的人,都说他是这一代的鬼才。
    “当时研究所还没人活人当实验体——也许是我没见过——戴老每天,除了在那些白老鼠身上找灵感,偶尔也会用他自己的身体做实验,所以他经常一身是伤。
    “我很同情他,所以一直全力支持他实验,然后做出了这一生最后悔的决定……
    “我和他联手研究出了魔神种籽。
    “研究所的人都说我是比鬼才还厉害的天才……他们拿出研究所的石板给我看,还把魔神的秘密讲给我听了。他们将第一代魔神的传说告诉我,可是,魔神,真可笑,虽然名叫魔神,可在我看来,不过是诞生在人类手中的,可怜的科学悲剧罢了。
    “因贪欲而生,因善念而死。魔神就是那种可怜的家伙。
    “我反对关于魔神的研究,被关了三个月禁闭,被迫取走了血液以及细胞组织,等我被放出来的时候,戴老已经不见了,研究所的人都说,戴老就是第二代魔神,只是他刚一觉醒就死了,这让研究所的人很遗憾。所以,研究所的人,决定用最优秀的基/因,创造一个第三魔神。
    “后来我见过那个未来的第三魔神,他躺在营养水中,只有巴掌大,浑身透着古怪,我怕他,因为研究所的高层告诉我,这个小家伙,身上流着我的血……彼得,你知道吗?那种感觉……”林筠的神情扭曲了一点,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而不祥的东西。
    “我本来要脱离研究所的,可是看到他的那一刻,我忽然改变主意了,你们知道吗?我那个时候就想,我要永远杜绝魔神这种东西的存在!为了这个目标,我还是留了下来。
    “就是从戴老死去的那一天开始,我获得了异能……我没告诉任何人,可是现在想想,苏衡还是发现了吧?”林筠提到苏衡,一口气不顺,说话就带了烟火气,“他那人,五行缺德,但是论歪心思,那份精明劲儿算计起人来,却比谁都不差!”
    能生气,那就正常了大半了,苏筠水略放下心,等着苏彼方开口。
    这件事情,还是得看苏彼方的主意。虽然按她的意思,魔神必须除,可是她一个人绝对不是林颂远的对手,而且她要除去魔神,大半也是为了彼得。
    她明白苏彼方心中的疙瘩,但是听了林筠的故事,她也不觉得错在林筠。
    说起林颂远,对于苏彼方,那自然是同甘共苦的大哥,是至亲,甚至亲过林筠;但对于林筠来说,那个孩子,虽然继承了她的一半血统,可却是个被擅自制造出来的怪物。对于林筠来说,两个“儿子”对她的意义完全不一样。
    这并不能怪她。
    而苏彼方一直没开口,林筠对这个儿子深感亏欠,也不好就让苏筠水带她找苏衡算账。
    说到底,这笔烂账,还是从她而始。
    苏筠水夹在中间,左右都为难,忽然想起一事,惊呼出口:“我昨天可能遇见大哥了!”
    她终于想出那个熟悉感是从哪里来的了,就是在初遇尹北海一群人的时候,她也听见了类似的声音。当时苏彼方说的就是他大哥在附近!
    苏彼方立刻抬头看她,林筠也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不是让你们离他越远越好吗?你们怎么还敢偷偷见他?”
    “不是……”苏筠水也不和林筠纠结她到底有没有说过类似的话了,反正就算有,至少没对她说过,“母亲,您别急,不是我们见面了,是我觉得应该是遇见了……我在去后面避寒所救人的时候,听见了奇怪的水声。”说着,她看向苏彼方。
    “我没听到。”苏彼方摇头,咳嗽两声,面色恢复如常,“大哥大约是不想被我们发现吧?”
    “我觉得大哥好像是想追杀什么人一样……他和苏衡有仇吗?”苏筠水问的有些小心。
    母子俩都沉默了,关于林颂远和苏衡,其实天然的仇恨,自然是有的,一个是研究者,一个是被研究者,可是因为这个就追杀苏衡,倒不像是林颂远的作风。
    他想杀苏衡,太容易了,根本不用“追”杀。
    “大哥应该是想帮母亲出口气。”苏彼方叹了口气,坦诚地看着林筠。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魔神的本体是:生而无尽长夜的林颂远同学0.0
    今天搬家,折腾到晚上,躺,据说明天要停电啊……希望杬不会失约
    杬已经在等砖头了0.0
    ☆、第99章 我是想找你
    被一双儿女看着,林筠不自在地将头扭到一边。
    “妈,虽然大哥一直没来看过你,但是我知道,大哥他……”
    话说到一半,就被林筠打断了:“你别说了,让我一个人静静吧,林颂远的事情……温迪,你们就先别管了。彼得,你也……”
    苏筠水答应了一声,可她的挂名哥哥却没说话。她扯了扯苏彼方的袖子,两人退出来,将空间让给林筠。
    还得等林筠自己选择,这种事情谁劝都没用,不过在苏筠水看来,让林筠放弃苏彼方,选择林颂远,简直是天方夜谭了。
    可那就一定得杀了林颂远吗?这个选择……真的太残酷了。
    这个苏彼方还是个兄控,让他踩着哥哥的尸体,就算最后能活下来,想必他也是生不如死吧?
    “就没有别的办法?”两人干脆去了林筠的房间兼实验室,这里全天有电,她一边说着,手上不停,洗了茶杯去给两人烧水沏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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