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望三看着苏阳,不解其意。
    苏阳含笑端酒,说道:“只是听陶兄快言,心中痛快,不由开口。”
    陶望三这个人最喜欢针砭时弊,在未来甚至因言获罪,此时听到了陶望三听李志远之话,打开了话匣子,苏阳便听他高见。
    “我又哪里有什么高见的呢?”
    陶望三长叹一口气,说道:“不过都是尽人皆知的事情,我再说一遍罢了。”
    苏阳端着酒杯呵呵而笑。
    陶望三饮了一杯酒,自觉心中怨气沸腾,说道:“实话说,我也并非是第一次科考了,当今这个世道,想要往上当官,免不了就要贿赂,行贿并不困难,受贿也不困难,以至于现在,真想要出面当官,就必然要贿赂官府,如此让乡野贤人埋没,而这等不正风气在朝廷里面愈演愈烈,以至于朝堂里面,清正廉明者被罢官削职,贪赃枉法者反被其用。”
    这种情况满大乾都是,苏阳知道,陶望三所说也没有什么新意。
    苏阳端起一杯酒,淡淡的饮了一杯。
    “其实我也在想,这世道如此,即便是我去当官,可能也会变成一个相当有钱的人,但一念至此,我心中就很难受。”
    陶望三端起酒杯,看着杯中之酒,悲叹说道。
    “哦?”
    苏阳看着陶望三,问道:“是有才不用让你难受,还是当官捞钱让你难受?”
    有才不用难受是不甘平凡。
    当官捞钱难受是良心作怪。
    陶望三摇摇头,说道:“是这世道让我难受,看到那些贪鄙之人,让我更难受。”
    李志远是一鬼物,此时却也正常的吃喝,听到苏阳和陶望三的对话之后,他在一旁郑重的对陶望三说道:“陶兄,若你一心当官,万不可有当官捞钱这等想法,诚然世道浑浊,但百姓眼睛不差,你若是尸位素餐,早晚会被削夺权位,遭受杀身之祸,而那时候再被后人耻笑责备,生生世世都难抬头了。”
    陶望三聆听受教,说道:“万不敢有此等作孽心。”
    李志远又说道:“我在蒲城的时候,听到了一事,陶兄你也应当记在心里,便是青州之地,有人杀一猪,褪去猪毛之后,这猪上面有秦桧七世身之话,猪肉腥臊,无人肯吃,这昭昭报应在冥冥之中,陶兄切不可忘了初心,成为那等人物。”
    李志远所说之事,在《聊斋》里面也有记载,篇目就叫做秦桧。
    遍观聊斋,能知道在那时候,曹操和秦桧两个人都被打在耻辱柱上,秦桧此人自不必说,铸造成为铁像,只要是岳王庙,多有他们夫妇身影,而人来人去,也将秦桧老婆的胸口摸的蹭亮。
    而曹丞相之人也备受鄙薄,聊斋篇目《甄后》,有说曹丞相化作一条狗之事,只是那一篇目之说,其女虽说自己是甄后,但更似狐妖,这曹丞相一说是非究竟,还有待苏阳考证。
    “呵呵呵呵。”
    想到这猪狗之事,让苏阳笑出声来,倒了杯酒,笑道:“关乎秦桧变猪之事,我也听了一传闻,说是某人杀猪,猪身上有秦桧十世身之话,就呼喊乡邻,将这猪一并送到了岳王庙中,供奉岳飞,百姓尽皆欢畅。”
    苏阳所说的事情,并非是聊斋里面记录,而是和蒲松龄同时代人在笔记里面所录,一个七世,一个十世,所说应该是同一事件,只是谣传不同罢了。
    听到苏阳讲这个故事,李志远和陶望三一人一鬼倍感快意,皆饮酒一杯。
    “科举之道,终究是想要取圣人之道和朝政之事的有机结合。”
    苏阳放下酒杯之后,淡淡说道:“只是有了八股文之后,文风气运渐渐坏了,现在只是一些举子学,不是身心学,有修养的人在官场里面太少,而举子学者,不过是把学问当做了富贵的敲门砖,书中本意又能领会多少?”
    对于大乾朝的情况,苏阳也是看的清楚。
    “苏兄认为应当如何?”
    陶望三听苏阳说的明白,连忙问道。
    苏阳摇了摇头,说道:“世道积弊,非一时能改,即便是现在换上了新皇,这皇帝果然一心为民,当下他能做的不过是调整一下个体间的关系,整顿吏治,改革税制,整顿土地,发展教育,拉动生产,如此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四十年,百姓明智,世道才会有巨大的改变”
    苏阳这一连串的话,什么整顿土地,拉动生产这些词汇,陶望三听了都似懂非懂,不过这发展教育,让百姓明智,这一点陶望三听的明白。
    “圣人之说本就是为教化百姓。”
    陶望三说道:“若当真能被万民所知,乃大幸事。”
    苏阳点头。
    只有百姓们的生产力提升上去,他们的日子才能够真正出头,而生产力提升不上去,那么苏阳弄出多么优越的体系都毫无卵用。
    “唉……”
    陶望三长叹了一声,说道:“现在的大乾朝,没有公子所说的新皇,也没有改革,文恬武嬉,兵士纪律懒散,只要官兵所向,去一个地方都是一场灾难,当官的日日笙歌,夜夜买醉,就像是李兄所说在黄家的遭遇,一点诉讼,就让人破产倾家,贪官污吏,不知害了多少人,想到多少人因此死去,而蒲城的县令此时不定正在饮酒欢笑,便让人感觉老天昏聩,报应不灵。”
    李志远也叹息道:“似我这等人,即便是声音再大,也传不到人的耳朵里面,当初黄家人为了家中案子,还专门让人去报了太守,让人拦住巡抚,只是状纸放上去,根本没人看。”
    提及黄家的案子,李志远仍然悲叹,他跳出来对县令怒骂,豁出一切,也实在是积怨之气发于一朝,让他不管不顾,挺身出来怒骂,以此舒展胸中意气。
    “唉……”
    两个人皆叹一声,意气难舒。
    “男子汉大丈夫,愁眉苦脸,唉声叹气有何作用?”
    苏阳看着两人,笑道:“难道你们两人想要把他哭死?”
    陶望三和李志远纷纷看向苏阳。
    苏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道:“不就是一个浦城县令吗?我这就斩了他!”说着,起身拿过了陶望三手边的书本,信手撕下两页,把这两页剪成纸人,对着纸人吹了一口气,这两个纸人宛如人形,飘摇而去。
    这法术,就是苏阳拿了白莲教中的《通天道经》中的术法,皆是旁门左道之术,苏阳也是第一次使用,不过由他用来,拿捏毫无偏差。
    陶望三和李志远看着苏阳展露出如此神技,皆感惊叹。
    “李兄,你是如何认识苏兄的?”
    陶望三想要探听苏阳,却又感觉不太礼貌,故此向着李志远探问道。
    苏阳对陶望三所说,自己是李志远的朋友。
    李志远看着苏阳,对陶望三说道:“也不过是今日在行路的时候,我和苏兄恰好在一水潭前面洗漱用水,在此之前,我可不认识苏兄。”
    陶望三和李志远两人纷纷转过头来,看着苏阳,目光中满是探询之心。
    “呵呵呵呵……”
    苏阳瞧着两人,呵呵而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瞧着陶望三和李志远这一人一鬼,用大衍易书为这两个人推算一卦,笑道:“陶兄,我有一个忠告,你若是听在耳中,明年春天我们再见面的时候,你就知道我是谁。”
    陶望三看苏阳认真,便问道:“你说,我听。”
    “竞逐听人,而不嫌尽醉,恬淡适己而不夸独醒,如此明年春天,我们必能见面。”
    苏阳对陶望三认真说道。
    这两句话的意思,便是让陶望三在别人追逐名利的时候,不去厌恶他们,不去疏远他们,而操守恬静淡雅也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不必在人前夸耀,这两句话,在佛家来说是不为空缠,不为法缠,身心皆可自在。
    陶望三听了苏阳的话,自觉这是两句勉励的话,便点了点头,听在心里。
    苏阳轻轻点头,陶望三的文学水准是有的,就是喜欢针砭时弊,也正是因此在秋闱的时候得罪了人,从而被打入到了监狱里面,如果在秋闱的时候没有得罪人,那么在春闱的时候,陶望三应当能够面圣了。
    而等到春闱的时候,主持春闱的人就是苏阳了。
    苏阳看向李志远,含笑说道:“至于你,等过了城隍庙,到了阴曹地府,你应该能经常听到我的名字……不过不要炫耀,我也不知道在阴曹地府有没有仇家。”
    李志远本听苏阳前言,自觉抱上大腿,听了后续,自觉掉入深坑。
    正在说话的时候,看到外面进来了两个人,身披金甲,到了苏阳的身边将手中包袱放下,两个金甲人飘然化为了两团纸。
    苏阳接过了包袱,在这酒桌上面打开,里面正是一人头。
    李志远视其面貌,肥头大耳,正是蒲城狗官!
    这渭南到蒲城,想去百里,而苏阳仅仅剪了两张纸,也不过杯酒说话的功夫,这蒲城县令的人头已经被提到了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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