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么要紧事,催了几遭了!”
    荣庆堂内,贾蔷进屋后见礼罢,寻了张椅子落座后问道。
    不过见众人眼神异样,他往边儿上一看,抽了抽嘴角起身,到对面去坐。
    盖因他旁边临近坐着的是姜英……
    “看我做甚?又不赖我,我都没瞧仔细了,再说,老太太当面三婶婶还能坐?”
    最后一言是看向姜英好奇问的。
    姜英面色看起来有些苍白,闻言抿了抿嘴,站了起来。
    李纨在一旁笑道:“蔷儿莫乱说话,你三婶婶今儿身子不大爽利,老太太心疼她才让她坐的,偏你又来生事。”
    凤姐儿也笑道:“往日里你不是呵护的紧?今儿怎么挑起刺来了?”
    贾蔷扬了扬眉尖,提醒道:“二婶婶还是要多读书,多少知些礼才是。我那叫呵护么?我那叫孝敬!”
    众人闻言一阵哄笑,连姜英都没绷住,浅浅笑了笑,不过随即又收敛起来。
    或许是怕某人给点阳光就会鸡动……
    贾蔷于笑声中同姜英道:“你坐你的,我就白话两句。”
    说完也不多说,目光又落在高台软榻侧的一张椅子上,眉头微微皱了皱。
    居然出现了新面孔,想来,此女就是傅秋芳罢……
    模样果然不差,螓首蛾眉,杏面桃腮。
    不过见其梳着妇人头,神情端庄中透着几许拘谨,贾蔷不由暗自摇头,贾政这老货还真是……
    贾母见他看向傅秋芳,便介绍道:“这就是二太太,因她娘家人都没了,也就不走那些过场了,往后便是一家人。”
    贾蔷心中一叹,未经六礼而续弦,又是一桩薄待。
    于礼法上,就欠缺了许多。
    所谓名不正,言不顺,无过于此。
    往后她已不可能拿起二房太太的派头,去指点教诲哪个了……
    虽有些不忍,但贾蔷还不清楚此人到底甚么心底,自不会多说甚么。
    眼下不仅不能为她出头,还要将丑话说在前面……
    他略略想了想后,起身见了一礼,随后却缓缓道:“二老爷大喜,我也没甚么好送的。傅试当初因一时贪欲迷了心,投靠忠顺亲王,妄图借二老爷之手来除掉我。如今傅试发配辽东,傅家内眷除了二太太外,多在教坊司……这样罢,回头我让人将傅家内眷带出来,在江南寻个地儿安置了。若是二太太愿意好生过日子,那就好生过下去。若是想忍辱负重,寻着机会报仇雪恨,也不当紧。只是起这个心思时,不妨想想傅家其他人的下场。”
    这等直接撕破面皮赤果果用刀抵着胸口的警告,让荣庆堂上诸人都唬的变了面色。
    而傅秋芳也在贾蔷清冷的目光下,脸色霜白,她缓缓起身,却是拜倒在地,难掩激动的哽咽道:“家兄迷了心,行岔路,落得如此下场,原是罪有应得。只可怜傅家十余内眷,无辜遭受牵连。若能得国公爷以德报怨救出火坑,虽结草衔环,难报大恩,又岂敢包藏祸心!”
    傅家老太太、太太都是有了春秋之人,进入那等火坑所在,也不知是生是死。
    至于其他年轻妇人,即便还活着,也是生不如死。
    不过如今傅家男人都坏了事,傅秋芳只期待家人能平安无事,尤其是傅家老太太和太太。
    贾蔷目光冷清的让荣庆堂上诸人都有些陌生,但又不意外。
    若无如此手段,又怎能做出如此事业?
    他审视了几遍后,方冷淡应了句:“但愿如此。”
    贾母担心贾蔷果真生气,忙对傅秋芳道:“你先下去歇息罢,宝玉媳妇也一并去歇息,今儿不必立规矩了。”
    两人起身谢过后,一并离去。
    等她们走后,贾母问贾蔷道:“昨儿不是都许下了,今儿怎又恼了?可是近来太忙了,心情不好?”
    贾蔷“唔”了声,道:“近来是有些忙,晚上睡觉的时间都少……”
    一旁处宝钗闻言,俏脸突然红了红,随即淡然的瞟了贾蔷一眼,不理会,只攥着帕子的纤白玉手攥的用力些,许是后悔昨晚应该直接将萝卜折了……
    贾蔷继续道:“并不是存心折辱谁,给一个女孩子下马威不算体面的事,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她如今身份不同,果真藏了甚么坏心思,不是顽笑的。家里几个姑姑们留在京里还不当紧,可老太太南下后,身边只宝玉媳妇一个,未必能服侍周全……算了,到时候就留下二老爷两口子在江南快活罢,你老还是一道回京。人心看不破,果真是起了坏心的,二老爷自作自受,怨不得谁,别将你老给连累了。”
    贾母闻言哭笑不得,道:“何至于此!”
    不过心里还是有些感动,好歹还关心她的性命。
    贾蔷却不多言,起身道:“你们都用过午饭了罢?那你们继续聊,我先家去吃饭了。打早起忙到现在,茶也未吃一口。”
    贾母笑道:“原就一直在等你,一家子都还未用呢。今儿外面日头好,也暖和,咱们不在家里吃,去园子里用如何?”
    贾蔷见一家子都期待雀跃,便笑道:“你老都开口了,那还说甚么?只是今儿摆在哪处?”
    凤姐儿笑道:“老太太说春日到了,园子里花草开始抽枝发芽,合该寻一高处赏景,所以就去凸碧山庄。”
    凸碧山庄在园子东山上,要走不少山阶才能上去。
    贾蔷笑道:“这样好的兴致?老太太坐竹椅上去罢,仔细石上苔滑。”
    贾母见他应下了,笑道:“天天有人打扫,况且极平稳的宽路,何必不疏散疏散筋骨?”又同鸳鸯道:“让人去请姨太太来,对了,方才不该让宝玉媳妇去,一并请来。儿孙媳妇里属她气力最大,好搀扶着我。”
    却是没说傅秋芳,薛家和贾家的联系本系在王夫人身上。
    如今王夫人没了,贾政又早早续了弦,薛家地位就尴尬了。
    不止薛姨妈,时日长了,连宝钗都少不得让人说嘴……
    贾母此刻相邀,算是给薛姨妈一个台阶下。
    贾蔷奇道:“人家身子不爽利,你还叫人爬山?对了,哪里不受用,要不要请个郎中来瞧瞧?”
    贾母啐道:“女人家的事,爷们儿少插嘴。”
    李纨和凤姐儿两个过来人都笑了起来,女孩子们却多脸红低头……
    贾蔷不再多言,一众人往园子里去。
    “宝玉,你那书抓紧些功夫写,用心好好写,我听说卖的还不错。也是奇了,居然还有人买你那破书……”
    一众人簇拥着贾母往园子里行去,贾蔷对一直低着头默默寡言的宝玉说道。
    宝玉勉强笑了笑,不知该说甚么。
    贾母却惊喜道:“宝玉写的书,果真卖的好?”
    贾蔷笑道:“你老也奇怪?不过其实也寻常,毕竟林子大了,甚么鸟都有,偏有些呆头鸟喜欢他那一套。好家伙,我翻了翻,差点没气死,这孽障在书里威风凛凛,快把一个叫甄强的给虐死了。宝玉,了不得哦?”
    宝玉闻言唬了一跳,道:“我可没说你!”
    贾母也吓了跳,此事可大可小,果真较起真儿来,又是一场风波,宝玉还得倒霉,便忙对宝玉道:“可不敢乱写了,往后不许这样写!”
    贾蔷却摆手笑道:“倒也无妨,毕竟是说故事的书,随他去罢。能有一个正经事做也是好的,宣泄宣泄心中的怨恨……只是到底还是该明白,许多事情到了今天这一步,到底是怎么造成的。你我本为友,可有些人却要害我以成全你……罢了,今儿天气好,不提这些了。总之,于我而言,还是希望你能有一个圆满些的人生,做你喜欢做的事。说到底,你还是姓贾。”
    这话贾母爱听,一迭声道:“极是极是,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来,合该如此。宝玉心里也没甚怨恨,那些事都摆在明面上,谁是谁非哪个不知道?宝玉是明事理的,从不惹幺蛾子!”
    说话间进了园子,宝玉院因离的近些,所以姜英比薛姨妈先来。
    贾母由鸳鸯和姜英搀扶着走向前,过了翠障,经沁芳亭桥,又走寒香桥,一路向北,路过凹晶溪馆,走石阶往山上行去。
    贾蔷随后,偶尔抬眼看到前行的身量,心中感叹一声,果然是习武之人……
    从下逶迤而上,也不过百余步,至山之峰脊上,便至凸碧山庄敞厅。
    于厅前平台站定,放眼望去,园中诸景尽在眼中,有鹿奔鹤舞,可见嫩绿草色,可见点点春意。
    今日阳光暖煦,春风吹拂,已少了许多寒意。
    众人落座歇息,丫头媳妇们上茶摆桌,贾蔷坐于贾母右下首,身旁坐着李纨、凤姐儿。
    对面空出薛姨妈的位置,临近薛姨妈旁是宝玉和姜英。
    众人正赏着春色,不想姜英忽然开口,同贾母道:“老太太,我想回赵国公府探望探望祖父。”
    贾母闻言一怔,看了看姜英,又瞧见宝玉明显皱起眉头来,露出不耐的神色,迟疑道:“原该成亲三日后就该回门,可是你婆婆突然就去了,如今你和宝玉身上还戴着孝,回去于礼不合,也不吉利……”
    姜英红了眼,道:“老太太,我家里老祖宗身子骨一直艰难,若不能回去见一面,怕是……”
    话没说完,宝玉已忍不住斥道:“老太太的话你没听着?你家祖父身子骨不安宁,如今身上戴着孝,去了岂不犯忌讳?等出了孝再说。”
    姜英落下泪来,死死咬住嘴唇。
    宝玉不耐道:“今儿老太太请咱们上山赏景儿,若想哭回去哭。”
    贾蔷双手覆面搓了搓,都他娘的不知该说啥好。
    好在,不用他开口,探春和湘云就炸锅了……
    ……
    ps:今天保姆阿姨请假,我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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