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首宫,寿萱春永殿,皇太后所居。
    “太后,孙臣给您请安来了。”
    赢皓跪下地上,毕恭毕敬的给堂上凤榻上的老妇磕头请安。
    老妇人身着一身明黄色的金凤惊异,头戴九龙点凤簪钗,满身荣贵之气。
    看起来虽然已经年过花甲,可却并不很显老。
    她下方两边花雕朱椅上,坐着一众妇人。
    同样是满身珠翠彩凤,多是中年女子,也有年轻的。
    如今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大概都在这间殿内坐着。
    看到赢皓规规矩矩的请安后,皇太后笑的愈发和煦了些,道:“你这小猴儿,今儿怎么又想着过来了?”
    赢皓三四岁的时候就被接到宫中,与众皇子皇孙们一起成长。
    又因为荆王一脉与皇家的渊源,因此还要与众不同些。
    他比其他皇孙更得便利,竟能和赢朗常常在龙首宫玩耍,因此能常见到皇太后。
    又因为他自幼便乖巧懂事,知道哄太后高兴,所以颇得太后的喜爱,视若亲孙。
    说话间的语气,也亲昵许多。
    然而,今日,赢皓似乎却很不懂事,刚谢恩起身后,竟长吁短叹起来。
    皇太后在宫里熬了一辈子,她原不是元后,是从嫔妃的位子,一步步走到了今天这天家二圣的位置。
    若说她是个好糊弄的老太太,那才是见了鬼。
    因此,她看到赢皓这个模样后,顿时忍俊不禁的笑骂道:“惯会弄鬼的猴儿,有话快说,没事就自去耍子吧,少在本宫这里讨巧。”
    到了她这个位置,除却太上皇外,她几乎就是人间第一贵人,又升任了太后,放手后宫诸事,也就愈发不在意拘束世人的俗礼了,愈发随心所欲起来。
    赢皓被揭穿后,却也不尴尬,而是满脸堆笑的拍马屁道:“皇祖母果然还是皇祖母,慧眼如炬,照尽天下奸邪……呃!皇祖母,孙臣可不是在说我自己……”
    “哈哈哈!”
    满殿笑声响起,皇太后也乐不可支道:“就是在说你,你却也明白的紧!”
    赢皓打了个哈哈,干笑两声后,又唉声叹气起来,道:“皇祖母,孙臣着实是心有不甘啊!”
    皇太后闻言,哼了声,道:“谁还敢给你脸色看不成……你若是又说你皇妹的事,就少开口。这事是太上皇亲定下来的,干系大着呢,不是让你闹着玩的。”
    赢皓急道:“太后,您是不知道那贾环有多可恶,品性有多卑劣,您要是知道了,指定不会再这么说。”
    皇太后闻言,面色微微不渝,道:“怎么说?”
    赢皓满脸厌恶道:“孙臣也是才听说,那贾环年不过十三四,如今就已经有满房小妾了。这倒也罢,只当富贵人家的习惯,可以理解,妾嘛,就那么回事……
    但是,让孙臣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在杏儿妹妹还没过门前,居然还订好了两房平妻!
    太后,您听听,这算是什么事?”
    皇太后一干人闻言,面色纷纷一变,难看起来。
    就是寻常大家子,尽管也常在婚前就有房里人,但即使如此,通常也不会先给名分。
    这个名分要等正室过门后,由正室接茶赐予。
    这是对正室的尊重。
    妾尚且如此,更何况平妻?
    平妻也是妻,一旦正妻亡故,平妻就可顺势成为正妻。
    而且平日里,正妻也没有责罚管教平妻的权利,因为从礼法上而言,她们是平齐的。
    一般而言,若是婚后正妻无所出,妾室有了长子,而正妻又没有抱过来养的意思,那么为了孩子的身份出身,日后不被人嘲笑是小妾养的,抬举妾室做个平妻,勉强还能接受。
    可是现在这样……
    堂堂皇家第一郡主,尚未过门儿,那里妾室满屋也就罢了,居然还搞出了劳什子的平妻!
    这……
    这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这是在往皇家的脸上扇耳光!
    皇太后面色铁青,看着赢皓沉声道:“皓儿,你可知此事有多重大,绝不敢有半点弄虚作假。”
    赢皓赌咒道:“孙臣就是再不知轻重,这等事又如何敢说谎?皇太后若是不信,随意派人去问就是。”
    “啪!”
    皇太后一巴掌拍在面前小几上,怒声道:“这还了得?他废了本宫最爱的孙儿也就罢了,念在贾家二公的面上,本宫不与他计较。
    可是,他如何还敢如此作践本宫最宠爱的孙女?
    好,好!好一个贾环,好一个贾家!
    赢皓,去把你十四叔找来,本宫倒要问问他,他是怎么还有脸做这个父王的……”
    ……
    “环哥儿,你怎么说?”
    贾母觉得史家兄弟不像是在说谎,虽然她明白贾环如何震怒,可两边的说法相差也太大了些吧。
    贾环闻言呵呵一笑,道:“老祖宗,当日您将云姐姐接回府时,是不是给他们说过,日后云姐姐的婚嫁,都由您来负责。
    他们当初为了少出一份嫁妆,是不是也答应了?
    孙儿就想不通,他们如今做的是哪份媒?
    他们没有资格做媒,那他们收人银子不是在卖云姐姐又是在做什么?”
    “你……你胡说!”
    史鼎被打怕了,“你放屁”终究没敢说出口,他道:“没错,当初是这么说的。可既然遇到好人家,难不成我们这两个嫡亲的叔父,还不能替亲侄女做主?”
    史鼐阴阳怪气道:“你这般说,是不是想让卫家直接来联系你们,由你们来收这十万两银子的聘礼?”
    贾环闻言,呵呵一笑,道:“都说穷措大眼里一个铜板比天还大,原我还不信,听了你的话却不得不信。
    十万两银子,很多吗?
    我给老祖宗修一个园子,花费就不下三十万两。
    也就你们这样的人,才是眯缝着眼看天,真正的井底之蛙。
    你们是不是觉得要是得了十万两银子,就成京城首富了?
    也不怕给人笑掉大牙?”
    贾环的话让史家兄弟俩的脸上如同开了染槽子一般,青红姿黑轮流变幻,真真是恨的咬牙。
    但心里也对贾家的豪富嫉妒不已,心中又埋怨起贾母来,这般豪富,居然不知道拉扯一下娘家!
    可见,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一点错都没有。
    史鼎怕是穷疯了,竟然撒起泼来,对着贾母嚷嚷道:“我不管,姑母,卫家的婚贴我已经接了,回去就回复。姑母你也可以把卫家小子叫来看看,看看到底是不是我们兄弟俩见钱眼开才卖侄女的。”
    贾母闻言,心知这卫家子说不准还真像史鼎说的那般,能文能武能入眼。
    她一时又找不到好话来回拒史家兄弟,总不能说要给贾环留着娶平妻吧?
    这种话在赢杏儿进门前,是万万不能传出去的,不然会有大祸。
    贾母有些无奈的看向贾环,道:“环哥儿,你怎么说?”
    贾环冷笑一声,道:“是,卫家那小子好的很,现在就在忠顺王府,和赢朗吃酒。
    你们知道他为何去忠顺王府吗?
    因为连卫家都知道,你们俩如今不过是忠顺王的两条狗!
    他们要给狗主人打个招呼,给你们施点压。”
    “你……”
    史鼐史鼎两人闻言,面色陡然涨的通红,指着贾环,怒声气结。
    贾母的脸色也陡然沉了下去,看向史家兄弟。
    贾政却有些不大满意贾环的话,君子当如玉,如何能这般口出恶言?
    不过,他也是贾府少数几个知道内中情由的人,想了想,便也体会到贾环心中之怒了。
    夺妻之恨,与杀父之仇一般,可不共戴天。
    杀父之仇……
    哼!
    念及此,大感晦气的贾政不由黑了脸,冷哼一声。
    史鼎还是不肯放弃:“不管怎么说,云丫头姓史,流着我们史家的血脉,就没有让你们扣人的道理。今儿不管怎么说,你们都得把人交出来,我们要带她回家。”
    贾环冷笑一声,道:“回家?呵呵,史鼎,我劝你还是赶紧回家收拾行囊吧。黑辽路远,你早点赶路,方能不误军期。”
    史鼎闻言面色大变,挥着手上的调令,怒道:“你做梦,我死都不会签字!想让我去黑辽送死,你想都别想!”
    贾环呵呵一笑,道:“史鼎,我打开天窗说亮话。
    今儿之所以只是一张请调令,而不是一张命调令,除了给老保龄侯一个面子外,就是想让你识趣。
    既然你这么不识趣,那么我保证,明天一早,军机阁的命调令就会传到你手上。
    到时候,你再能说出一个‘不’字来,三爷我给你竖一根大拇指。”
    所谓“请调令”,算是比较体面的一种调令,明面上还要征集一下被调人的意见。
    当然,识趣的人都会赶紧签字,再送回兵部画押。
    不过好歹还有一点准备时间……
    但若是不识趣,不签这个字,那更高一层的军机阁的“命调令”就会颁下。
    所谓“命调令”,即军情十万火急,接令者需即刻前行,并以限定的时间赶赴目标地,违背者或者延期者,皆以抗命不遵之罪,行以最严军法。
    所以,很多人又将“命调令”也喊做“掉命令”……
    史鼎闻言,顿时面如死灰,他自忖说不动贾环,又转过身,对贾母哀泣道:“老祖宗,您快看看,这就是您的好孙儿,您最得意的孙儿。
    他拿着姑父留下来的威望,作威作福到侄儿头上来了。您快瞧瞧吧,这天有多黑暗哪!”
    史鼐也兔死狐悲道:“是啊,姑母,太黑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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