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府,天香楼。
    秦可卿一张瓷器般精致绝美的脸上,满是讶然之色,弯弯的修眉轻轻蹙起,眼神有些责怪的看着耷拉着脑袋坐在椅子上的秦钟,道:“这是怎么了?爹爹一个人在金陵做官,本就艰难,哪里还照顾得上你?
    你在学里好好读书进学,过两年下场,考取一个功名,才更让他老人家高兴哩。”
    秦钟心里委屈,谁想离开都中去金陵。
    在都中有宝玉罩着,又因为住在宁国府的缘故,所以外面那些衙内公子们都给他几分薄面。
    就已经让他过的好不自在,快乐无边了。
    去了金陵,他爹不过一个养老的官儿,半点实权都没,金陵那些豪门们,谁会把他放在眼里?
    可是,这不是他想去不想去的问题。
    他自己也知道,在做的事有多坏。
    昨日他真以为就要死了,就算不死,也一定会被三魔王处以酷刑折磨。
    谁知道,只是轻松打发回金陵……
    贾环为何这般轻易放过他呢?
    秦钟想了半夜,最后,多少有些猜测……
    他抬起头,悄悄的看了眼依偎在绣榻上还未起来的秦可卿。
    不过,也只看了眼,就连忙低下头了。
    想来应该如此吧……
    这个金枝玉叶的姐姐,当真可以颠倒众生……
    念及此,秦钟心里微微有些酸意。
    不过念头刚起,又立马被他熄灭了。
    他不敢多想,忙答道:“姐姐,你放心,我已经长进了,再不会像以前那样胡孱。
    这次去金陵,就是要去照顾老父。
    他年纪太大,一个人住在金陵那边,我着实不安心。
    至于学业……有爹爹教我,再说,应天府官学也是出了名儿的好。
    不会落下功课的。
    就是走前来跟姐姐说一声,让姐姐勿忧。”
    秦可卿闻言,眼睛微微湿润道:“可见是真长进了……你什么时候动身?”
    秦钟道:“一会儿就走,找……找三叔求的情,借的船。”
    “啊!怎地这般急?”
    秦可卿闻言,大吃一惊,坐起身问道。
    秦钟低声道:“姐姐,我好想爹爹……”
    秦可卿闻言一怔,端视了秦钟一会儿,有些欣慰的点点头,道:“你有这个孝心,自然是好的。也罢,我不拦你了,免得他……免得三叔也说我。
    瑞珠,去把我的百宝盒拿来。”
    在一旁侍候的丫鬟瑞珠闻言,走到一旁梳妆台一侧的大红漆香樟木箱子前,打开箱子,从中取出了一个一尺见方的宝盒。
    宝盒遍体镶金嵌宝,奢贵非常。
    秦可卿接过宝盒后,轻轻打开,从中挑选了阵,挑出一颗圆润光泽的珠子。
    然后又合上宝盒,递给瑞珠,瑞珠小心捧着放回了木箱中。
    秦可卿对秦钟笑道:“以往攒的那些月例银子,都给你使了去。
    如今姐姐手里也没甚闲钱,这颗冬珠,是当初娘留给我的嫁妆之一,你拿了去典当了吧。
    剩余的姐姐给你攒着,待你娶妻的时候再用。
    爹手里也没甚钱财。”
    秦钟闻言,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这姐姐,还真是……
    她怎地就不想想,以秦家的身家,哪里陪嫁的出这些东西?
    秦钟摇摇头,道:“姐,我顺着船直接就到金陵了,用不上这些……”
    “多嘴,让你拿着就拿着。
    看着你能长进,姐姐不知有多高兴呢。
    再说,如今姐姐这样,也用不到这些……
    瑞珠,拿去给少爷吧。”
    秦可卿笑着说道。
    瑞珠拿过冬珠,交给了秦钟。
    秦钟看了看手里龙眼大小的珠子,又看了眼满眼欣慰的秦可卿。
    心里对之前将姐姐出卖的行为愧疚不已。
    念及此,便再也坐不下去了。
    他站起身,垂头道:“姐,你也多保重。等爹致仕了,我们就回来。”
    “嗯,替我跟爹爹问安。”
    秦可卿也有些伤感起来,说道。
    秦钟又犹豫了下,道:“姐,这次下金陵仓促,我就不带……能儿了,你帮我照应一下。如果我回不来的话,你……”
    “快住了口去,好端端的,这叫什么话?”
    听秦钟说的不祥,秦可卿面色一变,连忙喝道。
    秦钟闻言一怔,也不明白自己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好笑的摇摇头,道:“姐,就是这么个意思,我不过白话两句……
    好了,我不耽搁了,还要去城外码头坐船。
    姐,你也别出来了,我这就走。”
    说罢,也不顾秦可卿匆匆下床,招呼着要送他一程,秦钟快步离去。
    待秦可卿匆匆赶到天香楼门口,看着秦钟已经远去的背影,眼中忽然没来由的落下两滴泪……
    ……
    荣国府,荣庆堂。
    贾环笑呵呵的进门,给贾母和薛姨妈请安起身后,就发觉不对的地方了。
    他眉尖轻挑,先看着贾母,道:“老祖宗,是不是二哥又淘气,惹你生气了?”
    贾母生生被这孙子给气乐了,恼道:“你还有脸子说你宝哥哥淘气?”
    下面姊妹们都笑了起来。
    贾环见贾母笑了,暂时也不深挖矛盾了,又看向面色有些不自在的薛姨妈。
    他忽地一拍额头,道:“坏了,看来是惹宝姐姐生气了……”
    “嗯?”
    这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过来,包括薛姨妈。
    她至今也不知,昨夜面色惨白,流了一夜泪却也问不出话的薛宝钗,到底怎么了。
    贾母更是心灵剔透,她看了眼薛姨妈,又看向贾环,佯怒道:“环哥儿,怎么回事?你欺负你宝姐姐了?”
    贾环苦笑道:“误会,都是误会。”
    薛姨妈闻言,眼圈都红了,道:“环哥儿,可是你宝姐姐性子古怪,违逆你了?若是这样,我回去说她……”
    啥叫高手……
    不过,遇到这样的丈母娘,贾环却并不怎么反感……
    他嘴角抽了抽,在众人瞩目中,道:“昨儿不是去探望薛大哥了吗?等回来的时候,我本来想去蘅芜苑里坐坐,结果宝姐姐不让我进去,撵我走……”
    “嗯?”
    众人闻言大吃一惊,贾母的脸色更是忽然一沉。
    这还了得?
    薛姨妈也变了脸色,焦急道:“宝丫头她疯了?她,她……”
    贾环忙道:“姨妈别急,听我说完……当时我也很诧异,莫名其妙问她让我去哪儿?
    她说让我去云儿那里。
    我当时想,我自然要去云儿那里,可我进蘅芜苑里坐坐总行吧?
    她却只是让我快去云来阁。
    我当时就恼了,以为连她也嫌我没文化,就一摔脸子走了。
    现在想来,应该是误会宝姐姐了。”
    听完贾环的话,贾母和薛姨妈还有些摸不着头脑,脸色都不很好看,因为贾环并没有把话说清,薛宝钗还是做的不对。
    哪有不让自家爷进屋的道理?
    然而下面的史湘云却跳了起来,她怒视着贾环埋怨道:“哎呀!你怎么能这样?
    宝姐姐昨天一直是跟我在一起,二婶婶来了后,说了好些难听的话,她都忍着,就怕她走了二婶婶会逼我……
    后来还是姨妈来使人叫宝姐姐回去,宝姐姐才不得不回去的。
    想来,她是急着让你来救我!
    你……”
    “哦……”
    众人闻言,终于恍然了。
    贾母的脸色不再阴沉,薛姨妈更是海松了口气。
    她转头对贾母道:“老太太,都怪宝丫头,性格古怪,说个话也说不明白。
    她要是直接给环哥儿讲明白了,难不成环哥儿还会误会她?
    等回去后,我一定好生说她。
    再没有这样的规矩……”
    贾母却笑着摆手道:“姨太太这话定是偏了,以我想来,宝丫头定是想解释来着,可环哥儿却没给人家机会,甩脸子就走了。
    是不是呀,环哥儿?”
    贾环闻言讪讪一笑,道:“对对对,老祖宗说的是。
    当时是孙儿急了,姨妈分明是让孙儿和她回来收拾一下屋子,好让姨妈进园子里住两天,还要做东道请大家一请。
    可她在姨妈跟前答应的好好的,翻脸过来却不认账。
    您说说,孙儿能不急吗?”
    “呸!”
    贾母啐了一口,想说什么却没说尽,但意思却比较明了了。
    你三孙子想进去干吗,以为我不知道?
    贾环嘿嘿了声,贾母懒得理他,对薛姨妈笑道:“姨妈在外面住的不好,何不搬回来住,正好与我作个伴……”
    薛姨妈闻言忙解释道:“外面住的挺好,实在是……家里那个不争气的在外面惹了事,环哥儿怕有人上门叨扰,才劝我进园子里住两天。”
    贾母点点头,好奇道:“哥儿在外面,又……”
    贾环忙笑道:“老祖宗,这次薛大哥是受了无妄之灾。”
    “怎么说?”
    贾母笑问道。
    贾环道:“孙儿昨儿不是一身正气,和李相一起建议太后回宫,不要干政吗?结果传到外面,就成了孙儿一个人顶黑锅了,也不算黑锅……
    总之,国舅府的人不乐意了。
    他们没胆子来寻我,正巧遇见薛大哥,就打了一顿……”
    “啊?这还了得!!”
    贾母面色豁然一变,怒道:“他们眼里还有王法?”
    接着,转头对垂着脑袋的贾宝玉道:“宝玉,这两天你可别出去!”
    贾宝玉也被唬住了,愣愣的点了点头。
    贾环笑道:“他们是没王法,过两天,孙儿就去给他们教教,什么是王法。”
    “你……”
    贾母闻言,又有些担忧起来,想说甚,却因为薛姨妈在,又不好说……
    贾环笑道:“老祖宗放心,白家那一伙子,都没什么出息。孙儿跟他们道理就是……
    老祖宗,姨妈,你们先玩笑着,孙儿去宝姐姐那里看看。
    她心思和我不同……”
    贾母嗔道:“去了可要好好跟宝丫头赔不是……”
    薛姨妈却连道不用,她道:“分明是宝丫头的错,环哥儿去了讲开了,也就好了。她哪里受得起环哥儿给她赔不是……”
    这种姿态,倒让贾母都不好意思了,连连催促贾环快去,一定要将薛宝钗请来。
    贾环则在下面林黛玉意味深长的眼神中,冲她悄悄的抛了个“媚眼儿”,在她的啐声中,哈哈一笑,一溜烟儿的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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