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琼林宴一事后,贾琮相信,一定有不知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他。
    此事的后续影响,远没有那么简单。
    曹子昂本是新党趁势推出的新锐大旗,他固然借着大肆吹捧新法当为万世法而上位,可新党又何尝不是想向世人表明,连文曲星下凡的新科状元,都大赞新法,岂不正好证明,天意在新法?
    这个时代,天人感应之说依旧大行其道。
    然而,新党从众刚将势造到高朝,就这样生生被贾琮折断了。
    卡在那进退不得,反倒成了笑柄。
    这就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
    如房师、座师、乡党之流,还有先前诸多与曹子昂交好的新党大佬们。
    他们在曹子昂身上下了重注,也动用了许多资源去推他。
    否则,顶多二甲之才的曹子昂,又如何能大魁天下?
    可随着曹子昂声名狼藉,他们一番心血悉数东流,还沾染上了不少笑柄,使得他们难堪非常。
    他们岂能不记恨?
    虽然一时奈何不得贾琮,但读书人向来崇信“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格言。
    所以此刻,必有许多人在等着贾琮出现差池。
    尤其是孝道上的。
    毕竟,贾府的情况,是瞒不过有心人的……
    只是,贾琮既然能想到这点,又怎会如他们所愿。
    哪怕是作秀,他也会秀到世人无可指摘。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至此,绝不会在细节方面落人口舌。
    现下不过几两银子就能摆平的事,贾琮自不会吝啬。
    如今,他并不缺银子。
    世翰堂的《聊斋》售卖后,除却印制本银,所有利润全都给了贾琮。
    林诚原本连本银都是不要的,只是贾琮不许。
    想行大事,就不要占小便宜。
    而只这一笔润笔银子,就价值不菲。
    贾琮又用这些银子,让倪二拿去做了冷窖,招了人手,低调贩菜。
    这二年来,只这两样就进项了二三千两银子。
    这还是在他不能打贾家的旗号,连卖菜都让倪二避开豪门大族的情况下。
    待他日后有了名义,能庇佑的住名下产业,更有大把的银子可赚,又岂是贾府种地收租能比的?
    众人以为贾母不给他一分家业就能制住他,只能接受那些尊长主子的施舍,却是想多了……
    得到许诺,两个婆子和四个丫鬟千谢万谢后,便开始干劲十足的伺候起贾赦来。
    或脱鞋去袜,或端水擦脸,一个个殷勤的不得了。
    等到贾琮下回再散发些银子,给她们些好处,这些婆子丫鬟们,应该就会为他宣扬孝名了。
    至于为何每次还要提及王熙凤,自然是为了和二房间的斗争,来的尽量迟一些,缓一些……
    ……
    自正房而出,贾琮又去了东厢,再度探视邢夫人。
    邢夫人的情况,要比贾赦强许多。
    她已经醒来了。
    只是,反而比贾赦受罪许多。
    因为她连喘息都困难……
    由于肺部受创,负压环境被破坏,而即使这个时代再高明的太医,也不可能再给她重新营造一个负压胸腔环境,助其呼吸。
    所以在失去了肺叶牵拉动力后,邢夫人每一次呼吸,都要用尽全力,也只不过将将“解渴”。
    房间内,满是她“嗬嗬”哮喘的声音。
    似溺水之人,大口大口的吞咽呼吸着,却又每时每刻都在濒临窒息……
    那般滋味……
    啧啧。
    眼见贾琮近前,一板一眼的给她请安,脸上却不见一丝一毫的悲伤,平静自然中带着微笑。
    邢夫人眼睛好似喷火一般,瞪眼就想骂,可她还没张口,只是刚一动气,就不止是伤口痛的要命,连呼吸都紧促起来,面色渐渐呈现紫色。
    见她如此,周边婆子丫鬟纷纷惊叫起来。
    贾琮则起身,淡淡道:“太太若是不喜,琮日后就不好再出现在太太面前了。
    万一气坏了太太的身子,岂不是大不孝之罪?
    不过琮每日必于门外晨昏定省,祈祷太太早日安康。
    只盼太太莫要动气,早日养好身子,琮告退。”
    说罢,又对周围数名媳妇丫鬟们拱手道:“劳烦诸位嬷嬷、姐姐费心了。”
    只有一丫鬟强笑着小声应下,其余众人皆面色淡漠。
    贾琮心中哂然一笑,从袖兜中又取出一锭五两的银子,递给那丫鬟,温声道:“姐姐务必多费些心,待太太养好伤,我还有赏。”
    待那丫鬟满面激动的接过银子,千恩万谢后,贾琮甚至能听到其她人的吞咽声。
    对付这等贪鄙奴仆,其实根本不用什么权御之术。
    以利诱之便可。
    不过贾琮面上依旧不带一丝轻狂,依礼道:“今日银子不随身,国子监发下的膏火银都存在墨竹院,待太太伤好时,吾必悉数取来相赠。
    吾亦是代二嫂前来探视,汝等用心,待太太伤愈,二嫂也必不会小气,定会酬诸位辛劳之苦。”
    见他如此许诺,更兼言谈举止皆循礼,令人如沐春风,让方才对他淡漠无视的媳妇丫鬟们,无不大为满意,连声道谢。
    直到邢夫人再度发出一阵急促的“嗬嗬”呼吸声时,众人才反应过来,大太太最不待见这个庶子,也不曾待见过那个不将她放在眼里的儿媳妇……
    当着她的面,众人就这样被收买改换门庭,不是诚心想气死人吗?
    好在贾琮没有再多言,邢夫人如今活着比死了的利处大。
    而且,没有贾赦在,只一个嫡母,还是一个瘫在床上连说话都费力的嫡母,对贾琮的制约已然不足为虑。
    再想像曾经那样动辄责打,却是不能了。
    连王夫人、王熙凤这样厉害的人,想惩罚贾环,都只能告到学里去,让夫子打手。
    内宅妇人,是没有资格直接对公子少爷动手的,那需要前面爷们儿来管教。
    所谓子不孝父之过,便是如此。
    与邢夫人一揖礼后,贾琮转身洒然而去。
    心中昔日之恨,已随着目睹此时邢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折磨,散去了大半,另一小半,却还要过些时日……
    ……
    翌日清晨。
    墨竹院。
    贾琮早早起床,看了眼外床上还在呼呼大睡的春燕,对身旁认真服侍他更衣的少女道:“又不是不知道规矩,这样早,你跟着起来作甚?
    你瞧春燕和晴雯都还在睡呢。”
    这少女,正是二年前未跟从贾琮一行人去尚书府的小红。
    两年未见,小红倒比先前出落的好看了许多。
    她抿嘴一笑,道:“二年没服侍三爷了哩,总该尽尽孝心。”
    贾琮无语的看着她,口中挤出两个字:“孝心?”
    “咯咯咯!”
    看着贾琮满头黑线的表情,小红掩口直乐。
    饶是小红在贾赦病重时,就心有所感,知道贾琮迟早要回来侍疾。
    而且她也从她老子娘那里听说过,琏二爷和大太太想唤贾琮回来,代他们侍疾。
    可当贾琮昨夜带着晴雯、春燕、觅儿、小竹从天而降时,小红还是惊喜交加。
    而当知道大老爷昏迷不醒,大太太更是重伤在床后,小红嘴上虽不会说什么,可心里真真高兴坏了。
    家里虽然不喜贾琮的很多,尤其是连贾母老太太都不喜欢。
    可是真真能舍下面皮对付贾琮的,只有那一对公母。
    如今他们都半死不活,小红就再不用担忧贾琮的安危了。
    与贾琮更衣罢,又服侍他漱过口洗完脸,小红却未离去,而是有些神秘兮兮的看着贾琮。
    贾琮奇道:“还有事?”
    小红又抿嘴一笑,从袖兜里取出一荷包来,递给贾琮,道:“三爷拿去用!”
    贾琮笑道:“好的不学,你怎也和春燕那傻丫头学?我不缺银子使。”
    小红正经道:“三爷,就当这是借给您用的。如今家里乱糟糟的,那些媳妇婆子们,哪一个都是见钱眼开,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
    没银子傍身,如何使得动她们?
    若是一开始就使唤不动她们,往后她们眼里更没人了。
    又多是几辈子的老陈人,在老太太那里都有名有姓的,三爷如今还教训不得她们。
    不若先周全周全,三爷你……
    三爷啊,你笑什么嘛!”
    贾琮摇头笑道:“小红,你是少见的伶俐丫头,只是还短些见识。
    你想想,这个时候,我能插手家里的事吗?
    周易有云:月满则亏,水满则溢。
    凡事忌满,人满则骄。
    而骄兵必败!
    所以这个时候,咱们都要谨慎做人,万不能心大。
    退一步,才能海阔天空!
    冲动贪婪容易,谨慎克己却难。
    咱们却要向难而行。”
    ……
    自荣禧堂东廊下三间小正房外,给还未起身的贾政王夫人行罢礼后,叮嘱丫鬟不必相扰,贾琮便离去,转入后街。
    过了抱厦,又穿过粉油影壁,来到凤姐儿小院。
    此时时候尚早,天蒙蒙亮,只有两三个粗扫丫鬟在庭院内悄悄洒扫。
    看到贾琮到来后有些意外,正要行礼,贾琮却摆摆手,道:“噤声,不要扰了里面二嫂休息。”
    一丫鬟看着精明,小声道:“三爷是来寻平儿姐姐的吗?她已经起来了……”
    贾琮闻言一喜,笑道:“平儿姐姐已经起来了吗?”
    那六七岁的小丫头正是喜欢一切好看事物的年纪,见俊秀不凡的贾琮阳光一笑,只觉得天地都明亮了许多……
    她连连点头,笑的眯起眼,张口掉了一颗门牙的嘴巴,巴拉巴拉道:“平儿姐姐每日都起来很早哩,要给二.奶奶准备新衣裳和洗脸水,还要张罗些饭菜吃食,预备二.奶奶用。
    管事媳妇们早早来报事,也要先经过平儿姐姐过一遭,挑紧要的给二.奶奶讲……”
    话没说完,就见贾琮本来越来越淡的笑容,瞬间再次灿烂。
    小丫头炫目之际,顺着贾琮的目光回头看去,就见一身着萱草花色裙裳的年轻女子,端一莲花碗,正从厢屋走出。
    站在廊下月台上望过来,温婉中带着惊喜而笑。
    好似幽谷中晨曦临立的一株山茶花……
    不是平儿,又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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