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琮儿!!”
    睡眠素来很浅的平儿,听闻云板声传来后,霍然起身,惊骇的看向一旁的贾琮。
    贾琮握住她的手,面色凝重目光却没什么波动,道:“平儿姐姐不怕,没事的。”
    平儿面色发白,道:“可是……可是老爷那边?”
    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贾赦,或是邢夫人……
    贾琮眼睛微微一眯,摇头道:“还不知,我起来去看看吧。”
    平儿闻言再不敢多言,赶紧起身,给贾琮穿了衣裳。
    晴雯、小红等人这会儿也赶了来,个个唬了一跳。
    一起服侍着贾琮穿好一件白色儒衫,就听墨竹院外有人敲门。
    众人心头愈发惊骇,待小红大着胆子开了门,就听一婆子唬的面色发白,道:“给三爷传话,快往东府去罢,珍大爷没了。”
    “啊!!”
    小红闻言,一下捂住了嘴,脸色煞白。
    后面赶来的诸多丫鬟们闻言,也齐齐变了脸色,惊呼出声。
    贾琮沉声道:“都待在家里不要出去。”
    吩咐罢,走出墨竹院,往东府赶去。
    ……
    匆匆赶到宁府门前,只见府门洞开,两边灯笼照如白昼,乱烘烘人来人往,里面哭声摇山振岳。
    杂乱无章。
    正要往里去,就见身后贾母、贾政等人的车轿过来,车轿旁是惊惶的一群婆子。
    贾琏骑于马上护从,灯火下,面色亦是惨白。
    因为是丧门,车轿并未直入其内。
    于正门前,贾母、贾政、王夫人并宝玉都下了车,落了轿。
    一个个面色惨然,目光发直,看到贾琮,也只略略点了点头。
    诸多婆妇丫头搀扶着贾母、王夫人,往里走去。
    贾琮则上前,与宝玉一起搀住面色悲戚的贾政。
    一行人刚一进正门,就见满院慌乱,众多仆人和无头苍蝇般乱蹿,连个理事之人都没有。
    也怪之前贾珍拿下赖二后吃了个贼饱上了瘾,之后又寻由子发作了几个这些年吃的满腹油水的管事的。
    虽然为公中挽回了一大笔银财,但如今陡然遇事,新提拔上来的管事又哪里顶用?
    见他们这样,贾母等人既顾不得,也没个好法子。
    贾政就更不用提了,贾琏心里不知在想什么,这会儿也没留意这些。
    贾琮却不得不提一嘴,道:“老爷,任他们这样混乱,耽搁事不说,也不好看。”
    贾政惨然道:“这个时候,又有什么法子?”
    贾琮道:“还是老爷发话,先让林之孝夫妇进来管管吧。一会儿再请尤大嫂子出面,等天亮城门开了,让人请敬大伯回来……”
    贾政闻言觉得妥当,点头道:“也只好如此了。”
    说罢,对身后跟着的林之孝吩咐道:“就说我说的,你先帮着管起来,乱糟糟的成何体统?”
    林之孝是个干练的,话不多却极为精干,应下后,就去寻宁国府现任的管家去要权了。
    前头行走的贾母听闻这番交谈,微微顿了顿脚步,又继续前行……
    ……
    宁安堂。
    震天哭声中,夹杂着难言的惊惶和恐惧。
    “西府老太太、太太、老爷来了!”
    门前婆子用哭声往里传道。
    贾母等人入内后,就见尤氏、贾蓉、秦氏扑倒过来,嚎啕大哭不止。
    贾母亦是老泪纵横,悲戚哭道:“这是怎么了?我的珍哥儿刚还好好的,怎么就没了?”
    此言一出,三人的哭声竟小了些,面上均浮起难言之色。
    或许自忖到底躲不过,贾蓉跪地拼命磕头,大哭道:“老祖宗,都是重孙这个畜生,害了老爷,重孙儿黄汤迷了心,撞客失了魂儿,才和老爷动了手……”
    此言一出,满堂大惊,贾母几乎快骇昏了过去。
    然后就见一道身影上前,一脚踹翻贾蓉,厉声道:“混帐!胡说八道什么?你现在才是黄汤迷了心,满口胡言!”
    众人大骇之余,见此又是大惊。
    贾母等人看着贾琮忽然挺身而出踹翻贾蓉,一时惊的不知该说什么。
    却又见贾琮抓住贾蓉的领口,竟生生将他拽了起来,一字一句道:“这番话你再说一遍,整个贾家都跟着遭殃,你也要被凌迟处死,千刀万剐!蠢货!”
    骂罢,又转身对贾母、贾政躬身道:“请老太太、老爷做主,让人记好宁安堂众嬷嬷丫头的名字,但凡有一言半语传出去,悉数株连!”
    贾家奴才多是家生子,按照律法生死皆掌在主家手中。
    只是平日里贾家主子多施恩于下,极少立威,所以才另许多奴才忘了主仆之别。
    此刻贾琮此番言谈说出,宁安堂内诸多嬷嬷丫鬟都变了脸色,担忧的看向贾母,希望她不被黄毛孺子所左右。
    她们都听说过,贾母极不喜欢贾琮。
    然而却不料,贾母竟点了点头,让身边一老嬷嬷将堂内诸嬷嬷丫鬟悉数带去厢房……
    等下人都去了后,贾母看了眼站在一旁不再出头的贾琮,颤声问道:“说,到底怎么回事?”
    贾蓉一脸灰败,声音似生无可恋般木然道:“今日从西府回来,老爷已经喝多了,他……他没有随太太往正房里去,而是跟着我,和秦氏,到了我那边……”
    听至此,贾母等人的脸色无不难看之极!
    贾珍的心思,她们并非全无所知,隐隐都有听说。
    只是谁也没料到,会到这一步……
    一旁秦氏已经面色惨白的痛哭出声……
    “老爷往我脸上啐,还……还解开裤子,当着秦氏的面,往我头上尿……”
    “他还拉扯秦氏,要,要……”
    贾母几乎晕厥过去,颤着身子一迭声问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其他人也都面露恶心作呕之色。
    不过她们心里都明白,这就是贾珍的做派。
    往贾蓉脸上啐,甚至指使奴才往贾蓉脸上啐,都不是一次两次了。
    他这般管教儿子,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
    今日喝醉了酒,又起了那等不要脸的心思,这样作践贾蓉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贾蓉反倒似什么都不在乎了,继续木然道:“我见秦氏挣扎惨叫,就想去拉开,却不想,老爷劈头盖脸就打,我……我似中邪了般,就推了把。
    我没想的,只轻轻推了把,老爷他就……他就倒了……
    脸也成紫色了,捂着心口作呕,可又没力气吐出来,没一会儿,就过去了……”
    人伦惨剧啊!
    可是,这又能怪谁?
    贾敬早早出家为道,将这样大一座家业都丢给贾珍。
    贾珍年纪尚年轻时,突然接掌家业,却一味的高乐纵欲,为所欲为,也无人能约束,终于酿成今日之祸。
    听完贾蓉说罢,贾母等人无不苦闷落泪。
    贾珍竟是被醉酒呕吐物给呛死的……
    她们都或悲苦或恶心,贾政也满脸热泪,贾琮却不得不再度提醒道:“老太太、老爷,今夜之事,断不能传出去,也绝不能认!太骇人听闻了,这等丑闻一旦拿到朝廷上,宁国爵位不保,贾蓉千刀万剐不说,连荣国说不得都会受到牵连。”
    贾母长叹一声,哪有什么法子?
    她看着贾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王夫人、尤氏、贾蓉等人也看了过来……
    贾琮吸了口气,正色道:“虽死者为大,可今日之事,却也不能都怨蓉哥儿。珍大哥醉酒之后,实在是……荒唐。”
    贾母皱眉道:“事已至此,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珍哥儿平日是好的,都是今日和你们吃酒吃多了……你还是说说该怎么办吧。”
    贾琮心中一叹,道:“只能对外说,珍大哥得恶疾暴毙而亡。”
    贾政道:“你珍大哥身上有爵位,忽然没了,朝廷是要派人来查验的。”
    贾琮道:“那就让他们验吧,最多,他们也只能验出珍大哥是醉酒后意外而亡。老爷,这件事实在不能传出去,就算传出去了,吾家也万万认不得!”
    贾琏这会儿也反应过来,面带惊色道:“对对对,三弟之言在理,这样骇人的罪名,削爵流放都是等闲,而且宁国若倒,荣国多半难以独全。”
    荣宁二府,才是真正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今日之丑闻传了出去,旁人不会只说宁国贾门风败坏肮脏,私德沦落。
    整个贾家都会为之蒙羞。
    在这个时代,这等事一旦捅到台面上来说,绝非小事。
    贾母闻言,叹息一声,道:“就这么办吧,蓉哥儿以后……也不要再说之前的话了。”
    贾蓉再不料还有生机,泪流满面道:“老太太,重孙儿罪该万死……”
    贾母悲愤骂道:“你当你的罪过轻了?一群下作种子,不当人子的畜生,做下这样的好事来!等过了这一遭,再同你们算账!”
    贾蓉再不敢出声,贾母瞥了眼平日里还较喜爱的秦可卿,见她面色惊惶,却生不出怜意来。
    不过这个时候到底不好多说什么,真要再逼死一个媳妇,公公媳妇一起死,贾家就彻底成粪坑了。
    她对哭泣不止的尤氏道:“出了这样的祸事,只哭有什么用?看看你管的这一家!”
    尤氏愧然大哭道:“老祖宗是最明白不过的人,媳妇出身卑贱,这个当家太太当的也没分量,他们又有哪个肯听我一句?”
    贾母闻言叹息一声,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因而道:“不管怎么说,这一大家子事,你要先管起来。乱哄哄的,像什么?
    虽说你是续弦,也没生下一儿半女,可到了这会儿,你也是这边府上的老太太了。
    往日里都是珍哥儿做主,下面的人未必听你的,如今便是你做主,哪个不听直接报来,拿下打死也不妨。纵是蓉哥儿也不敢不孝!”
    贾蓉自然磕头不止,尤氏闻言,心中则说不出是悲是喜,连连应下后,就听贾母再问道:“灵堂何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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