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雄?呵呵,督臣不必多虑,我大乾圣天子在堂,又有元辅这等贤相能臣为辅,外省还有督臣这样心怀社稷的干臣封疆,眼见新法大行天下,大乾盛世将至……别说贾家子只是出色一点,就算他真是什么枭雄那又如何?一样也得乖乖夹紧尾巴做人。大乾,容不得乱臣贼子。更何况他也远远做不到那一步……”
    巡抚郭钊冷笑着劝慰道。
    方悦闻言,也自觉可笑,摇头道:“是本督想多了……”
    众人说笑几句后,又回到前题:
    “督臣,我以为诸葛大人所言不妥。”
    虽然觉得诸葛泰说的有那么一点道理,可唐延怎么能忍受奇耻大辱静观其变呢?
    他若连今日之耻都能咽下去,那往后江南谁还拿正眼瞧他?
    这是唐延绝不允许的。
    而方悦身为总督,尽管已经认可了诸葛泰的话,但也不好无视唐延,这是为官之道。
    他和颜悦色的对唐延道:“仲达有何高见,不妨也说来听听。”
    见方悦如此给面子,唐延面色舒缓了些,他道:“督臣,我以为贾琮今日之言和往日那些小把戏不同,今日他是当着他的恩师宋岩说的那番话,他就算再务实,难道还敢欺师不成?再者,就算他果真是在欺师灭祖,可他把戏演到这个地步,我以为我等非但不能视而不见,还要配合他一番。今日他如此猖獗的蔑视江南官场,我等若充耳不闻,岂不让人生疑?”
    听他这番言论,哪怕是明知唐延是为了给他自己挽回些颜面,可方悦等人还是有些刮目相看,连诸葛泰都是。
    方悦看了看郭钊和诸葛泰,见他二人都有些深思,便知道他们也动了心。
    他缓缓点头道:“仲达言之有理,无论贾琮是不是在作伪,江南官场的确该配合他一番。可是……又该怎么配合呢?”
    唐延愈发来了精神,似有如神助般,大声道:“下官以为可从如下几点出手:第一,督臣大人可发一份公文去千户所,命贾家子解释今日之事,新法乃朝廷根本国法,他怎敢当着江南士绅之面胡言乱语?
    第二,锦衣亲军抄家所得之赃银,不该私自截留,而是应该交给国库!今年江南夏旱秋涝,多地有灾,让贾家子分出一部分银子来救济灾民,给他留下一二成就够了。这是国孥,轮不到他拿来收买军心!
    第三,划分好职权范围。锦衣亲军是天子监察天下的耳目,不是让他恣意妄为的!若没有谋逆造反这等大案,寻常小事轮不到他们插手!既然不是来推行新法的,那金陵城内的事他们最好少管!”
    这三点一出,最看不上唐延的诸葛泰甚至都侧目了……
    这草包居然能想出这等法子来?
    方悦、郭钊、诸葛泰三人面面相觑后,又都有些意动起来。
    不过前两条就罢了,今日唐延让人给个解释,就直接被堵了回来,贾琮未必就不敢这般堵方悦。
    唐延已经丢了一回脸,难道还要拉着方悦下水,大家一起丢人游水?
    至于第二点,银子这种事就更不用提了。
    就算要上交也是上交给国库,不可能让江南省截留。
    再说赃银具体有多少谁知道?
    贾琮就算说只有千把两,谁还能去搜查千户所不成?
    倒是第三点,大有可为……
    巡抚郭钊正色道:“问题倒是都问到点子上了,可人家要是不理会怎么办?银子也别多想了,本抚听说贾清臣下江南,天子并未给一文银子,我等难道还能强迫他?倒是最后一点,本抚以为十分有用。
    锦衣亲军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直接向天子负责,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都无权过问,权柄太重。
    如今锦衣卫刚刚兴起,若是能从开始就限制它的权利,那也算我等人臣为社稷尽的一份忠孝之心。
    本抚愿与督臣联名,一起致公文于千户所那边,告诫贾琮一番。
    旁处我等管不着,但在这金陵城内,容不得缇骑放肆!”
    “好!!”
    这话唐延就太爱听了,高声道:“抚台大人不愧为我等表范!下官同愿署名!”
    说罢,瞥向诸葛泰。
    诸葛泰和方悦对视一眼后,缓缓点头,道:“做此表态,表明我等立场,也是可以的。这样也对,不管他贾清臣打的什么主意,像之前那样的乱来,再容不得第二回了,否则必然生乱。江南重地,若是出现半点差池,不是顽笑的。”
    方悦点头道:“便如此行事吧。”说罢忽又对诸葛泰问道:“元宫,你以为那几家人,会不会和你有同样的想法?”
    诸葛泰立刻道:“毫无疑问。江南世家皆底蕴深厚,没一个是好相与的。连我都能想到的事,他们断不会忽视了去。贾清臣此计最多也只能起到浑水摸鱼之效罢……”
    郭钊呵呵笑道:“元宫莫要妄自菲薄,汝素有小诸葛之誉,元辅大人都说过,元宫日后必成大器。能比得上你的,江南又有几人?”
    诸葛泰谦逊一笑后,却又摇了摇头,道:“旁人不好说,但赵家那一龙,是断瞒不过他的。贾清臣也算是少年里不世出的俊杰了,堪称惊艳。但江南赵家的那条隐龙,不会让他专美于前。当然,论文词功夫,贾清臣还是举世无双的。”
    听闻此言,连方悦都啧了声,道:“之前我就听人说过南赵北贾,如今北贾见识了,还算不错,可南赵就在江南,我等居然难得一见,怪道人称神龙见首不见尾。赵家那位,听说也才不到二十岁吧?”
    郭钊也有兴趣,道:“赵家那位……是叫赵宁吧?都中礼部右侍郎赵琼赵大人之孙?”
    诸葛泰呵了声,捋着黑须感叹道:“知道他的人,都称呼赵礼部为赵家一龙之祖。嘿!若不是那几家也不和睦,内部传出的信儿,谁能想到,数次将我等狙阻于外的,会是这样一个年轻人……褚东阳何其高傲之人,私下里对这年轻人也是赞服不已。有此人在,贾清臣不会寂寞。果真是盛世将临,奇人辈出,只可惜赵家那位年轻人,站在世家那边。”
    方悦淡淡道:“不管是什么样的奇才,只要敢阻拦大势,便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也就算不得什么奇才了……不管那几家怎么想,先联名致公文过去吧。量那贾家子,不敢对我江南督抚衙门也放肆。”
    ……
    金陵城,明雨街。
    宋宅,书房。
    曹永一脸的想不通,看着主座上轻品香茗的宋岩,不解道:“松禅公,你说小清臣今日到底是什么意思?在这么多人面前表明立场,和新法无关,他就不怕交不了差?难道他怕了?”
    堂下交椅上,宋家三子分坐,亦都多有不解。
    次子宋元道:“不管怎样,能避免和江南世家决裂敌对,总是好事。”
    三子宋冶点头附和道:“极是,这些日子以来,那几家对我们的态度越来越僵硬,清臣那会儿还没到呢。今日若是……”
    没等宋冶说完,宋岩对曹永道:“你现在知道,琮儿为何那般说那般做了吗?”
    书房内忽地一静,曹永转头看了看宋家三子,又看了看侍立在宋岩背后的宋华,打了个干哈哈道:“松禅公多心了,仲颖他们非此意……”
    宋元、宋冶二人老脸涨红。
    宋岩叹息一声,道:“琮儿自幼便极懂事,几年之前,那会儿琮儿才十来岁,就曾对老夫说过,求人不如求己,他说不愿欠人人情,更不愿将自己的事自己的麻烦,强加给别人。那会儿,其父贾赦未亡,其嫡母不慈,琮儿虽入国子监读书,一年只回去二三日,也总被人寻衅无端教训。我本想给他做主,他却很感激的婉拒了。因为不愿给老夫添恼……”
    宋元宋冶继续难堪,长子宋先却微微皱了皱眉,缓缓道:“父亲大人之意是……小师弟只是在说大言?那可是当着那么多官员士子和天下百姓的面哪……”
    宋岩看了眼长子,缓缓道:“琮儿不会说这等大言,也不会如此不智。”
    宋先三人一脑门子问好,还想问些什么,宋岩却摆手道:“下去歇息罢。”
    宋先三人虽憋闷但也不敢多言,只能告退。
    等他们出门后,曹永急问道:“松禅公,小清臣到底怎么个打算?”
    宋岩摇摇头道:“老夫也还不知,不过不管怎么个打算,也一定会对得起他的本心,这就够了。”
    ……
    太平里,千户所。
    内宅正卧房。
    梳妆台前,满面羞红的宝钗有些紧张有些不安有些不自然的坐在那。
    身后,贾琮拿着他日用的一把梳子,轻轻替她梳理因之前亲密而有些蓬乱的秀发……
    按照习俗,这本是夫妻成亲一日后,丈夫才能为女子做的事。
    前世红楼中,因宝玉替麝月梳篦了头发,便被晴雯讥讽:“哦,交杯盏还未吃,到上头了。”
    晴雯明白的道理,宝钗怎会不知?
    可是看着西洋玻璃银镜中头戴紫金冠、身着飞鱼服,英姿而俊秀不凡的贾琮,认真仔细的为她梳理着秀发,宝钗心中流淌出一股股幸福甜蜜的暖意,怎忍拒绝?
    她杏眼中眸光如春水一般,绵绵妩媚,与贾琮的目光在镜中相对,白皙晕红的俏脸上浮起一抹羞涩甜蜜的笑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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