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昨夜歇得好吗?”颜婧儿问她。
    甄嬷嬷笑得极其含蓄,只唇角浅浅勾起,但眉眼是亲和的。她行了一礼,回道:“多谢姑娘关心,奴婢歇得极好。”
    “我也是,”颜婧儿高兴,紧了紧鼻子,闻到一阵奇异的香气,她问:“屋子里燃的什么香,这般好闻?”
    “哦,这是嬷嬷给换的。”素秋抱着衣裳进来,回到:“说是能安眠,对姑娘长身子也有益处。”
    甄嬷嬷点头道:“确实如此,这是奴婢自己调的香,能安神舒气,以前给宫里的娘娘用过。”
    “怪不得呢,”颜婧儿说道:“我昨夜睡得极好,这会儿觉得神清气爽。”
    昨晚香蓉守夜,睡在隔间,也睡得极好。她进来给颜婧儿换衣裳时,悄悄在她耳边说道:“姑娘,奴婢听说宫里的嬷嬷极有本事,调香就是其中之一。不仅能有助容颜青春,还能……”
    “还能什么?”颜婧儿好奇。
    “还能…”香蓉神秘笑了下,压低声音说了句话。
    颜婧儿听后顿时脸颊红透。
    在转身时,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镜中的自己。苗条清瘦的小姑娘,胸口那里,确实还很平坦。
    当然,她也见过褚琬的,褚琬跟她差不多大,都比她长得好呢。
    哎呀,她为何要想这个?
    羞死人了!
    吃过早饭,颜婧儿选了件银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配淡蓝绣花披帛,然后带着香蓉和素秋出门了。
    至于为何带这两人,也是甄嬷嬷建议的,说香蓉机灵,素秋稳重,带这两人出门做客极为合适。
    敏阳郡主虽性子蛮横了些,但在京城贵女中还颇有人缘,设宴这日,各家小姐来了许多。
    不过,没一个能像颜婧儿这般极其受敏阳郡主重视。
    颜婧儿才被丫鬟领进花厅,敏阳郡主就热情起身来牵她的手,还颇是亲切地喊她“婧儿妹妹。”
    颜婧儿有点不自在,她自然知道敏阳郡主对她热情的原因,故而有点心虚。
    “婧儿妹妹终于来了,”敏阳郡主说:“我都念着你许久了。”
    她话说完,其他贵女也皆含笑朝颜婧儿看过来。
    “颜姑娘总算来了!”
    “久闻丞相大人有个异姓妹妹甚是可爱,今日得见果真名不虚传。”
    “颜姑娘这皮肤也真好,养得水嫩白皙,一点也不像从外地来的姑娘,倒像是在京城长大的呢。”
    众人叽里呱啦,一阵强夸,夸得颜婧儿都不知该说什么好。这里头,她还能发现几个“熟面孔”,之前端午时在江边见过。
    颜婧儿一一见礼。
    不过,这些贵女年龄都是比她大的,约莫十六七岁,或十八岁。在场之中唯一一个年纪跟她相仿的,是一个穿着累珠叠纱粉霞茜裙的少女。
    那少女见了她进来,下巴微抬,看人的眼神也是轻飘飘的,带着点不屑。
    颜婧儿自然注意到了,下意识看过去。
    敏阳郡主介绍道:“这位是鄂国公府的姑娘,跟你年纪相似,她今日是随姐姐一起来的。”
    言下之意,敏阳郡主根本就没请她。但这少女似乎没听出来什么意思,反而娇蛮道:“郡主,叶子牌何时开始?我手痒痒了。”
    敏阳郡主心思都在颜婧儿这呢,都不大想理她,随口道:“婧儿妹妹刚来,先吃两盏茶再说。”
    不过其余贵女却是很捧场:“公孙小姐想玩叶子牌啦?那来,我陪公孙小姐玩两局。”
    鄂国公是两朝元老,颇得皇上敬重,鄂国公府门庭显赫,在上京算是顶级勋贵世家,这也是鄂国公府的小姐出门在外头颇有底气的原因。
    这位公孙小姐,就是鄂国公最宠爱的小孙女,名叫公孙玥。
    公孙玥懒懒地提着下巴,指着颜婧儿问道:“喂,你会不会玩叶子牌?今儿我们定个有趣的彩头。”
    平日各家夫人小姐们玩叶子牌,彩头大多是碎银,打发无聊罢了。因此,公孙玥提出这话,倒是令众人来了点兴趣。
    有人问:“公孙小姐要定什么彩头?”
    公孙玥想了下,说道:“姐姐们各自提一件自己最宝贝的东西,我们今日还是两人一组,四人一局。以三局两胜算,赢的那一组就得另外一组宝贝的东西如何?”
    她话落,顿时有人笑了,却是讨好的笑:“玥儿妹妹可莫要为难我们,我们哪有什么稀罕宝贝。”
    这话说得公孙玥心里舒坦,她嘴角一翘,状似是很随意地说道:“我也没什么值得稀罕的宝贝,就前阵子祖父送了一匹西域骏马给我,乃汗血马。”
    “我听说过这个汗血马,”有人附和道:“此马皮薄毛细,步伐轻盈且迅速,仅次于照夜玉狮子呢。那照夜玉狮子我之前有幸在宫里见过,成歆公主就有一匹。”
    成歆公主很得皇上宠爱,因此有这样的好马,众人除了羡慕也不敢嫉妒。
    公孙玥听更是满意几分。
    “不过我骑腻了,”她说:“你们今日要是谁手气好赢了去也行。”
    时下贵女们有喜欢打马球的喜好,大多都有一匹属于自己的马,因此暗地里攀比骏马也是常有之。
    不过好马虽多,但西域来的骏马极少,这样的马基本都是在军营里供将士们用,贵女们大多都是从南边买回来的矮脚马。
    因此,众人这么一听,还颇是羡慕。
    “玥儿妹妹说的是真的?”
    “自然。”
    公孙玥睨了眼颜婧儿,语气有那么点较劲的意思,她问道:“你叫颜婧儿?你会不会骑马?”
    颜婧儿已经坐下了,原本端着茶盏喝茶来着,见她指名道姓,且众人目光落在她身上。她不得不赶紧咽下口中的茶汤,说道:“在国子监学过一些,但还不能下场玩马球。”
    她不是谦虚,确实是实话。骑马跑几圈没问题,跑急一点也没问题,但是要做更高难度的动作就比较困难。
    果然,公孙玥嗤笑了声:“你家里就没匹马给你么?哪有连马球都不会玩的,京城的贵女可没这样的。”
    言下之意,就是赤裸裸地瞧不上她是个外地来的乡巴佬。
    颜婧儿没说话。
    倒是敏阳郡主脸色不好看,颜婧儿是她请来的客人,怎么轮到这个公孙玥在这没眼色搅局。公孙玥这姑娘仗着年纪小,她还真没法真刀真枪上去计较。
    便说道:“公孙小姐不是要玩叶子牌吗?那就开始吧。”
    要宝贝,她敏阳郡主什么没有?一匹马罢了,她才不稀罕。
    但公孙玥是真没眼色,嫡姐都扯她衣裳了,她还没发觉。径直看向颜婧儿,继续问:“那你先说说,自己有什么宝贝,太廉价的,我可不想玩。”
    众人:“……”
    见过没眼色的,但没见过这么没眼色的。
    再怎么想讨好公孙玥的,也觉得这般打圆场心累的很,索性不说话了。且谁都瞧得出来,敏阳郡主今日设宴真正想款待的可是顾丞相的妹妹颜婧儿。
    而且,比起这个公孙玥,众人更愿意讨好颜婧儿。
    花厅一安静,就什么事都被放得极大。
    连颜婧儿的动作也是。
    她只是轻轻搁下茶盏,就被众多目光包围。有那么些目光似乎还寄托了点希望。
    ——希望颜婧儿将这公孙玥嚣张的气焰给比下去。
    毕竟在场的,其他人不敢得罪公孙玥,但是颜婧儿没所谓啊,她哥哥是丞相,可用不着看公孙玥脸色呢。
    颜婧儿头皮发紧,她一点儿也不想出风头,但还是如实说道:“我也有匹马。”
    “是什么?”
    “照夜玉狮子。”
    众人:“……”
    这场茶宴,吃得颇是精彩纷呈,最后那公孙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连话都不知说什么了。
    颜婧儿虽出了风头,但也给自己招揽了个大难题,那就是敏阳郡主趁机提出说想来丞相府看她的照夜玉狮子。
    敏阳郡主这么一开头,其他贵女纷纷响应。这般架势,搞得颜婧儿不设宴款待都说不过去。
    可若是设宴……
    颜婧儿为难得很,相府又不是她自己家,不能随心所欲招待他人,这事怎么说还得经过顾景尘同意。
    她想,她若是去说,顾景尘应该不会拒绝。
    可这种事却有点慨他人之慷的意思,颜婧儿实在难以开口。
    就这么的,从茶宴上回来后,颜婧儿苦恼、纠结一了路。
    婢女素秋道:“不若姑娘先去百辉堂问问?”
    颜婧儿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第26章
    回到相府已经是午时三刻,日头正烈,颜婧儿从门口走进二道门再穿过照厅去百辉堂,就这么段路,便已经晒得脸颊微红。
    百辉堂静悄悄的,这个时候顾景尘应该是吃过午饭了,也不知他完吃午饭后会做些什么。颜婧儿大多数来见顾景尘是在傍晚的时候,通常他在抱厦后面喂鱼。
    她朝书房看了眼,门是紧闭着的,外头没有小厮,只有几个看护的护卫。她想了想,打算去抱厦里头寻。
    沿着回廊走,经过西厢房正厅时就突然停下来。
    正厅里头,顾景尘坐在椅子上,他姿态很放松随意,略显慵懒,
    颜婧儿定睛打量,发现他正在阖眼假寐。
    兴许是为了不打扰他,婢女和小厮们都走远了,正厅里安安静静。
    他身上依旧是一身绯红官袍,此时的官袍比初春的时候薄了些,透过薄薄的布料,能清晰地看见他身材轮廓。
    宽肩、结实的手臂、修长的双腿,以及,革带系在腰间显露出的强劲有力的身线。
    颜婧儿视线从他身前的仙鹤补褂继续向上,停留在他的脸上。
    顾景尘的五官极其好看,肤色冷白,许是跟这个人常年坐于内堂鲜少晒光有关。他眼若凤,眉稍如剑,坚挺的鼻峰中间略有突出,却并不影响美观,反而令他整个人显得阳刚之气。
    他的唇是浅粉的,仅仅闭合着,唇角平直,看起来有些清冷疏离。下颚线条如刀削般锐利,与他温润俊朗的五官配衬起来,却又觉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则烈,少一分则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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