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洱:“……”
    太难了。
    鸵鸟计,躲字诀,听起来很怂,却是唯一可以平衡各方,维持着眼下稳定的三角型结构,过渡到结局的方式。
    唉,不得不说,她以前还一度觉得江折夜难相处。如今才意识到,有原文辅佐,她好歹能弄懂江折夜的想法,也能看到他清晰的目标。说得难听点,就是碰到他,死也死得痛快些。
    江折容的心思就难测多了。如今的他,就像一个看似波澜不惊的黑湖潭,泛舟其上,也探不到底下有多深,越注视,就越会泛出心惊胆战之意。
    .
    躲字诀的计划开始后,桑洱尽可能不和江折容发生接触。
    平时三人都在的场合,桑洱依旧会说会笑,态度很正常。但私下的时候,她不再去鱼池、花园等容易碰到江折容的地方乱逛,而会锁着门,在房里看书、修炼。
    毫不设防地在花园里睡觉晒太阳的事儿,也再没有做过了。
    如果要出门,桑洱就挑江折夜在的时候,找他陪同。
    如此躲了几天,时间慢吞吞地走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
    天气乍暖还寒,到了夜间,起了薄霜。
    傍晚,桑洱搓着手臂,去叫江折夜吃晚饭。跑到了他的书房,却见江折夜站在桌子前,背影颀长,手中似乎拿着一封信,正在发呆,连她的敲门声都没听见。
    他这是怎么了,居然想得那么入神。
    桑洱有点疑惑,走了进去:“江折夜,要吃饭了,你在干什么?”
    终于注意到了后方的动静,江折夜回神,迅速地将这封信往掌下一压,道:“知道了。”
    这反应实在罕见,桑洱不由就记住了那封信。
    算算时间,这个时候,伶舟也差不多该给江折夜答复了。
    对外界剧情进度的好奇,压倒了忐忑。晚饭后,桑洱穿过昏黑的长廊,悄悄来到了书房,并未点灯,借着月光,走到桌子前,上方已经见不到那封信了。架子、抽屉里也没有。
    桑洱有点失望,不过这也不意外。她本来也只是来碰碰运气,想看看那是不是伶舟的信而已。
    就在这时,桑洱忽然瞥见,屏风后的那片黑暗中,似乎有未燃尽的火光闪烁了一下。
    她一愣,跑去蹲下,发现暖炉的灰烬里,竟有烧得半黑的信件残片。
    桑洱连忙吹了一口妖气,趁着这信没烧干净,将它弄了出来,踩灭了火星子。
    就这么黑乎乎的几片碎纸片,桑洱努力拼凑,也拼不完整,只粗略看到了断断续续的几行字。
    这字迹竟不是伶舟的,而是宓银的!
    在原文中,叫江折夜去行止山面谈的人是伶舟。
    而现在,伶舟似乎没有搭理江折夜。
    信是宓银的口吻写的。上面说,她的主人最近在闭关,看不了信,但她强调了要江折夜保证桑洱还活着,而且,绝对不接受先救江折容、后放回桑洱的交易手段,必须同时交换筹码,才有下一步谈判的机会。
    桑洱:“?”
    桑洱皱了皱眉。
    虽然大方面没变,但和原文不同的细节太多了。
    她跟了伶舟两年多,就没见过他闭关不见人。养伤的时候,不也照样见了师逢灯?
    这不会是个幌子吧?
    恐怕是宓银知道了她被道士抓了,心急火燎,想说服伶舟来救她,却无果。担心一直不回复的话,她会被撕票,才故意编了个借口,强调要保证她的安全,同时帮她拖延时间的吧。
    伶舟不管她的死活也很正常。在小客栈撕破脸后,他已经不把她当成自己人了,自然不会在意她回不回得去行止山。恐怕还会笑她太蠢,为了生孩子专门下山,信错了人,一头扎进了陷阱。
    可这么说的话,桑洱有一点没想通——伶舟不在意她,难道就不在意心魂的下落?
    这么无动于衷的样子,总不会闭关的说法是真的吧?
    但这场面谈,江折夜肯定不会现身。二缺一的见面没意义。不管伶舟在做什么,也不会影响故事发展。
    在原文里,由于担心服用妖丹的副作用不可逆,江折夜才会一直和伶舟那边僵持着,不到最后关头,也不肯用妖丹的手段来救弟弟。
    但是,在年后,江折容的身体就会因为某个原因,猝然变坏。
    这正是促使江折夜下决心不再等了,舍远求近,挖出原主妖丹救弟弟的直接原因。
    桑洱安静地吁了口气,将这些还余留着烫意的纸碎翻来覆去地读了两遍,才将它们重新投进了火里,看着它们烧光。
    心底的情绪复杂难辨,有点沉重,又有几分看见故事按原定轨迹行走的释然。
    进度条目前是1150/5000。
    【江折夜下决心挖丹】、【原主被挖丹、江折容得救】、【原主和伶舟的最后一次见面】,应该就是伶舟路线里,最后的三个重要事件。
    系统:“是的,宿主,这三个事件,各占50点炮灰值。”
    桑洱:“我就猜到。”
    元宵节翌日,云中城恢复了常日的气氛。
    整天躲在房间是会憋坏的,中午,桑洱打算去外面活动活动筋骨。路过水池边时,突然听见了草丛深处传来了细嫩的鸟叫声。
    原来,一只小鸟从树上的窝里掉了下来,被厚厚的草堆接住了。桑洱小心地走了进去,捧起了它,打算将它送回枝丫上,就听见背后传来一个声音:“桑桑,你在这里做什么?”
    是江折容。
    桑洱瞬间微僵了下。
    也有一段时间没和他单独相处过了。这和以前她老是绕着江折容转的画面大相径庭。
    江折容又不是傻子,肯定能感觉到她的态度变化。
    这几天,他沉默地看着她的时候,似乎越来越多。
    一天天的,总会有碰上的时候。桑洱顿了顿,才转过头来,说:“这只小鸟应该是从树上掉下来的,我正要把它放回去。”
    江折容看了一眼树梢:“我来吧。”
    “好,那就交给你了。”桑洱温柔地将小鸟放到他的手心,转身就走。
    江折容看见这一幕,脸色顿时阴了几分:“等等。”
    桑洱仿佛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江折容熟知鸟窝的位置,将小鸟放回里面,就追了上去,拦住了她。
    他平静地看着她,声音也很和缓:“桑桑,你最近突然对我那么冷淡,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你生气了吗?”
    桑洱眼睫微颤,一抬眸,就撞入了他黑幽幽的眼底。
    那里面幽邃莫测,仿佛流淌着一种令人心惊的、冰冷的探究。
    江折容这是在明知故问,贼喊捉贼?
    还是说,他已经在怀疑她发现那天的事了?
    “我……”桑洱急中生智,找了一个解释:“我没有啊,我就是之前读了一本人类的书,里面说叔嫂之间最好还是避嫌,所以才少了找你玩的。”
    “叔嫂?”江折容的眼神微变,那其中蕴藏的不甘、嫉妒和尖锐的怨气,几乎藏都藏不住了:“你与我兄长又没有三媒六聘,我们算是什么叔嫂?”
    第110章
    阳光下,桑洱盯着江折容的表情,有点不知所措:“折容?”
    话音刚落,她的身体就突然一紧,被江折容用力地搂住了。他弯下腰,下巴压在她的肩上,仿佛要把她压嵌入他的胸膛里。
    “桑桑,我始终都想不明白。”她的耳畔传来了一道闷闷的,仿佛蕴含了无尽痛苦的呢喃:“两年前先遇到你、你也更亲近的人,明明是我。两年后,你之所以会和兄长说上话,也是因为把他错认成了我,这说明了从一开始,你内心深处期待遇到的人就是我,而不是他……但为什么,最后你却选了他,为什么偏偏是他?”
    这几乎是把桑洱极力回避的话题挑明了。桑洱被箍得有点儿透不过气,心里也有点慌乱。但感觉到江折容情绪的异常,她还是尽量软下声来,想稳住他,尾音却染了一丝颤意:“折容,你先放开我,你的身体……”
    “对,我的身体。”江折容的力气反而加重了,扯了扯嘴角,平缓地陈述:“桑桑,如果我没有修为尽废,那一天你在大街上遇到的人,你喜欢的人,你想与他生孩子的人,很可能就是我了吧。”
    江折夜对他有救命之恩,是与他相依为命、手足情深的兄长。
    所以,尽管他的一身修为,还有鲜衣怒马少年时立下的那句“斩妖除魔、除恶惩奸”的抱负,都瞬间化为了泡影;尽管他从此只能接受自己从一个可以踏风御剑的少年修士,变成了一个平庸的凡人,他也从来不后悔在江家事变时,为兄长挡下那致命的一击。
    但是,每天看着喜欢的小妖怪和兄长越走越近,他却根本无法泰然处之,安慰自己一句“算了”。
    因为,他和兄长是那么地相似。他总是忍不住去想,只差一点,她选择的人就会是自己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一边是喜欢的小妖怪,一边是兄长,他不敢去争,也不知道自己拖着这副身躯,还能如何去争。但在背地里,却又痛苦不甘,辗转反侧,为自己的嫉妒心感到羞愧。
    一直压抑着的情愫,在过年期间的那个温暖的午后,随着那个情难自禁的吻而彻底爆发了。
    在吻下去前,他的心间还存有一丝理智,试图去打消他的侥幸心理。
    但当他真的吻下去时,终于感受到了自己想象了无数次的滋味——她的嘴唇比看起来还软,就停不下来了。她被弄醒后,从不满反抗,到温顺承受……一点一点细微的变化,就好像野火,将他的自制力都烧成了灰烬。他浑身战栗,血流澎湃,心底生出了得偿所愿的满足与幸福,同时,又混杂着刺激、内疚和罪恶感,还有一丝无可避免的怨气。
    为什么兄长可以光明正大地拥有她,亲吻她。而他却要偷偷摸摸地做这些从前的自己所不齿的卑鄙下流的事。
    他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但事后不久,他就察觉到了她的疏远和冷淡。初时还以为自己多心了,后来发现并不是。那滋味就像被人兜头淋了一盆冷水。
    他向她踏出了一步,最终摔得粉身碎骨。
    眼下的情况,显然已经脱离了剧情原有的轨道。可桑洱还是听出了江折容最在意的地方,连忙柔着声音,说:“折容,我和你哥哥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互相喜欢的关系。你看,他虽然答应了和我生孩子,但从来没有实际行动,可能也只是说说而已……”
    江折容沉默了一下,低低地吐出了意味不明的一句话:“我比你更了解他。”
    桑洱被迫仰着头,下巴抵着他的胸口。不想刺激他,又不想一直被抱着,她决定先哄他到一边去,就抬起手,揪着江折容的衣服,示弱般拉了拉:“折容,你先松开我好不好,我不舒服,我们换个地方再说吧?”
    却没想到,一说完,桑洱的肩膀就传来了一股热意。
    同时,江折容身体一沉,软倒在了她的怀中。
    桑洱一瞪眼,慌忙抱住他,一转头,就看见自己的肩上渗开了一滩鲜红的血。
    .
    根据原文设定,可以把江折容理解为伶舟的一半心魂的人形具象化。在本身就被摄魂法器所伤的前提下,一旦他有了激烈的情绪动荡,就会给身体带来很大的负担。
    可在此之前,桑洱没想过,江折容身体恶化的节点,居然很可能是她带来的。
    原文里,小妖怪和江折容并没有在裁缝铺不打不相识,更没有在沙丘城同吃同住的那一段。所以,江折容对她也没有产生感情,更不会因为她和兄长的关系,就出现剧烈的感情波动。
    而现在,江折容不仅认识她,还喜欢她。
    一个怎么都绕不过的死循环,就这样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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