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小巧肥嫩的黄金鸡卧在盘里,鸡身金黄泛着光亮,每块肉上都有一层油脂,色泽十分好看。
    看得宋嘉盈是丝毫不客气,夹了块肉就放到嘴里,黄金鸡在煮之前是用麻油和盐煮过的,所以一入口,有股淡淡的麻,皮和肉是分开的,用牙齿咬住皮,稍微咀嚼,鸡皮爽口又软弹。
    至于肉,就是一个字嫩,虽然鸡不大,肉质却很肥厚,一口下去满嘴的肉,鲜香可口,最妙的是里面的骨头,一点肉都不沾,轻松去除。
    她吐出完整的骨头,呷了旁边的米酒,入口微酸,等过了会儿,变成了香甜醇厚,滋味无穷,配上这鸡,着实下酒。
    等到这鸡大半都进了她的嘴里,宋嘉盈才打了个饱嗝收手,吃得太撑等会儿也难受,看外头天色不早了,要是再晚点回去,指定得被她娘念叨。
    “不行了,我得先回去了,不然我娘肯定会说我送个东西,怎么人就不见影了,明日我到你家来接你啊。”
    祝陈愿端着盘子,看她脚步飞快地出去,也不知道这性子怎么就这么风风火火。
    她无奈摇摇头,将碗筷拿到里面去,系上围布去擦外头的桌子,正好干完时,门外又传来吱呀一声。
    还以为是宋嘉盈又折返回来,抬头一看,只见门缝里露出张圆滚滚的小脸,头上扎着一个小揪,眼睛灵动。
    不正是裴枝月。
    她推门进来,声音喊得又欢快又响亮,“姐姐!”
    “你是稀客啊,禁足结束了?”
    祝陈愿摸摸她的小脸,低下头问她,抛开其他的东西不谈,裴枝月是真的招人喜欢。
    “哼,我哥说话不算话,他,他是个小肚鸡肠,对就是这样的人,不过戳中了他的心思,就,恼,恼怒起来,让我禁足,还罚我写大字,要不是今日他有事求我,还不放我出来呢!姐姐,我跟你说,这样的男子最是小心眼,他坏透了!”
    裴枝月气鼓鼓地说了一大堆裴恒昭的坏话,禁足也就算了,还把樱桃也给抱走给别人养了,这也不说,让她读书写大字才是最痛苦的事情。
    她再也不想喜欢这样坏的哥哥,也不会帮他在漂亮姐姐面前说好话的,哼!
    祝陈愿失笑,“你哥真有这么坏?”
    她不过是逗小孩玩的,裴枝月却认真地列举起来,“他坏的地方可多了,要我每天练剑,还不让我说话,要我写认错书,还骂我,姐姐,这种男的太坏了,你可别上他的当。”
    裴枝月叉腰,又重申了一遍,“他真的很坏!”
    “好啦,那你今日是来干什么的?”
    一提起这个,裴枝月就泄了气,她能从宅子里出来,还是裴恒昭让她过来当跑腿的,禁足还没结束呢,一想到这个,心里就不高兴。
    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来,拍在桌子上。
    “我大哥让我送过来的,说是让姐姐你看完了,给他回个信。指不定又是什么花言巧语,姐姐你到时候就拒绝他。”
    裴枝月人小鬼大,懂得不少,却很有分寸感。
    祝陈愿心里纳闷,从桌上拿过信封,在她心里,裴恒昭也算是个不解风情又克制守礼的人,至少绝对不会做出什么鸿雁传书的事情来。
    可这还真在眼皮子底下发生了。
    她半信半疑地拆开信件,露出一张纸,纸上只有一句话,青梅煮酒正上时,樱桃味美香药水,不知能否得遇于金塘园,只观一面?
    祝陈愿不争气地红了脸,反复看着这张纸,心里暗想,虽是裴恒昭的字,却不像他的风格。
    本不想去的,脑子里翻来覆去闪过很多的念头,还是点头答应了,回到里面找了只笔和一张纸,犹豫着,在裴枝月地注视下回了一句。
    巳时可观一面。
    她低头塞回到信封里,没看裴枝月的脸,声音不大,“你将这个带回去给你大哥。”
    说完揣了那张纸,急匆匆地站起来,丢下一句,“你在这里坐着,我去给你端一盘鸡来,吃了再走。”
    裴枝月气冲冲地收了信,哎,没想到还是被大哥那种坏蛋得手了。
    不过等她尝了黄金鸡后,觉得自家大哥还不是那么一无是处,还能再忍忍。
    她吃完了从凳子上下来,向祝陈愿辞别,“姐姐,外头有马车等我,我今日先走了,之后再来看你。”
    说完一步三回头地走了,等到外头的马车上,裴枝月从袖子里掏出那封信丢在靠着窗户的男子身上。
    “你自己看吧。”
    裴恒昭直起身来,动作缓慢地拆开信件,看到上头的那行娟秀小字,心倒是稳了下来。
    小心收回那封信,垂目对裴枝月说道:“明日跟我一起去,别乱说话。”
    明明是平静的语气,可是裴枝月就是感受到了无形的威胁,她瘪着嘴点头,心里却很不服气。
    臭大哥,最好别让我知道你的把柄,不然等娘过来,我就要跟她告状。
    想着自己还有十来天就要过来的娘亲,一时也不知道是担忧自己,还是担心大哥。
    圆润的小脸上露出了个苦大仇深的表情。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关心(*′▽`)
    第66章 青梅煮酒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 白日便会变得漫长起来,春衫一再减薄,热气会从光和风中来。
    天亮得格外早, 比天起得早的是陈怀, 他之前养伤,现在好得七七八八了, 没事可做, 就打上了今日一同去相国寺的主意。
    不过他是和陈欢几人去的, 等他们走后, 祝陈愿才起来吃了点早食,只穿了件薄衣,稍涂抹脂粉, 就坐上了马车。车上宋嘉盈精神奕奕, 一点也看不出昨日的萎靡。
    “早食吃了没?没吃我们先去吃一点,左右也不着急。”
    祝陈愿摇头,她是吃过的,起得早人就惫懒, 懒得说话, 更何况哪怕她完全不接话,宋嘉盈自己都能把这台戏给唱下去。
    “到时候我们反正也不跟那帮男子一起走, 打个照面就行。”
    说起这个,祝陈愿莫名心虚, 也不知道她昨日是哪里鬼迷心窍了, 竟答应赴会, 她垂着头, 装作没睡醒的模样, 实则在想, 到时候要是被撞见了,该如何圆场。
    不然宋嘉盈能拿这件事念叨她好几年。
    在她的惴惴不安中,马车停在了距离相国桥还有一条街的地方,那里人多,马车进不去。
    一下车,远处是拥挤且喧闹的人群,密密麻麻紧挨着,想要衣衫完好从那里走过去,估计是不可能的事情。
    祝陈愿看到那么多的人,脚下打着退堂鼓,想要立马坐车回去。宋嘉盈拉住她的手,拽着她往前走去,嘴里还说道:“赶紧走,这人哪有上元灯会的时候多,今日是来瞧热闹的,你可不许回去。”
    她无奈往前走去,桥上挤满了前来放生的人,时不时还能听见小贩的高喊声,之后就是鸟雀乱窜,又或是乌龟鱼类入水的声音。
    桥下也都是来往的船只,一眼望去,除了人,还是人。
    桥上是不能走的,她们从小道上绕了一大圈,才走到门口,就没再往里,反正几人约的也是在正门。
    年年到了浴佛节这天,除了浴佛斋会以外,还得请来寺庙的施主喝他们煎好的香药水。
    在门口分香药水的是个小僧,个子不高,面上总是笑盈盈地,他用勺子在桶里晃荡几下,说道:“两位女施主,可要喝香药水?能驱魔去疫。”
    两人都要了一碗,香药水是用来浴佛的,拿香料浸泡而成的水,加入蔗糖煮好后,等浴佛之后,送给大家,又称为浴佛水。
    相国寺的香火钱收得多,不跟其他寺庙一般用糖水,反而用沉香、松香、檀香等香来浴佛,所以香药水有股浓浓的香气,味道很甜。
    一入口是香气直冲着喉咙,甜腻而浓稠的水便淌在舌尖上。
    祝陈愿喝不惯,她不喜欢交杂在一起的香味,也不喜欢这种甜到发腻的,以示尊重,一口气喝光了。
    也只有宋嘉盈还会喝一口,闻着香气猜到底用的是什么香。
    等两人喝得差不多时,宋嘉盈抬起头就看见远处走来的人,撞了撞祝陈愿,从牙缝挤出来一句话,“褚长隐来了,穿的还真是人模人样的。”
    褚长隐今日穿得很素净,面容清冷好似高不可攀,尤其是在这佛门境地,不苟言笑到显得格外庄重。
    他身旁的是褚小满,衣着和姿容俏丽,瞧着就让人倍感顺眼。
    “你们两个可真要好,瞧得我都要嫉妒了,等会儿我要是掺和进你们两个中间,不会把我给挤出去吧。”
    褚小满一开口就是玩笑话,不过她倒是真羡慕两人的关系。
    “你尽管来,我们哪个能把你给赶出去。”
    小姐妹几人聚在一起交谈,留下个褚长隐站在一边,横竖都插不进去话,他瞧说得最起劲的宋嘉盈,还能感受到偶尔瞥过去来那种不屑的视线。
    默默摇头,不过就是一句调笑,也能让她记恨。
    许是老天不忍心看他孤零零地站在一边,不过片刻,裴恒昭和徐培风就过来了,前面走得豪气地是裴枝月。
    “姐姐!哇,好多个漂亮姐姐!”
    裴枝月噔噔跑上前,混到三个人中间,小嘴巴特别甜,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喝了香药水,偏偏这话哄得几人都眉开眼笑。
    “哪来的小丫头,话说得这么好听。”
    祝陈愿摸摸她的头发,笑得眉眼弯弯。
    “当然是…”你家的。
    后面两个字裴枝月没有说出来,反而是冲着祝陈愿眨眨眼睛。
    她没懂,又笑了一声,摸摸裴枝月的头发,视线一直都在原地打转,就是没往旁边看一眼。
    倒是裴恒昭默默地打量了一眼又一眼。
    等到后面宋嘉盈的哥嫂一块过来后,几人才算是进了这相国寺的大门。
    进门的人都是往佛殿赶去的,那里会有浴佛仪式,不过人多到根本挤不进去,只有褚长隐信佛,今日是佛的诞辰,自然得去观礼,还带上了褚小满。
    而宋嘉盈的哥嫂常年没怀上孩子,今日也是借这个喜事,准备去拜佛,还让宋嘉盈一起去。
    她左右想想,还是不愿意抛下祝陈愿,想要拒绝的时候,却听见祝陈愿说:“不如你跟着去看看,我真的不用人陪。”
    宋嘉盈狐疑地打量她,试图从她的脸上看出点猫腻来,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还是松口跟自己哥嫂往大殿走去。
    等到几人一走,这里的外人只剩下了徐培风。
    他个傻愣子,还不知道怎么好端端的人就走光了,站在那里,左右看看。
    裴枝月上前说道:“图南哥,我大哥今日还有事,不如你带着我去寺庙看看?”
    在她的攻势下,最后这里只剩下祝陈愿和裴恒昭两个人。
    明明周围吵闹得像是水一直在沸腾一般,而两人站着的地方却好似很寂静。
    祝陈愿没有说话,袖子底下的手轻轻握紧,走在最前面,金塘园的路她是认得的。
    而裴恒昭则不远不近地跟在她后面,青灰色的衣摆晃动,面色淡然,仿若成竹在胸。
    实则他的手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水,从上次陈怀给他那本《调光经》后,回去时,他还是在四下无人的时候翻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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