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左侧首的贵妇人向武清妍招了招手道:“妍丫头,到伯母这儿来。”
    此时,沈菡已凑到了沈谣身侧小声向她介绍在座的各位夫人。两人本就站在角落,此刻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武清妍身上,自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除了沈慧,她看到姐妹二人站在下首嘀嘀咕咕,不由蹙起了眉头,只觉两个妹妹失了国公府的体面。
    在沈菡的提醒下,沈谣方知此时与武清妍说话的人正是都御史陈夫人,此刻陈夫人将一个雕红漆牡丹花开的小匣子递给武清妍道:“喏,打开看看可还合心意?”
    武清妍在众人注视下打开了匣子,铺着的猩猩红漳绒布上静静地躺着一只通体莹白的羊脂玉手镯。
    沈谣离的远并未看清玉镯的质地,只是匣子打开的瞬间她敏锐地察觉到武安侯夫人眼底划过的一丝惊喜。
    武清妍连忙道谢,行动举止亦是大方得知。
    都御史夫人又是一声赞,“瞧着你们这些花儿一样的丫头我就开心,若是府上也有这么一朵娇花便是做梦也要笑醒了。”
    众人不由跟着打趣,都御史膝下三子未得一女,是以分外喜欢女孩。
    沈谣的目光在侯夫人、都御史夫人及武清妍三人身上转了转,尤其触及到都御史夫人瞧武清妍的眼神,随即了悟。
    侯夫人并不拘着这些小辈,见了礼便让她们去玩了。
    几人刚出屋子便见到回廊走来一身着淡紫色衣裙的明丽少女,乌发云鬓,桃腮带笑,比起武清妍更多了几分端庄。
    “二姐你怎地此时才来?”武清妍笑盈盈地迎了上去。
    武清霜与各位小姐见过礼,指着武清妍嗔怪道:“怎么害怕二姐不给礼物么!”
    “哪儿能啊!”武清妍吐了吐舌头,便与姐姐一起带着大家去了游宴的桃园。
    桃园的桃花此时开得正好,千树争妍,如凝霞敷锦,深深浅浅,红红与白白,既有梨花之白,又有杏花之红,芳华鲜美。
    二三华服少女,行走其间,微风掠过,花枝轻轻摇曳,纷纷扬扬犹似落雪。落在女子云鬓、华裳之上,美如仙境。
    有道是“桃花春色暖先开,明媚谁人不看来”。沈谣驻足桃园,但见百木吐红,遍地落英,心中也不免带了几分欢喜。她寻思着挑拣几枝桃花,放在屋子的插瓶里,一路走来发觉这园子里桃花品种繁多,碧桃、鸳鸯桃、瑞仙桃、人面桃、寿星桃……
    千般姿容,令沈谣有些目不暇接。
    转过一片人面桃,沈谣隐约听到了武清妍的笑声,寻思着是否该给主人家打声招呼,好挑拣几枝桃花。
    “我听人说国公府的那位沈六小姐生来不详,为父母所厌弃,而且她先天不足,怕是活不过及笄之年……”说话的是一个身着湖蓝戗银米珠竹叶衣裙的少女,女子的眉眼狭长,看人时眼尾上翘,透着一股子傲慢之气。
    “今日你也瞧见了,沈二姑娘分明不喜自个儿的妹妹,竟是从头至尾未曾与她说过话,想来这些传言都是真的,我估摸着这沈六姑娘在国公府里过得还不如得脸的丫头。真是想不到沈慧平时里瞧着是个好的,私底下竟如此苛待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哎,我最近还听说沈慧的大丫头兰草在积善寺与情人幽会被抓了个正着,人都说什么样的主子养出什么样的奴才,你说沈慧是不是…… 啊!沈慧你作甚?”
    说这话的人是武清妍,她话未说完便被人推倒在地。
    沈慧微倾着身子,回眸鄙夷地看着地上的武清妍道:“恶莫大于纵己之欲,祸莫大于言人之非。先生没教过你,背后不可言人之非吗?这便是你武安侯家的教养吗?”
    武清妍脸颊微红,沈慧的声音不小,桃园里的闺秀们都被吸引了过来,瞧见武清妍的狼狈模样,不由愣住。
    “难道我还说错了吗,沈慧你不就是这般刻薄寡恩吗?”武清妍自是不服,在丫鬟的搀扶下站起来,还未站稳便伸手推搡沈慧。
    沈慧自小在国公府得宠,性格虽不跋扈,却也不是任人欺凌的主儿,脾气上来便是贵族的礼仪,也不顾,扬手便朝武清妍脸上招呼。
    “啪——”这一巴掌结结实实落在武清妍的脸上,便将她整个人打蒙了,捂着脸半晌,忽然嚎啕大哭起来,抱着沈慧便往地上滚。
    第6章 遇险
    好在沈谣眼疾手快地抓了沈慧一把,这一带却将沈谣自己落在了武清妍的怀里,那丫头扬手便朝着沈谣的脸上抓,一旁的丫鬟仆妇急忙上前拦,武清妍这一爪子挠下去,还不给沈谣的脸挠花了去。
    可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沈谣只这么随随便便地在武清妍腋下一抓,这丫头便似没了力气,整个人朝着沈谣倒下去,原本沈谣可以轻松避过,却不知是谁的脚绊了她一下,她便向后倒去。
    也是两人动作太快,一旁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两人便齐齐倒在地上。
    沈谣被武清妍压在底下,被沈慧和青竹拉起来后,忍不住剧烈地喘息,青竹怕她有事,连忙拿了孙神医为她准备的香囊凑在沈谣的鼻端,沈谣深深喘了几口气便觉着心口的紧致感消失了。
    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的衣裙却是沾染了不少泥土与落红,样子十分狼狈。
    一群人围着沈慧和武清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而缤纷桃枝下,鹅黄色撒花烟罗衫的少女黛眉微蹙,拎着有些脏污的衣裙发着呆。
    此时的沈谣在心中思索,如果此刻向侯夫人请辞,不知可不可行。
    这边的动静闹得极大,丫鬟早就禀告了侯夫人,一众贵妇急急赶来,瞧见武清妍捂着的小脸不由愣了愣。
    武清妍见母亲来了,眼眸中不由含了泪,楚楚可怜的模样一时看得让人心疼。
    反观沈谣依旧是一副神游天外的冷淡模样。
    沈慧冷着一张脸,不由冷嗤道:“我从来不知侯府的家教竟荒唐至此!”
    侯夫人闻言,眉头皱起,瞧着沈慧的目光透着几分不悦。
    几名当事人似乎都没有解释的意思,反而是沈慧身旁的丫鬟如蝉一脸委屈的福身对侯夫人道:“回侯夫人,我家姑娘原是听到妍小姐的声音,要过来和妍小姐说话,却无意间听到了妍小姐与刘小姐的谈话声……”
    如蝉声音清脆悦耳,尤其是模仿两位小姐的声音,语气和腔调拿捏的极准,学得惟妙惟肖。
    只是侯夫人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起来,而跟随在侯夫人身侧的都御史陈夫人瞧着武清妍的目光是掩饰不住的失望。
    待如蝉说完,四周竟是静悄悄的。
    “谣妹妹的衣衫污了,不如随我的丫鬟去暖阁更衣,你看如何?”武清霜的声音适时打破了一瞬的沉静。
    沈谣点头,她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随即便跟着武清霜的丫鬟去了暖阁。
    她不想穿武安侯府为女眷备下的衣裳,便嘱托青竹回马车上将换洗的衣服拿来。
    武清霜的丫头将她送至暖阁便要去准备糕点茶水。
    沈谣理了理衣衫,独自坐在暖阁黑漆铺猩猩红坐垫的玫瑰椅上,耳畔听到门外两个丫鬟的说话声。
    “白芷妹妹,你怎么来了?”说话的正是将她引至暖阁的丫头,柳枝。
    “侯夫人命我来看看六姑娘可有哪里伤到,我这里带着药膏。”白芷的声音有些耳熟,沈谣略一回想便想起来了,她是武清妍跟前的丫头。
    沈谣心中诧异,侯夫人怎么会指派武清妍的丫头过来给她看伤,难不成是武清妍心中不服,偷偷派了丫头来侮辱自己吗?
    心中千般思量,面上却仍是不显。
    待白芷丫头进来为她看伤,她却是冷淡的拒绝了。
    白芷也并不勉强,只是将药膏放在她手边的小桌上,又仔细叮嘱了几句便推了门出去。
    她刚出门,沈谣便听到白芷的尖叫声:“不好了,出事儿了!”
    沈谣依旧坐得四平八稳,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砰——”地一声门开了,白芷忙喊道:“六姑娘您快随我来,出事儿了,贵府五姑娘落水了!”
    这次沈谣坐不住了,跟着白芷便出了门。沈谣所在的位置乃暖阁的三楼,白芷将她引到栏杆处,指着不远处的湖泊。
    沈谣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湖面波光粼粼,并无一丝不妥。
    她心下了然,已猜出这白芷的意图,只是心中波涛汹涌,不敢相信。
    果然,她眼角余光瞥见白芷伸出手推向沈谣的后背,她早有防备,身子一转,白芷便扑了个空,整个人撞在栏杆上。
    只是下一瞬,沈谣的眼眸蓦地瞪大。眼睁睁看着白芷身下的栏杆发出一声脆响,掉下了阁楼。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伸出手,堪堪抓住了白芷的左手,连带着她的整个身子也被拽出一大截,半个身子已是悬空,另一只手紧紧抓着栏杆。
    沈谣垂眸看着底下小丫鬟惊恐的双眸,她泪流满面,戚戚然哭道:“六姑娘,奴婢不是有意的,您救救我,我还不想死……”
    她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全身的力气都寄托在手指上,只是无论她怎么用力,手臂都抬不动分毫,反而是两人交握的双手,因紧张生出濡湿的汗意,不断的下滑。
    沈谣今年不过虚岁十三,半大的孩子,又先天不足,能抓住她已是身体的极限,更别说将人救上来。
    她拖着她不过是期许拖延些许时间,待旁人发现她们,救下她们。
    白芷哭花了一张脸,面上全是绝望,她为了成事,将周遭的丫鬟婆子都支开了,此刻竟没人一人发现她们。
    春日和煦的阳光照在两人身上,沈谣有些迷茫的双眼一时竟被阳光慌得生疼。
    身上的力气在一丝丝抽空,她知道是时候下定决心了,清澈的眸子里流过潺潺溪水,她努力张了张口:“对不起,我救不了你。”
    白芷怔住,惊恐地瞪大了双眸,眼中满是惊恐与恨意。
    沈谣的手蓦地伸开,看着她犹如一只断翼的白鹤,直直坠了下去。
    “砰!”鲜红的血花开在青石上,慢慢地渗入地下,埋入沈谣的脑海深入。
    第7章 破局
    回府时,沈慧主动要求和沈谣共乘一辆,原本沈涵打算跟她们一起,却被沈慧一个眼神制止。
    马车行走在路面上发出轱辘声响,方才坐定的沈谣脑海中不断涌现白芷临死前的一幕,忽然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哽在喉间无法释放,她陡然弯下身子无法抑制地干呕起来,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淌,那一刻的狼狈让一旁坐着的沈慧惊愕之余,生出几分怜惜。
    她轻轻拍着妹妹的后背试图缓解她的难受,见不起效忙又倒了水喂她喝,谁知沈谣喝得急,又呛了嗓子不住咳嗽。
    沈慧被吓到了,忙对外面的车把式喊道:“改道去医馆。”
    “咳咳……不、不用……”她好不容易压住喉间的不适,对沈慧道:“我没事,回府吧。”
    沈慧见她执意如此,也不再纠结,又令车夫原路回府。
    车厢陷入一阵沉默,静默了许久,沈慧率先开口道:“可恶!我定然不会绕过武清妍,不仅在背后败坏你我名声,还意图杀人报复,世上怎会有如此恶毒之人。”
    沈谣低垂着眉眼,手中捏着一海棠金丝纹香囊,许久后方才低低道:“虽说谣言止于智者,但那些毕竟事关你的名声,不可轻忽。”
    沈慧抬眸,“你可有法子?”
    沈谣依旧敛眉,“你只需令人在外说兰草是锦衣卫安插在国公府的细作,谣言不日便破。”
    闻言,沈慧神色微微一变,瞧着沈谣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
    诚然,沈谣的方法很妙,锦衣卫乃皇帝的走狗,若是让朝中的大臣们得知锦衣卫在各家官邸内安插了探子,还不知掀起如何轩然大波。自然这样的流言,锦衣卫也不会让她流传出去。
    而且涉及到锦衣卫的留言,百姓们便是再好奇也不敢私下里乱传,被锦衣卫们听到了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沈慧犹豫了下,开口道:“今日的事情你怎么看?”
    察觉到姐姐态度的转变,沈谣微微抬眸看了她一眼,复又垂下眸子,修长的羽睫,遮盖了眼睛,看不出丝毫情绪。
    “白芷并不是武清妍的心腹。”
    言下之意,今日要害沈谣的人并不是武清妍。
    沈慧觉着可能是白芷临死前曾对沈谣吐露过真相,遂继续问道:“究竟如何?”
    “若是我没猜错,今日应是都御史家与武安侯家的相看宴,都御史陈夫人看中了武清妍,不过经此一事,怕是两家的亲事也黄了。”她将今日之事在心中细细过了一遍,又思及沈涵今日所言,脑子里仍旧乱糟糟,但她十分清楚要害她的人不是武清妍。
    沈慧想了想,觉得沈谣说得有些道理,遂开口道:“既然武安侯夫人说会给咱们一个交代,咱们等着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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