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霜朝着门口望去,那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这老人她认识,在梅府呆了不下五十年,当初梅莲死后,她就一直在厨房里,从来都没有出来过,今儿怎么换成是她来送饭了?
    秋霜撩了下长发,完全没有吃东西的心情:“你先放这儿,我一会再吃。”
    衣衫褴褛的老婆婆看着她,眼神木而直,语气也淡:“二夫人还是现在吃,今日厨房特意做了包子,这一口咬下去是香甜的肉馅,这第二口咬下去就是别的味了。”
    “我说了不吃,不吃,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懂规矩!”秋霜火大的看着她,跟着一愣,琢磨着她那话的意思,轻轻的拿起木盘里托着的肉包,轻轻的咬了一口。
    肉包很香,面也很软,做的十分地道,只是第二口再咬的时候,秋霜的身子猛的一顿,轻轻的从嘴里吐出来一个小小的纸团。
    她颤抖着的手把那纸团打开,纸团上只有浅浅的几个字:合作,我便保你一命。
    秋霜浑身一震,双瞳摇晃着向后退一大步,差点就拿不住手中的纸条。
    就算不认识纸条上字迹,她也能猜出来给她写纸条的人是谁。
    梅府上上下下,仇恨苏夫人的只有一个……梅莲的女儿……梅开芍!
    可她是个傻子啊!
    不,不对!
    她已经不傻了,她明显早就和以前不一样了。
    自从上次被梅太颜下过药送到青楼之后,她就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和眼前这个老人联系上的。
    苏夫人布了那么多的眼线,她怎么会……
    秋霜瞳孔微紧,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那个人走走逛逛,嘴上说着要吃桂花糕,所以那时候还去了厨房。
    本来是一件很常见的事。
    难道是在那个时候,她就决定要联系这个老人……
    不,还不对!
    她根本就是从一开始就计划好的,吃桂花糕只是借口,和老人联系上才是目的。
    她怎么能确定这个老人会帮她?
    毕竟现在的梅家和之前不同了,这里都是看谁有权才会站在谁那边……
    梅莲死后,她什么都不是!
    她就不怕眼前的这个老人会出卖她!
    秋霜细细的想着,总觉得现在的梅开芍她的每一个做法都出人意料的大胆,又效果极佳。
    不管从哪方面来看,她的心机,她的思量,都准确的叫人感觉到可怕……
    没错,是可怕!
    如果连之前的痴傻,也是她故意装出来的。
    那这个人到底会隐忍聪慧到什么地步?
    秋霜发颤的手紧了紧纸条,然后大步走到木桌前,拿起毛笔来,抖动着写下几个字:“听君差遣,只求保命。”
    写完,她便将自己写的那张纸条交给了那个老婆婆。
    老婆婆也不看那纸条的内容,只面无表情的把它收进衣袖里,然后淡声说:“二夫人多吃几个包子,尽管放心,这包子是刚出锅的,不会油腻。”说着,她看了一眼门外的守卫。
    “好。”秋霜也看看门外,语调换了,故作趾高气扬:“你先下去,想吃我会吃。”
    老婆婆垂头,把木盘收回来,而后把眸光放在她手上另外一张看过的纸条上。
    秋霜连忙递过去。
    老婆婆接过来,放在嘴里,牙齿嚼了几下,咽进了肚子,才道:“那老奴就先退下了。”
    秋霜看的心惊,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婆婆竟然会如此做事情。
    这也是……那个人吩咐的?
    连纸条都要消除的干干净净?
    如果有老婆婆这样的人跟在梅开芍身边,或许,她们真的能斗过苏夫人也说不定。
    可让秋霜心惊的并不是这个,而是梅开芍的布局。
    她回府才两天。
    短短两天的时间,她就做了这么多事……
    在她们以为她还在等待时机的时候。
    她已经出手了,而且快,狠,准,直捣苏夫人的后背!
    这个梅开芍……她到底接下来会做什么……
    啪嚓……
    香樟树上的积雪融化,轻轻的打在了地上,碎成了一朵朵雪花。
    天气虽然冷,却有阳光。
    梅开芍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晒太阳,尤其是晒黄昏的太阳。
    她喜欢看西边的天被夕阳染成如血的红色,火一般的壮烈。
    有人说,黄昏即是逢魔时刻,在一刻,人和魔都可以欣赏到这幅美景,阴间和阳间的界限会模糊,黑与白的分辨也会不清晰。
    所以,她喜欢。
    嘭,嘭,嘭!
    门外传来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
    “小姐,晚饭做好了。”
    梅开芍把撑着下巴的左手收回来,懒懒的伸着腰杆:“送进来。”
    “是。”老婆婆从门外走进来,手上端着一个木盘,木盘里放着三个卖相很好的包子,包子热腾腾的像是刚刚从蒸笼里拿出来一般。
    木子和凌子对看了一眼,从老婆婆手里把包子接过来,放在了雕花檀木红桌上。
    梅开芍踱着慵懒的脚步走过来,双眸扫过老婆婆的手,眸子顿了顿。
    老婆婆面无表情:“包子是刚刚蒸出来的,二小姐慢用,老奴还要去夫人那里送。”
    梅开芍摆了摆手,仿佛两个人不认识一般,一脸的风轻云淡。
    她甚至还打了个懒懒的哈欠,半掀着长裙,坐在了木凳上,拿着木筷,夹了一个包子,放在嘴里,很斯文的吃着。
    木子和凌子在一旁伺候着,眸子凌厉的扫过木盘,见什么都没有,才转过脸去,打发老婆婆出去。
    梅开芍还在吃包子,吃到第二个的时候,她把木筷一放,又是摆了摆手。
    木子看她那模样像是吃饱了,就端了盘子出去。
    梅开芍揉着自己的肚子,又是身形懒懒的躺在了里屋里的那张雕花桐木大**上。
    背过身去的时候,薄唇微张,把含在嘴里的那个小小的纸团吐了出来……
    凌子隔着层层的沙幔,朝着里面看了看,见她躺下了,也就走了。
    梅开芍手指撵开那张纸条,嘴角缓缓的勾起了一抹笑意……
    很好。
    一切都按照她计划的进行。
    当年母亲的死,绝对不会白白的就这么算了!
    窗外,晴朗的天渐渐被染成了灰暗。
    昏暗的大堂里,苏夫人高高的坐在昂贵的贵妃椅上,手上端着一盏瓷杯,身旁的暖炉烧的正旺。
    她垂眸,吹了吹瓷杯里的茶,淡淡开口:“这两天,你们在她身边看着,可有什么收获?”
    木子和凌子多看了一眼,纷纷摇头:“梅开芍不傻是不傻了,却是个没有什么志向的人,整天除了吃就是睡,目前为止倒是看不出什么来。”
    “不要被表面现象所迷惑。”苏夫人冰冷冷的开口:“听说今日赏灯,那个小贱人还在众皇子面前玩了一场漂亮的,你们继续看着她,别松懈,有任何情况都要向我禀告,尤其是她如果拿着什么东西的话,记得来告诉我。”
    凌子恭敬垂头,低声道了一句:“是。”
    只是木子有些迟疑,斟酌了片刻道:“今日三皇子来,说要梅开芍明日去寒宫。”
    “让她去寒宫?”苏夫人狠狠的皱了一下柳眉,脸色大变:“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们怎么到现在才说!”
    啪嚓!
    手中的茶杯飞出来,准确无误的打在了凌子的头上。
    凌子和木子赶紧跪下:“我们一直跟着梅开芍,直到她睡了,才能安心来见夫人。”
    苏夫人接受了这个说辞,重重的呼了一口气:“三殿下让她去寒宫做什么?”
    “我们再外面伺候着,不敢上前,不过我借着送茶水的时候,听到了一两句。”木子沉了语调:“三殿下好像是要指导梅开芍的武功。”
    苏夫人冷冷的笑了一声:“现在来指导,恐怕也太晚了,七日之后就是武气测试,看来三殿下也着急了,知道自己娶了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怕她在武气测试时,丢了自己的脸面,毕竟到时候全京城的百姓都会看见。”
    “是。”凌子和木子恭敬的垂目,适时的符合着苏夫人的话。
    苏夫人却是延长了嘴角的笑意:“可惜了,即便是三殿下的武功在高强,面对一个经脉尽断的人,也不可能会有任何办法……”
    凌子和木子听到此处,眼角不由的一揪,生在大湟的子民,多多少少都从出生那天起就带着武气。
    可,如果是经脉尽断的话,也就再也没有机会学武了。
    她们一直都知道主子的手段厉害,却没有想到会毒辣到这种地步。
    现在主子既然这么说,肯定是在梅开芍身上动了手脚。
    应该是喂了毒,否则不可能在谁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断了梅开芍的经脉。
    凌子看了看木子,木子也朝着这头望了过来,不得不说那个梅开芍也够可怜的,除非她有奇药相助,否则这一辈子也只能是个废物!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大红灯笼高高的悬在半空中,昏暗的油灯来回飘荡。
    “锵,锵,锵!”
    衣着褴褛的更夫神色困乏着打着更,嘴中念道:“天干地燥,小心火烛……”
    梅开芍躺在床上,细长的柳眉紧紧的皱成了一团,就连额头上都冒出了层层的薄汗,她的头不安的左右摇摆,像是想要摆脱梦中所见到的景象。
    昏暗中,她走进了一个大红灯笼很多的老宅子。
    就是因为灯笼太多了,那个冰冷孤寂的老宅子,在血红的光闪下竟显得有些阴森。
    吱呀!
    耳边传来一声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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