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妃!”方书哲厉声大喊,一时间竟然忘了自身要寻死以示忠诚之事。他瞪着梅开芍,目眦尽裂,粗喘的气息吹得白胡飘飘。
    孙齐顺着方书哲的目光侧目而去,目光微愣,旋即朝梅开芍行礼:“奴才参见皇后娘娘。”
    “荒唐!”方书哲愤怒拂袖,在他看来,对一个“祸国妖妃”尊敬有加,不仅丢了身份,更是一种耻辱。他从心底里看不起梅开芍,梅府没落多年,即便新一任将军梅傲驻守边关护国有功,但也无法摆脱梅开芍曾经叛国的事实。
    “妖妃?”梅开芍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她缓步走来,目光清冷,语气森然,“敢问此话从何而来?”
    孙齐垂首静立片刻,暗中朝手下使了眼色,命其赶紧向慕容寒冰通风报信。当朝宰相辱骂皇后,以下犯上,轻者杖择了事,重则可诛九族。他只是圣上身边一个伺候的太监,无论是梅开芍,还是当朝宰相方书哲,两者他都得罪不起。
    “哼,举国上下皆知梅府二小姐拥兵自重,离洲国一战,敌国军手持梅魂军大旗犯我朝边境。当今圣上出兵御敌险遭全军覆没,若不是你通敌叛国,凭借当年圣上睿智,何以遭此劫难!”方书哲言辞凿凿,彰显赤胆忠心。那双黑眸充满怒意,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呵.......”梅开芍冷笑的盯着眼前气势高昂的方书哲。
    方书哲见梅开芍无比镇定,心中怒气更甚。眼前的女子模样虽算不上倾国倾城,但也俏丽秀雅。更难得的是此人举手投足间富有凛然凌人的气势,其遇事冷静的姿态更是令人称叹。
    梅开芍缓步靠近,引得方书哲眉心深拧,望着她的目光多了一丝审视。
    岂料,梅开芍盯了他片刻,忽而广袖一挥,带起劲风,浑身散发出威严的气势,咄咄逼人道:“自开国以来,梅家世代忠良,为大湟朝打下半壁江山。旗下梅魂军骁勇善战,屡立战功,但从未敢居功自傲。梅家忠心护国,以致子嗣凋零。如今梅家没落不复当年荣耀,但亦不是人人可欺之主。本宫贵为梅家唯一继承者,虽比不上我先祖英勇善战,但与我朝上下齐心。试问,大湟朝每一寸疆土,不是我梅魂军上下以热血换来的?离洲国一役,我朝可曾失去一分疆土?饮水当思源,如今本宫身居后位,为何在尔等眼中,竟名不正言不顺,更甚者,冠以本宫‘妖妃祸国’之称?若此言传入梅魂亡军之耳,岂不寒了心!”
    梅开芍语气铿锵有力,字字震耳,在侧之人无不震惊。方书哲更是直瞪着眼睛,无从反驳。
    当年梅魂军为国立下汗马功劳,深得民心。如今却落得个世态炎凉的下场,着实令人寒心。
    此刻,在场的人看向方书哲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愤怒。
    方书哲于昨夜早已想好了阻止慕容寒冰立后的应对之策,但今日在面对梅开芍的质问时,应对之策完全用不上了。他结巴了半天,仍然说不出半个字。先前的一腔热血瞬间化为飞烟,众人的目光令他难以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方书哲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我朝皇后当贤良淑德,出身名门闺秀,而不是如你这般声名狼藉!一国之后受万民诟病,岂不令大湟国成为他国笑柄?”
    “丞相真是好大的威风!”议事殿中走来一抹明黄色的颀长身影,慕容寒冰面沉如霜,深邃的双眸冷漠的看着方书哲。
    “微臣惶恐。”方书哲跪倒在地。
    “还有你不敢做的事么?”慕容寒冰不怒自威,森寒的气息蔓延开来,方书哲倍感压力,头垂得更低了。
    慕容寒冰重启封后大典的旨意没传下去,方书哲召集朝中门生旧党联合上奏。闹到最后,方书哲竟以资历压他。
    方皇后被先帝一杯毒酒赐死,慕容烨通敌叛国落得个马革裹尸的下场,方家风光不再。
    方书哲是一个老狐狸,在皇权争斗中游刃有余,才能在太子之争最尖锐的时候明哲保身,令方家上下置身事外。
    慕容寒冰最忌讳别人威胁他,若不是看在他登基时日不多,根基不稳。方书哲此等行为,他已经下令斩首示众,杀鸡儆猴了。
    “微臣不敢!”方书哲冷汗涔涔,额头抵着冰冷的地板,不敢抬头。慕容寒冰的手段,他是最清楚明白的。论杀伐,尤其是对违抗他命令的人,绝不心慈手软。
    方书哲敢在老虎身上拔毛,也是仗着自己是朝中元老级的身份,颇有威望,他拿捏住慕容寒冰不敢轻易动他这一点,以死明鉴。
    慕容寒冰微眯起眼睛,冷声下令:“来人!宰相以下犯上,将其压入大牢,听候发落。”
    方书哲浑身一震,眸底一闪而过的怨恨。侍卫即刻上前,架起方书哲离开。
    众人大气不敢喘,纷纷垂首,皇上这是生气了。他们心中和明镜似的,即便方书哲没有拿梅开芍当箭靶子,光是讨伐梅魂军这一举动,足以令其下狱。
    因为当今圣上对忠将良臣最为尊崇。
    闹剧告一段落,孙齐最会察言观色,接下来就没他们这些当奴才的什么事了。他挥挥手,带着众人退了下去。
    “过来。”慕容寒冰敛去眸底的锋芒,望向梅开芍的目光充满了温柔。
    梅开芍丝毫未动,半晌,她居然转身欲走。
    慕容寒冰目光闪烁,他大步上前,将她拽入怀中,两指捏住她的下巴,“你知道违抗圣意的后果么?”
    “皇上要将我关入大牢么?”梅开芍凝视他深邃的双眸,轻笑道。
    慕容寒冰温凉的指腹摩挲着她红润的双唇,低沉的嗓音带着愠怒:“够了,你以为惹怒朕,朕就会放你离开么?你最好绝了这个心思。”
    梅开芍轻笑,目光流转。她突然推开慕容寒冰,行了跪拜礼:“梅府之女梅开芍有失淑德,其父乱朝纲纪,为万民所怨。按律,不配为后,望皇上看在梅家世代忠良的份上,将其贬为庶民。”
    慕容寒冰眸色一暗,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手背暴起的青筋泄露了他此刻愤怒的情绪。
    不配为后?贬为庶民?
    她还真敢提!
    她就这么不想呆在他的身边么?
    慕容寒冰一腔怒火压在胸口,极力克制住自己要暴走的冲动。他冷眸一扫,拂袖而立,“来人,将皇后请回养心殿,好生伺候。”他别开视线,不再看她一眼。
    “望皇上成全!”梅开芍平静地说道,语气坚定,微微垂首。
    慕容寒冰猛然侧头看着她,眸底怒火肆虐,他紧抿薄唇,沉着脸转身踏入议事殿。倏然间,里面传来一阵重物落地的嘈杂声。
    “皇后娘娘......”孙齐胆战心惊地望了一眼议事殿,小心翼翼的说了一句。他伺候慕容寒冰时日不长,但从未见过他如此震怒的模样。这世上也只有眼前这位主子,可以影响当今圣上的情绪了。
    梅开芍跪得腿麻,她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微笑,推开孙齐的搀扶,缓缓站起来。挺直着腰杆,头也不回地离开。
    梅开芍再次被囚禁了,养心殿外的侍卫增加了一倍。她躺在贵妃榻上,闭眼假寐,身侧站着白灵。
    她知道,慕容寒冰的影密卫正蹲守在暗处,时刻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此刻的她,就像一只折翼的金丝雀,困在富丽堂皇的金丝笼中,丧失了自由。
    “你出去守着,我要休息。”梅开芍漠然开口,她缓缓睁开眼睛,望着白灵。
    被人时刻盯着的滋味,一点儿也不好受。
    “奴婢这就为皇后娘娘铺床。”白灵不为所动,反而走向床榻。
    “不用,我就睡这儿。”梅开芍重新闭上眼睛,翻了个身,背对着白灵。
    白灵犹豫片刻,悄步走了出去。一抬眸,见慕容寒冰站在殿外,刚要开口,却被他制止了。
    “她......如何了?”慕容寒冰低声打破沉静。
    “娘娘起身后,未曾用膳。她的面色看起来不太好,精神倦得很,此时正卧榻休息。”
    “吩咐御膳房炖些清粥送来。”说完,慕容寒冰迟疑片刻,转身离开。
    梅开芍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她像是换了一个人。该吃吃,该喝喝,一样不落。
    距离封后大典仅剩一日,养心殿外的守卫又多了一倍。殿外分外嘈杂,一来二去都是人,他们在忙着准备封后大典的事宜。
    这时,孙齐低着头走进养心殿,身后跟了一群侍从,手里皆捧着东西。
    梅开芍坐在桌前,手里捏着茶杯,淡淡瞥了一眼,便知道那是凤冠霞帔,金色的凤冠格外引人注目。
    “皇后娘娘,这是绣房送来的凤冠霞帔,请您过目。若不满意,奴才即刻送回去,重新命人赶制。”孙齐恭敬的说道。
    “放着吧。”梅开芍淡然道,这套凤冠霞帔与上一回别无二致,只是凤冠稍微奢华了些。至今,她仍然没有放弃要离开的心思。所以嫁衣合不合适,对她来说无关紧要。
    “这......”孙齐拿不定主意,抬眸看了一眼白灵。封后大典事关重大,马虎不得。
    “皇后娘娘让你放着,放下便是。”白灵开口道。
    “是。”孙齐命人将东西放下,直接退了出去。
    梅开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余光往昏暗的角落扫了一眼,她面色平静的起身走向浴池,旁若无人地宽衣解带。
    这时,藏在角落里的黑影往外窜了出去,微风掀起了层层红纱帐。
    衬衣滑落半个肩头,露出白皙的肌肤。梅开芍动作迟缓,突然一个旋身,伸手扯下一片红纱缠上手臂猛然朝房梁攻击而去。
    灯烛幻灭。
    眨眼间的功夫,梅开芍已经穿戴整齐,眸光凌厉看向站在红纱外的人。
    “开芍,几日不见,你就是这般待见我的?”红纱飞扬,露出一张俊逸无双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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