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之敏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楚城主的庶子,便用另一只手轻轻敲她的额头:“那算哪门子兄弟,我陆之敏再不济,也不至于嫁给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子啊。”
    楚城主没有嫡子,也没有特别重的嫡庶观念,在安阳城,那四个庶子各个都是威风凛凛的大少爷,楚熹真没感觉出有什么上不得台面的。
    可在之敏心里,庶子庶女顶多算是有点身份的下人,她自幼受到的教育如此,也无可指摘,楚熹只能插科打诨的说:“那嫁给我呗。”
    之敏这才回嗔作喜:“行呀,看你养不养得起我。”
    “我能养一百个你,外加十个婉如!”
    安阳烟花的名气打出去了,每月光是这上面进账就有几万两银子,老爹自己抠抠搜搜的舍不得用,对楚熹却很是大方,时不时的就给一些零花钱,这几个月下来,楚熹自己也攒了将近一万两,算上她娘留下来的嫁妆,高低是个大富婆了。
    毫不夸张的说,即便号称楚貔貅的老爹一时半刻也拿不出来她这么多流动资金,楚貔貅尚且如此,何况辉瑜十二州旁的权贵呢。
    就好比陆城主,谁提起沂都不羡慕,那是个顶个的有钱户子,可谁又知道陆城主的难处,养着一家上下近千口人,不仅暗地里筹谋造反,隔三差五还得请回客,要排面,要排场,花销可想而知。
    若手头不紧俏,也不会上赶着让双生爹入赘。
    楚熹呢,总窝在安阳那一亩三分地,钱都没处花,这回来沂都,算土狗进城了。
    不得不说,买买买的感觉可真爽。
    楚熹出去玩,必须叫上冬儿,婉如也有个贴身丫鬟,之敏是一脉相承的要排场,带了两个丫鬟六个侍卫,外加一辆马车一个车夫,一群人浩浩荡荡的上了街,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马车装满了,丫鬟侍卫的两只手都提满了。
    之敏很快乐,她一贯外强中瘠,只瞧着体面尊贵,兜里钱少得可怜,出门总觉得没底气,现下可是满足了,看楚熹的眼神简直啵灵啵灵的发光,像看财神爷,于是话里话外老暗戳戳的夸赞陆深陆游。
    若陆深陆游哪一个成了安阳女婿,她作为小姑子,用楚熹的钱就更理直气壮了。
    之敏全然忘记自己如何排斥姻亲结盟,从受压迫者无衔接的转变成既得利益者。
    但不能因此说她自私,说她坏。锦衣玉食养到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心里差不多都这样一会一变,楚熹敢说,双生子当中要是真有一个入赘安阳,不乐意,想反抗,之敏绝对会冲锋陷阵的帮忙。
    婉如是不太看重这些的,她家里的情况明明白白摆在那,能选一个好夫婿,过平平稳稳的小日子就很知足:“我有点累了,早些回去吧。”
    之敏还没玩够:“要回去你回去,我同楚妹妹再四处逛逛。”
    楚熹也觉得沂都府太拘谨,没有外面来的自在:“是呀,再玩一会嘛。”
    婉如身体的确不大舒服,走路都上气不接下气了,只好先乘着马车回府,她这一走,不仅带走了马车,还带走了两个丫鬟,几个侍卫,陆三小姐的排场立刻就小了,不复方才那般惹人注目。
    买几匹绸缎,付了钱,还得叫掌柜找人送回沂都府。
    之敏觉得没滋味,便提议去万朝河上游玩。
    听名字也知道,这万朝河绝非乌清池可比拟。万朝河乃沂江右岸的一条支流,延绵百里,贯穿整个沂都,其河面宽阔宁静,数百年来从未起过风浪,即便昨日刚下过雨,今日仍水平如镜,故而沂都百姓好些人家里都供奉着河神,祈求家中万事能如万朝河一般顺遂。
    再有一样,沂都是出了名的诗书礼乐之乡,从那些花样繁出的绸缎就可以看出,百姓们在不断追求美的事物,这万朝河便是沂都百姓眼中美好事物的汇聚之地。
    春水碧天,红花绿柳,金粉楼台,美人画舫,一眼望去的种种景象,真叫楚熹这个安阳来的土包子目瞪口呆。
    “怎么样?沂都好玩的地方比安阳多吧?”
    “嗯!”
    “你喜欢以后就常来,左右就几日的工夫,又不远。”
    之敏一边说着,一边带着楚熹登上画舫。因今日是沂都府老夫人大寿,陆城主早放话要请人在江上耍水戏给老夫人贺寿,眼瞅着吉时将至,岸边几艘画舫几乎挤满了凑热闹的年轻男女。
    楚熹身处的着一艘格外华贵,价也高,人倒是不多。
    选了个视野开阔的好位置,之敏便对画舫小二道:“这船我们包了,别再叫旁人上来。”
    小二满脸为难道:“可不巧,沂都府的公子早定了位,再过会人就到了,小的总不能将贵客拒之门外。”
    “沂都府的公子?”
    “正是呢。”
    之敏心想,大哥跟着爹爹应酬,准不能来万朝河看水戏,想必是三哥四哥。随即对楚熹笑道:“还真有缘分。”
    楚熹刚被那对双生爹当拖油瓶似的甩开,转眼又碰到一块,自觉会遭嫌弃,赶忙说:“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吧。”
    之敏以为楚熹是怕和男子同席不方便,摇摇头道:“那多麻烦,叫小二把屏风拉开就是了,我们各玩各的,谁也不妨碍谁。”
    小二依言拉开屏风,又送上茶水糕点新鲜瓜果:“二位小姐慢用,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招呼一声。”
    “行,你下去吧。”之敏在盘子里挑挑拣拣,选出几颗圆润饱满,看着就甜的樱桃递给楚熹:“尝尝,这时节的樱桃可好吃了。”
    楚熹从前忙于学习工作,根本没时间交朋友,平日和冬儿夏莲她们玩,到底有主仆那一层隔着,某种意义上讲,之敏算是她平生第一个小姐妹,感觉就像当初刚认识薛进,怎么看怎么可爱,忙不迭地接过樱桃道谢。
    没过半柱香的工夫,屏风外便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楚熹和之敏屏住呼吸顺着屏风缝隙偷偷瞄了一眼,只见双生子走在最前面,后头跟着谢家兄弟,胡子兄弟,还有孔雀宁繁金和“义子”薛进。
    楚熹小声道:“那个宁扶林怎么没来。”
    之敏眼神骤变:“你不会真看上宁扶林了吧?”
    “哪有,我就随口一问。”
    “我就说嘛,宁扶林哪比得上我三哥。”
    “……你不会以为我看上你三哥了吧?”
    之敏真心实意的反问:“不然呢?”
    楚熹怔住:“我何时说看上他了?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哦。”
    “昨晚上啊。”之敏露出一个“我都懂”的蜜汁微笑。
    楚熹恍然大明白。
    合着这表姐妹昨晚上在跟她说黑话,表面上问谁长得最好看,实际是问心仪对象。
    “我觉得,你可能误会了。”
    “误会?那我三哥四哥分明长得一样,你为什么单选我三哥?”
    之敏这么猛地一问,楚熹还真回答不上来,憋了一会才磕磕绊绊道:“那,那你也说长得一样,我选一个和选两个有什么区别,我就随便选了一个。”生怕之敏再出奇招,楚熹紧接着又道:“你快饶了我,也绕了你两个哥哥吧,人家都没有那份心思的。”
    之敏还想争辩,可底气略有不足,就轻轻说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没有……”
    楚熹不愿在这件事上同她纠缠,见那一众公子进了画舫花厅,面露窘迫道:“咱们总这样贼兮兮的偷看人家,被发现了可尴尬。”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呐,船离岸了,现在想走也来不及。”
    楚熹望向河面,注意力瞬间被一艘奇特的小船吸引:“那是做什么的?”
    之敏解释道:“卖货郎,这画舫上的吃食可贵,就有人向他们买,夜里还有卖河灯的呢,对了,你们安阳的烟花在这卖得最好,尤其是仙女棒。”
    “那寿筵结束了我们再来玩吧,我想放河灯。”
    “嗯……这万朝河到夜里可不是女子能来的。”
    楚熹顿时明了。
    说话间,河岸四周的画舫渐渐聚集到一处,水戏也随之开场,那锣鼓声一响,忽有一个身着留仙裙的女子踏水而来,脚尖轻点,身姿曼妙,刚露面就赢得一片叫好声。
    “哇!她会轻功吗!”
    “什么轻功啊,你没瞧见她脚下踩着竹竿吗。”
    “那也好厉害呀!”
    女子靠着一根竹竿,不仅能在河面行动自如,还能翩翩起舞,这种远胜春节联欢晚会的歌舞节目,看得楚熹眼冒桃心,跟着周遭的百姓一同拍手叫好。
    之敏扯她袖子说:“你小点声呀。”
    楚熹是一点没听到,眼见那女子挨个画舫底下转悠,马上就要到她们这了,赶紧掏出一锭银子准备打赏。
    之敏被她这没见过世面的模样逗笑,一扭头,愣住,又去扯楚熹的袖子。
    “干嘛啊你,人家都要过来了!”楚熹扭头,也愣住。
    双生爹齐齐站在她们背后,不远处还有谢家兄弟,胡子兄弟,孔雀宁繁金以及“义子”薛进。
    女子又歌又舞,踏着竹竿来到这万朝河最华美的画舫旁,本以为能大赚一笔,可唱了半天吉祥曲,竟无人理会她。
    作者有话说:
    楚熹:“连夜扛火车离开这个星球,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25章
    “三哥四哥,你……你们怎么在这,好巧呀!”
    之敏到底机灵,只短暂的怔了一瞬,便立刻反应过来,装作毫不知情的偶遇。
    事实上就是偶遇,没什么好心虚的。
    思及此处,楚熹也扯出一抹微笑,想同他们打个招呼。
    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张口了。依着大夫人叫陆深哥哥陆游哥哥?未免太肉麻。随着之敏叫三哥四哥?没那亲戚。双生爹叫她楚小姐,她合该叫陆三少爷□□少爷,但……尴尬,想想都头皮发麻的尴尬。
    楚熹憋红了脸,极为艰涩道:“真,真巧。”
    殊不知她这副神态落到旁人眼里,就很耐人寻味了。
    陆游微不可察的轻哼一声,对之敏道:“为何就你二人在此,仆婢呢?”
    “婉如说她身子不舒服,我便命车马先将她送回府了,丫鬟们在岸上等着呢,正好遇见三哥四哥,待会走的时候,能不能给我和楚妹妹匀出一辆马车呀。”
    “不巧。”陆深淡淡道:“我们并未乘马车。”
    楚熹方才说真巧,他早不言晚不语,偏这会当啷扔出一句“不巧”,怎么听都是意有所指。
    楚熹虽然理解双生子的态度,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尤其是薛进的眼皮子底下被嘲讽,不由自主的生出一股怒气,正欲回嘴挤兑挤兑陆深,站在不远处的谢燕平忽而笑道:“扶林不是乘了马车,待会等他来,请他让一让便是。”
    谢燕平这话本是出于好意,想给楚熹和之敏一个台阶下,可宁繁金就不乐意了,心想凭什么让马车的是我宁家,好人却让你谢燕平当。
    于是破天荒维护起这个他从来瞧不起的庶弟:“扶林昨个夜里有些着凉,大夫说受不得风,要是真的病了,我父亲那边问起来,还得请燕平兄去替我辩白一番。”
    楚熹想到昨晚宁扶林那副被排挤孤立的可怜模样,如何忍心抢他马车使他生病,忙摆手道:“不用不用,不用麻烦!我和之敏左右无事,闲逛着走回去也是一样的。”
    她这么说,反倒闹得宁繁金有些下不来台,便转身伏在栏杆上,装作观看河面水戏,双生子被谢燕平一衬托,也觉得自身言行过于刻薄,没有再故意针对楚熹,与宁繁金一同看起水戏。
    沉默许久的春山明山两兄弟这时才开口道:“早听闻沂都水戏天下一绝,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是啊,难怪楚小姐连连叫好。”
    楚熹看向他二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目光扫到薛进,神情丝毫未变,仿佛素味平生。
    薛进也笑着,眼底却寒凉如冰。
    短暂的交火后,齐齐挪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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