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眠玉闻言, 抿紧唇角, 迟疑地抬起那只被掩藏于衣袖间的手, 将收拢的手指缓缓张开。
    在齐眠玉白皙的掌心之中,几枚月牙状的浅淡掐痕映入盛长宁眼帘。
    盛长宁微微垂下眼睫,抬起手指,指腹揉了下他的手掌,又低头轻轻吹了下。
    而后,两人十指相扣,缓步走出藏书阁。
    第二日来藏书阁时,兴许是神魂的虚弱期,盛长宁的脸色略显苍白了些。
    她走上二楼,周遭依旧寂静。
    接下来的数日,盛长宁都没有再看见过秦怀景。
    直到这一日,她特意来早了一些,正巧瞥见那一袭青衫人影。
    秦怀景注意到了她,正欲转身离去时,被小姑娘给叫住了。
    小姑娘迟疑又怯怯的声音响起于藏书阁,道:“秦前辈。”
    秦怀景闻言,转眸看向她。
    盛长宁想了下,慢吞吞地拿出袖间记录问题的纸页,道:“秦前辈,我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
    “可以。”
    秦怀景应声说罢,抬手接过盛长宁递过来的纸页。
    纸页上,所记录的全是与那本《药理手札》相关的问题。
    秦怀景耐心解答,末了才说:“你于医道上,很有天赋。”
    盛长宁闻言,看向秦怀景的目光中带上几分警惕,小声道:“我在剑道上更有天赋,是不会转投星宿阁的。”
    “我师兄都在剑宗呢。”
    秦怀景望过去,小姑娘的情绪都写在了脸上,一副“绝对不会被拐走”的模样。
    他见状,应声说:“我知道,你是天生剑心,该入剑宗。放在星宿阁,这是浪费了你的天赋。”
    “那就好。”
    盛长宁收好纸页,拿着那本《药理手札》,又问道:“那……秦前辈,之后我如果还有问题的话,可以来问你吗?”
    “可以。”秦怀景道,“只要遇上我的时候,你都可以来问。”
    “谢谢你。”盛长宁眸光微亮,犹犹豫豫道,“其实,你看起来也像是一个好人。”
    秦怀景平静说:“我师弟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看起来像个好人,实则是一个深藏不露的疯子?”
    “或许是你们星宿阁之间的内部矛盾……”
    盛长宁举了个例子,道:“我和我师兄也经常吵架,一生起气来,我就说他坏话。”
    半晌后,她补充道:“现在没说。”
    说罢,盛长宁认真告辞道:“秦前辈,我先走了。”
    她将手中书册小心翼翼放回原处,然后才转身离去。
    翌日,盛长宁去星辰主殿时,祁燃瞧了一眼她略微苍白的面色,开口道:“剑尊前辈,从今日起,我会给你开一些药补补。”
    “另外,我觉得此前给你那小情郎的神魂修养手册,应该可以排上用场了。”
    下午时,秦怀景在藏书阁二楼看见盛长宁,温和出声说:“你的脸色有些苍白。”
    盛长宁闻言,抬手揉了下自己的脸,应声道:“这是正常的,煞气发作还挺疼的。祁前辈他给我开了一些灵药来补。”
    秦怀景道:“那就好。”
    盛长宁放下手,从袖中取出今日要问的问题,递给他,并道:“前辈,这是我今日要问的问题。”
    一连数日,盛长宁将那本《药理手札》看完后,又换了一卷新书。
    这一日,她去祁燃处问诊时,在星辰主殿外,又瞥见秦怀景来星辰主殿,被祁燃给赶了出去。
    祁燃一袭红衣张扬,行事风风火火,对自己师兄亦是不客气得很。
    “快走快走,有事就说,无事就滚,我忙着呢。”
    秦怀景出声道:“师弟……”
    他思忖片刻,终是没有再出声,很快离去。
    待到秦怀景离开之后,盛长宁随祁燃进了星辰主殿。
    下午时,盛长宁按照以往的时间,提前半个时辰,到藏书阁遇见秦怀景。
    秦怀景询问:“这些……你都懂了吗?”
    等了好半晌,他也未曾等到盛长宁的一句回答,便转眸望去。
    小姑娘带着犹犹豫豫的神情,终于出声问道:“秦前辈,你是和祁前辈有什么矛盾吗?”
    秦怀景答道:“没有什么矛盾。”
    “那为什么……”
    “你是想说,为什么我师弟对我的态度如此恶劣?”秦怀景问了一声,轻笑道,“大概是因为当年那件事吧。”
    话语之间,带着点儿无奈意味。
    盛长宁闻言,寻声问道:“是……历练那件事?”
    “师弟他连这个都跟你说了?”
    “祁前辈他说,你毁了他的灵脉,是个疯子。”盛长宁坦然出声。
    秦怀景神色平静,又问:“那你觉得我像吗?”
    “不知道,秦前辈看起来像个好人。”
    秦怀景沉吟片刻,道:“当年之事,是师弟他挡下了那只濒死凶兽的最后一击,算是我欠了他一条命。只不过,再之后所发生的事情,大概不像他口中所说的那样……”
    盛长宁从秦怀景口中听到了一个与祁燃所说全然不同的故事。
    当年,他们师兄弟二人误入秘境绝地,遇上那只修为高深的凶兽。竭力一战后,两人皆是灵力尽无。
    就在此时,原本已然失去生息的凶兽却再次爆发出濒死前的最后一击。那时候,是祁燃出手护住了秦怀景,两人皆身受重伤,坠入崖底。
    秦怀景先一步清醒过来,找到昏迷多时的祁燃,把人带回崖底一处山洞之中,认真照顾着。
    “那时候,我与师弟一身灵力尽无,而在崖底却是一处灵力稀少的地方。我在无法恢复灵力的情况下,只得用随身携带的灵药,替他简单处理过伤口,等他醒来。”
    然而,祁燃睁眼醒来之时,却一口咬住了秦怀景的手腕。
    鲜血顿时溅洒开来。
    “我发现那只凶兽的最后一击,带上了其本身的凶性,被其重伤者,神魂识海会受其影响,逐渐沦为一个只知杀戮的怪物。”
    “他的清醒只是短短一瞬,很快就又晕了过去。”
    “之后,趁着师弟再次陷入昏迷,为防止其凶性肆虐,我将他绑了起来,开始想办法驱逐他体内留存的凶兽凶性。”
    “只不过,那时候我在医道上的修炼远不如现在。伤势拖延之下,师弟他醒来发疯的次数越来越多。”
    “直到……我发现短短两日之内,他体内灵脉的灵力疯狂涌长,反哺给他体内的凶兽凶性。若是不加以阻止,最终他将爆体而亡。”
    于是,他想到一个方法。
    秦怀景看向盛长宁,慢慢抬起手来,撩开袖袍,显露出半截手腕。
    灵光照拂下,他的手腕上有一道被反复割划过的刀痕,重重叠叠起来,有些狰狞和可怖。
    “我先在我自己手腕上的灵脉处试过,确保该如何精准下刀,才能减轻师弟在整个过程中的痛苦。”
    “自师弟醒来后,我发现他对于在崖底山洞里的记忆并不清晰,只是模模糊糊地记得其中一些事情而已。”
    盛长宁迟疑问:“所以,秦前辈将这件事隐瞒了下来?为什么不告诉他实情呢?”
    秦怀景声音温和地反问道:“昔日天之骄子,一朝灵脉尽毁,若是连恨都没有了,他会如何?”
    盛长宁猜测说:“会……一蹶不振?”
    “或许,有了恨之后,他才能重新开始。直到现在,师弟他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更何况,当年本就是我的原因。”
    盛长宁闻言,眼睫微微一颤,于眼下覆落淡色阴影,遮住了她眸中的若有所思。
    秦怀景道:“今日你在藏书阁待得有些久了,你师兄会不会着急?”
    “哦对对。”
    盛长宁蓦然反应过来,将手中书册合上,放回书架上。
    随后,她又向秦怀景告辞:“秦前辈,我先走了。”
    秦怀景目光掠过盛长宁的面色,出声道:“你的面色看起来依旧有些苍白。”
    “我有好好在吃药的。”
    盛长宁答了一句,转身朝楼梯口走去。
    雪色衣裙微旋,似盈盈的月华流转浮动。
    在藏书阁一层,盛长宁目光轻转之下,缓步朝齐眠玉走去,微扬唇角,唤道:“师兄,我今日在二楼多耽搁了一些时间。”
    齐眠玉闻声,将手中书册放回书架原处,又注意到盛长宁望过来的目光,迟疑瞬息后,默然探出手。
    盛长宁捉住齐眠玉的手指,打量着他掌心的月牙状掐痕,已经不甚明显了。
    她慢慢张开手心,轻覆于齐眠玉掌心上方,无声安抚。
    很快了。
    入夜时,盛长宁将今日听见的故事,与此前祁燃告诉她的故事结合起来,简单整理了下。
    齐眠玉从身后抱住她,低声道:“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盛长宁闻言,轻声笑了下,解释说:“你不是每日都有看我的神魂吗?这还不放心吗?”
    “不放心。”
    “那就再看看。”
    盛长宁说罢,转过身来,抬手环住齐眠玉脖颈,将自己的眉心转瞬贴近,邀请他的神魂进入她识海世界之中。
    齐眠玉的神魂始一进入,便嗅见了清淡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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