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玲珑又跟黄绢商量:“你是什么想法?若是合适,我就成全了你的心思。”
    黄绢缓缓摇头:“我是一心想跟着姑娘的,若是不能跟着姑娘,在哪处都一样,以后凭太太调遣吧,姑娘不必为我多费心了。”
    “那怎么成?不安排好你,我走的也不能安心。”
    黄绢凝了半晌,才低声说:“姑娘必是挂心老太太老太爷的,我看那边的人也不甚中用,索性留在中院,替姑娘好好伺候老太太老太爷吧。有姑娘比着,我做起来也有了底,都是日常活计,做来不难。老太太慈蔼,我若尽十分的心,她必是要回护我八分的,如此,我在家里也能活的很好了。”
    玲玲思量片刻,点头应道:“那我就与大伯母说,留你在中院,替我好好照顾老太太老太爷吧。”
    安排好了黄绢,余下的都是小事,比如给家里几个小娘子留些小物件做念想,要给顾大伯邹氏两人缝了两套衣服做孝敬,给众小郎们各缝了一个素笔袋留做念想……给高许二位夫子裁了一套春装,只可惜她手上活儿不少,又分身乏术,只能央了针线上心人给缝出来……
    女儿家无私产,她身无长物,能尽的也只这么些心意了。
    忙着忙着,二月就忽悠悠过了,进了三月,日子越发过的快,刚缝好顾大伯的衣裳,维梌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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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  悟   别离
    维梌来冀中,先见了祖父母,见两人身体尚好,精神也好,便说了些家里的事,安老人的心。老爷子是极高兴的,一众孙儿,只维梌几个是在他膝下长成的,论感情自然要深的多,两年未见,祖孙两个坐一起说了许久的话。
    他与堂兄弟们也不熟,不过混了半日,就能在一起亲热的说话了。维梌老成端稳,相比起来,顾大伯家的孩子都稍显活泼。
    顾大伯见维梌的姿仪挺如青松,不由的喜欢了几分,考较了一番功课后,心下更加满意。维梌读书上并不十分聪慧,只肯下苦功,学问虽不突出,却非常的扎实,日后历练出来了,自有一番出息。
    事后感叹,维梌与玲珑不愧是亲兄妹,读书时肯下功夫的恒心毅力都是一样的。
    维梌见了玲珑,也没多激动,只比了比手指说:“长高了五寸,倒是有女孩子的模样了。”想摸摸她的头,又想着玲珑已经这般大了,怕是不肯让他摸了,便放下手。
    玲珑就替他发愁,小小年纪就成这样子,以后娶了妻,难不成在屋里也要端着板着?
    和这样的人相处,玲珑只能自己找话,边在院里闲走边问:“父亲在任上过的如何?”
    维梌回答:“初时不熟悉,现下已然就手若轻,公事不算繁重,隔几日便会带我们几个出去走走,附近的地方,我们已经走了八□□九,今年许是要往更远的地方去的。”
    “母亲姨娘们可都好?”
    “除了饮食略不习惯,一切都好。父亲的俸禄多了,住的宅子是公府衙院,后院的地方大的多,母亲姨娘们拾掇不过来,又置办了几房下人,我走的时候,母亲说让人在院里多开几方菜地,还给你和茹婉留了一块种胭脂花的地。日子还如在徽南一般的过,母亲不喜出门,和地方上人的语言也不通,交流不来,索性安稳在家里,闲时就和姨娘们一起说话做针线。”
    “大姐姐那里,可是常常来往着?”
    “常妹夫与家中时有书信来往,婳娘也会稍音讯来,只是都稍到母亲那里了,听说光景尚好,大约是稍有些不习惯,余者都还算不错。常家原就人多,咱们家人少,这上头多多少少是有些烦恼的。常妹夫体贴,她的日子就能过的安然。你不心太忧心她,她比你省心,且说说你这两年过的如何?信里只说好,父亲却担心你是不愿与家里说实话。”
    玲珑转了一圈,衣裳明艳,神色轻快,扭头反问:“你看我是报喜不报忧的性子么?本来就过的不错,伯母宽仁,姐妹们和睦,吃穿用度皆比着二姐姐三姐姐来,规矩也宽泛,确是过的不错。”
    维梌停住脚步:“我们不是怕你在这上头受了委屈,是担心你由着性子行事,给伯父伯母惹烦恼。”
    玲珑着恼:“我没惹麻烦,祖父顾祖母一日日的盯着,我又不是麻烦成了精的,如何无端端的生出事来?亲亲儿的父亲,亲亲儿的兄长,你们对我连这些信任都没有吗?”
    维梌定定看她:“你做的那些颜色怪异的吃食是因着何事?歪缠着学了香道又是因着何事?”
    玲珑:“……难不成,你是找后账来了?我做的吃食如何?大家都不是吃着挺合胃口么?哪个研究厨艺的时候没做过几道奇怪的菜式?又没下毒,怎么就成了我不驯的理由了?我学香道怎么了?它与茶道花道一般,都只是雅艺而已,又碍着谁什么了?怎么别人学得,我却学不得?”
    维梌愁的抚额:“快罢了,我与你说的是什么,你心知肚明,却只一味的与我胡搅蛮缠,且住吧,我不说了,你也别心里清明故做糊涂。你性子如何,我们再知道不过了,只你行事需再稳妥些,别轻易撒性儿,这样,便是你心里有多少算计,别人也是看不出来的,比如今装糊涂更高明些。”
    玲珑听着不舒心,反驳到:“我一个小娘子,要算计什么,倒显得我心思多深沉似的。我就这么个浅薄性儿,不痛快的时候该怎么着就怎么着,想要什么就会去争,哪怕是厚着脸皮也要去争,你们既知我要铁了心的学香道,就该知道,这事已然没了商量余地,便是撒泼打滚,我也必是要学的。父亲说怕我走了歧途,这是白说一句,若我有亮堂堂的正途走着,何必要入歧途?若到时没我走的正道,只要是能保下性命,便是歧途我也甘愿走一走的。如今你知道了,我不是诚心学香道,只想多谋一条生路,你是要责罚我吗?”
    维梌一时怔住,半晌才说:“……有父母兄弟在,必不能让你没了正路走。”
    玲珑低头说:“时事若能事事随人愿,我那两个夫子必也不会流落到此处。只是我想着,前路缈远,谁知道会遇到个什么呢?如今闲着也是闲着,早做些未雨绸缪之事……若能一世太平,我便一辈子做个雅人儿,闲时插插花,调弄一下香,这是我的意愿,大家未尝不这么盼着我,可世事无常,官途叵测,我还是得给自己多学些手段……我也是愿着一辈子都用不上的。”
    维梌是知道劝不动她了,便说:“你既知这其中的道理,便要守好其中分寸,不可动了旁的心思,只做一个清远高雅的小娘子才好。”
    玲珑乖乖点头受教,不到万不得已时,她是不会动不该动的心思的。
    维梌不免叹气,见玲珑心情不愈,整个人蔫兔子一般,耷拉着耳朵眼睛,可怜哒哒的样子,又不由心软,轻声哄道:“你今日且歇着,明日带你去外面走走,看看冀中的风土人情,也算没白来一回。”
    这个好消息顿时让玲珑精神起来:“谢天谢地,终于能出门看看外面的高天远树了,你应了的事,可不许赖掉,明儿早早的等着我,长这么大,还没出去到坊市里看过,我早就想看看坊市里的食肆瓦铺了。”
    维梌原是不打算带她往市井去的,见玲珑说到这儿了,便无可无不可的应了。
    家里几个小娘子知道后也想去,却不敢开那个口,出去后又东找不到西找不到的,又走不动,怕扫了玲珑兄妹们的玩兴。
    四娘子第一次羡慕玲珑生了一双天足。只是再想想玲珑日后遇到的难事,便将这份羡慕收起来了。
    如今世俗,正经人家都不愿娶个大脚娘子回去,纵是玲珑性子规矩再好,学识再高,品行再佳,只没裹足这一项,就让许多人家望而却步了。
    真真是可惜了她的好性儿。
    玲珑浑然不觉四娘子的心事,只是为了配合维梌简朴的衣饰,也找出一套装饰平常的衣裳,摘了银络子,熨平整了,放在枕边。
    老太太原是不愿意玲珑出门的,又想着她也住不了几日就要回家去了,难得余下的几日光景,倒不必拘着她,让她高兴几天。玲珑随一众堂姐妹去中院问安,临出门,老太太悄悄的往玲珑手里塞了几两碎银子,这动作隐密,谁都没看见,只玲珑和自己晓得。这是她以前存下的体己,来了冀中,每月都有例银,也都存下了。从前的这几两就找出来,给玲珑当作出门的花销。
    玲珑原想给塞回去,思忖了一瞬,就接了。不接的话,老太太心里更难受,说不得还得往心里落下梗,接下了,她心里就能松快了。
    今日带玲珑兄妹出门的还有维检维棦,维梌初来乍到,也是到处不熟悉,维检几个就在这里长成,闭着眼都能找到好玩的去处。
    三人原还担心玲珑跟不上他们的脚步,走过一段路,见她仍是神采奕奕,脚步轻快,这才想起来,玲珑是不曾裹过足的。果然,女子不裹足的时候,走起路来才畅快,如此一想,这反是优点了。
    坊市里不如想像的热闹,过往行人行色匆匆,偶尔才能见着两个青布蓝衫的读书人,他们与别人最大的区别就是,衣裳上没有补丁。大多数人,穿的衣裳都是打了补丁的,有些人的衣裳,更是补丁落补丁,衣裳脏污的快看不出布料本来的颜色了。很多人都用旧帕子包着头发,因为长时间不洗头发,帕子上都是渗的灰黑的头油和灰尘……也有女人,她们打扮的略微干净些,只是都不算柔顺,一人在街角高声叫骂对门的王二赖子,声音又高亮又尖利,了不得的骂句一句接一句的溜出口,骂的快,脏话也利索,噼里啪啦一出溜,听的街上凑热闹的人好一阵痛快。那边一个在骂自家男人,骂的不快,想起一句就骂一句,一边还摔摔打打的拾掇铺子里的事情……不远处又有一个妇人和几个男人打情骂俏的,她生的婀娜,长的也比别人俏,斜睨人的时候颇有几分风情……
    然后,维梌目不斜视的拉着玲珑急走几步,离了那些热闹地方。
    玲珑其实还挺……意犹未尽的,不过跟着维梌,自然要听他的,他说要往哪里走就往哪里走,横竖市井百态,那边有那边的热闹。这边也有这边的热闹,走了也不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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