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天莲叶无穷碧!
    唉!好绿。
    76.  第 76 章   0
    今日却实尽兴, 可尽兴大发了。
    窈窈娘子的琵琶弹的好,小意讨好伺候人的本事更好,这一日, 随娘子被伺候的通体舒泰, 一路的和颜悦色笑语连连,低沉磁性的笑声很能引来愉悦的共振,窈窈娘子的笑声也煞是动听。
    船到塘里, 日头已然高悬,水汽蒸腾间虽能挡住许多灼晒,然人站于船头赏那目尽之处皆是高高低低的荷叶时, 仍免不了要受一番烈阳浇头的酷晒。
    徐郎君折了一枝荷叶, 磨过叶片上的绒刺, 荷叶的清香泛出来之后, 递给随娘子,随娘子接过往头顶一扣,荷叶又大又圆, 正好能遮挡住头顶的烈日。
    玲珑也有样学样, 给自己折了一顶荷叶帽。
    刚戴好,就见随娘子也折了一顶, 给窈窈娘子戴在头上, 窈窈娘子异常乖巧的坐在随娘子身侧,笑的柔婉可人极了。
    对她们这样的人来说, 客人对她们不起狎兴, 就是真的尊重,随娘子虽是女子,却无意鄙薄她的身份,且当做寻常姑娘家一般的对待, 窈窈心里感怀不已,是以更用心的服侍随娘子。
    人生难相逢,相逢即别离,偏生吃了一碗风尘饭,便连真心真情都觉得低贱起来,却是世上最哀伤而无奈的事了。
    琵琶声起,如乱红纷坠,残荷孑影,四野无人,雁断澧浦,寒鸦声阵。
    眼前是绿叶葳蕤亭亭无边,潇湘水云,荷风送清爽;耳边枫叶荻花瑟瑟不定,浔阳江头,曲调多萧索。
    身处云梦蓬莱阁,心在阳关三叠畔。
    琵琶声似雁,掠过湖海,往远远的高空飞去,哀伤而自由。
    徐郎君径自的喝着清酒,半倚船弦,半空里仰望,听曲,消磨时间,然后将头枕在随娘子膝上,闭目午睡。
    窈窈娘子一曲弹罢,很知趣的告退,只神色怅怅然的,收了媚态,敛目而去。
    玲珑……唉,此时自已就是最多余的那个了,索性也回舱里小歇一阵子吧。
    77.  远谪   尘埃落定
    九月里, 山澜水微寒,却是一年里最繁盛华硕的季节,于洞庭一地来说, 尤是如此。玲珑顶着一张被太阳晒成密色的脸, 大步从外面快走回来,手里提了一篓张牙舞爪的青蟹,笑嘻嘻对院里的诸人说:“我早上才下的蟹笼, 去时已满满一笼,趁这几天功夫,多捕些, 炒些蟹黄酱带回京, 吃面吃炒饭都好。”
    靠湖吃湖, 住在洞庭湖边上, 湖鲜天天有,不过虾蟹么,还是这几天才有尝头, 野生的蟹, 不甚肥美,平时没甚吃头, 也就是入了秋以后, 背上有了膏黄,那鲜灵劲儿才出来了。
    青蟹再鲜, 吃多了也不好, 但不吃,好似又太辜负了这个时节,且过了这一时,美味又将不存, 需在来年才能尝到这等鲜味,倒不如,将这鲜味留存起来,以后离开这地方,也能品尝到这样的鲜味。
    玲珑这阵子耍野了,她出行时常做少年装扮,走路也跳脱,有时会蹦蹦跳跳的跟在随娘子身侧,别人看了,只当她是个顽皮的小子。随娘子也不管她,由她怎么跳脱,且每每觉的她活泼又可爱,古灵又精怪,灵动的如山间奔跑的小鹿,枝头跳跃的雀,惹人喜欢的不得了。
    随娘子喜欢这样的小娘子,便多有纵容,她更喜欢的是,玲珑玩闹起来很有分寸,许多男子都掌握不好的那个“度”,她却掌握的很好,不失不过,恰恰好的那个分寸。
    徐郎君说随娘子这是明目张胆的偏爱,玲珑这样,许是世人都诟她失了女儿家的贞静柔顺,也没甚规矩,只他们这样也被诟为没甚规矩的人看着喜欢疼爱。
    见她如见曾经的自已。
    对玲珑来说,这般自在的日子,许是一生中只这一回了,当然要好好过,再往后,她又得变回那个规矩端庄的官家内眷了。
    炒蟹黄酱是贺嫂子的事,蟹子腥味太大,玲珑喜欢吃,却不喜欢亲自动手拆蟹,将笼子放在水槽边,她仔细洗了手,拢一拢头发就朝屋里去了。
    衣裳上也沾了腥味,得换了。
    随娘子在门口嘱咐了一句:“以后出门记得戴围帽,这阵子晒的太黑了,能养一养了。”
    玲珑随即应了一声,换了家常衣裳,走两步去铜镜边一看,果真是晒黑了不少。徐知安的事情快做完了,回京前应是来这里接她的,他若见着如今的她,该是唤阿妹还是阿弟呢?
    徐郎君近来又懒得出去,捡了一些形态比较古拙极有自然美的太湖石,坐院里磨砚,现捡的硬石制砚,可是个费功夫的活计,需用锉石一点点的磨,直到磨出深浅大小都适合的小坑。一天只能磨出半寸许,三四天才能磨好一块砚,这些天,他也只磨好了两块砚。狂狷之人弄这些,可不止为了消磨时间,他还要请人在砚上刻字,留名,然后写记,证明这两块砚台是他亲手所制……将这砚以后暴涨的所有前事都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随娘子是没耐性做这样事的,她只看徐郎君做,两人就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一人慢吞吞的磨着,一人饶有兴致的看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说几句闲话,又笑,一人笑声低沉沉醉耳,一人笑的波澜不惊,听着极相契合。
    玲珑本想也取一块石头磨一磨打发时间,看公婆这样相处,反倒不好去夹里头了,去了另一颗树荫下,和黄绢一起缝制秋衣。
    大约是怕她担心,徐知安近两次的来信都在说他很好,没受到多少牵连,已是万万幸之事。又说江南官场有大变动,顾父恐也在其中,不过不算坏事就是了。
    维樘的亲事已经订了,正是府尊家的孙女,六月订亲,十一月就成婚。
    维梌来信说,这亲事订的太仓促,所幸维樘的运气好,他的未婚妻子很与顾家相得。
    府尊家里也不甚清白,应天府本是第二朝堂,六部皆设完全,江南又富庶豪奢,作为一府府尊,他的身家越是显贵越是不清白,正遇着督察司南下察探诸官员的政绩与操德,府尊怕牵连了家里一众幼小,故此,府尊在一年之内,将适龄的孙女们都订出去了,都是清贵人家的子弟,家资不殷实,胜在人都厚道。
    顾家也没拿捏,很爽利的应了亲事,顾父又与府尊亲自说了些家事,明言要聘一个能理家事的儿媳,品性也要敦厚些,最好能柔中带刚,遇事能担起责任。明府尊那时哈哈笑了几声,觉的顾父这人很赤诚,便做主将二儿家的长女许了维樘。
    维樘的未婚妻叫明贞娘,早早没了亲娘,上无亲兄弟,下无亲姐妹,如今的中妇是续弦,自己也生了两个儿女,又有三个庶子女,贞娘在家里就变的不尴不尬,不好不坏。不过明府尊开通,给家里女孩子请了先生,先教贞静柔顺的女子之本,再教知事明理的处世之道,明家女孩儿多,娇矜自傲的有之,曲高和寡的有之,目下无尘的有之,各人都有各人的性格,只贞娘一贯的中规中矩,不显于人前也不落于人后,这样的中庸品性,自是不如其他姐妹得家里长辈的疼爱。她能入明府尊的眼,也是因着那次闹海寇,别的姐妹皆花容失色,害怕如惊弓之鸟,只她领着家里的健妇将一众妇孺安安稳稳的护在中院里,直到守军到来。
    明府尊说她有一副巾帼肝胆。
    顾父听说此事后,不由想起玲珑,心下便认同了八分,又想着家里若无这样一个主妇在,只杨氏黄氏两人是立不起来的,顾家这一代确是需要这样一个主妇的。
    两家于是快速的过了礼,立了婚书,约于十一月成婚。
    离现在只剩两个月时间,可惜,玲珑是没办法回苏北看维樘成婚了。
    维梌还说,茹婉也订了亲,夫家姓方,是个年轻的举子,如今还在学院读书,父兄都有官职,不过官职低微,他是家里幼子,在读书上甚有天份。方小郎的性情与魏晚俞相近,不过受家里影响深,性子伶俐的很,已偏近圆滑。
    这样说的原因是,顾父曾经考虑过魏晚俞,不过魏晚俞一头扎进京城,然后漩于京里官场涡里不得脱身,他又横冲直撞,一腔肝胆,这于读书人是值得敬重的人,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则未必是良人了。
    顾父不得不叹息惋惜着,剔过了魏晚俞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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