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又想想对方可是军眷,军眷!那地如果有军队在后当靠山, 那兴许, 可能,她不忌惮呢?
    骡车哒哒哒的跑了差不多一个多时辰,终于,在于梵梵都觉得自己的屁股都要被颠成八瓣的时候,车子终于停下。
    下了车,于梵梵都来不及舒展筋骨, 活动开手脚, 首先就被眼前的景色给震撼到了。
    这是两座圆包形状的山峰, 虽然也高, 但是比起它们后头那些直插云霄, 高耸凌厉的崇山峻岭来,这两座圆包山头显得格外圆墩墩的可爱。
    山上虽然是初春,却因为地域的缘故,山头苍翠欲滴,树木繁茂,落叶的光秃,还有枯黄的植物夹杂其中, 红红绿绿黄黄褐褐,画面美不胜收。
    而吴经济所说的那成片的田地, 就坐落在这如两姐妹般相连接的圆墩墩山头的脚下, 成片成片,山脚下最先是被细小水渠环绕的水田,再上去是旱地、沙地, 接连一起,差不多都有百多亩地了。
    “大娘子您往这边来,我带您上去看看。”
    跟着吴经济踏上田埂一路往里头去,一边走,吴经济一边还指着脚下仅有干枯稻茬的蓄水田。
    “大娘子且看,这地如今还有佃农在耕种着呢,地您瞧瞧,那是真的肥,这山里的佃户穷苦没出路,对这些田地照顾的也很好,而且主家说了,田地出售出去后,负责照看这片田地的五家卖身死契佃农,也全都送给新买家,都是种地的好手,您若是入手田地还能得人,白捡的便宜……”
    为了证明自己前头的所言不虚,吴经济一边走着,一边还从边上的细竹林里折了跟竹子条,走几步就在身边的水田里搅合搅合,把里头的泥挑起来给于梵梵看,试图证明自己说地肥是真不骗人。
    于梵梵却没在意这些,地肥不肥,她只一眼扫过去就知道了,根本无需他这样表演,她眼下所在意的是,这人嘴里说的这五家死契的佃农。
    难道说,这地卖不出去,就是因为这些个死契佃农的带累?
    可也不会啊,照道理哪怕佃农情况再差,没得什么壮年劳动力,白送的人呢,不至于会带累田地都卖不出去的吧?那难道是这地要价特别贵?
    不然的话,自己实在是想不出,这些好田地卖迟迟不出去的原因是什么。
    心里思量琢磨着,随着他们越发深入,耳边传来吴经济的喊声,“大娘子且看,那边的山坳您看到没,那五家负责此地的佃农就那山坳里住着。”
    于梵梵顺着吴经济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眼便瞧见,错落在山坳绿意间,坐落着五座茅草顶子的泥草屋。
    “大娘子,那旱地在上头一些,正好要路过佃农的屋子,您要不要上去先瞧一瞧?顺道的,晌午的时候,让佃农做点好吃的给您尝尝。”
    好吃的什么的,在于梵梵看到眼跟前这些闻风而来,聚集在一起瞧她的这一个个抖着身子,面黄肌瘦,破衣烂衫的所谓佃农时,在看到他们居住的低矮泥草房子时,在他们苦兮兮着一张皱巴巴黑黝黝的脸,讨好的笑着,说是要抓鸡宰杀了给他们做饭时,于梵梵心里闷闷沉沉的,终是再张不开嘴。
    这样的一张张脸,一个个人,是所有影视剧里的苦难人都演绎不出来的,自己还是在诸多反应民国时的黑白老照片里,才看到过如此惨况,不想,今日叫自己见了活生生的人间惨剧了。
    见到于梵梵脸色突然沉重,再没了先前一路来的好脸色,吴经济心中暗道不好,满以为于梵梵这是嫌弃这些下巴里子的泥腿子糟污,他急忙就招呼于梵梵解释着。
    “大娘子,这些佃农是不怎么爱干净,我们不在这吃,我们也不在这久留,小的赶紧带您去看看上头的旱地、沙地,看完了我们就回,回城去小的请您吃牛记的羊肉粉。”
    吴经济此话一出,于梵梵立刻皱眉,眼里满是不认同。
    若是可以,若是有条件,谁又想衣衫不整?谁又想脏兮兮的被人瞧不起呢?还不是没有条件吗?
    于梵梵特别不认同吴经济的话,才要开口辩驳,边上刚才那个带头出来迎接他们的老佃农身后,一个身披麻布袋加稻草裹着着下半身,看着约莫三四岁的一黑黝黝小娃儿,盯着吴经济不停的咽着口水,一看就知道是被他嘴里所谓的羊肉粉给馋的。
    天可怜见的,小娃出生到现在,六岁的人了,却因为缺衣少食,长这么大看着像是三四岁不说,连肉的滋味都没尝过一口。
    这会子听到总来他们这山旮旯来的吴老爷,嘴里说着吃肉,还是他们从未吃过的羊肉,想着曾经吴老爷来时,家里锅中飘着的香味,从未吃过肉的小娃馋啊,睁大一双天真懵懂的眼,伸出黑黝黝小手就抓住耶耶单薄的裤腿。
    耶耶的裤子,是家里唯一一条能见人的裤子呢,剩下的那一条补丁摞补丁的裤子,得看家里谁出门干活才能给谁穿,其他人,还有像是自己的兄弟姐妹们,他们在这种家里来了人的时候,唯一能穿的,就是耶耶奶奶爹爹娘娘秋日里用稻草杆子编制的草裤子了。
    草裤子虽然扎屁股,虽然不怎么暖和,可是好歹能穿出门不漏小鸡*鸡呢。
    小家伙动作很轻,小心的拽着耶耶的裤腿,生怕一个用力拽坏了家里唯一的值钱裤子,小家伙仰头,忍着口中不断分泌的口水看着亲耶耶问。
    “耶耶(爷爷),羊肉粉好吃吗?吴老爷说的羊,是大毛哥哥他们以前一直放的那个咩咩吗?”
    他们曾经有给东家放过羊,还有好几头呢,只可惜养了好几年,最后连崽儿都进了东家的肚子里,他们却连羊毛都没摸到过,小娃子好奇呀。
    老佃农被最小的孙儿这么一问,老脸蓦地闪现出紧张,赶紧弯腰捂住孙儿的嘴巴,惊恐的低声叮嘱,“五毛闭嘴,别说话!”
    呵斥完了孙儿,示意不远处的儿媳妇赶紧把孙子带走,老佃农这才舔着张老脸,用他那皱巴巴如老树皮一样的脸,朝着吴经济与于梵梵告饶。
    “吴老爷,还有这位贵客大娘子二位别介意,小儿无状,不懂事,冲撞了二位贵人,是小老儿教导无方,还请二位贵人见谅,小老儿这就给二位贵人磕头了。”
    说着话,求着情,老头儿立刻就要跪下磕头,可把于梵梵吓一跳。
    吴经济估计是见多了,居然就站在那儿不动弹,那意思是居然要受人老人家的头?他也不怕折寿!
    他敢受,于梵梵可不敢受,赶紧避过,而后两步侧面上前,也不嫌弃老人家脏污发臭,扶起人,嘴里连声道。
    “老人家万万不可,快快起来,您这样可是要折我的寿的!孩,天真可爱是天性,并没有说什么不对的话,您老可千万别这样。”
    被于梵梵一点也不嫌弃的扶着,老人家一张麻木的双眼里,终于迸发出了希望。
    他眼里含泪,哎哎的点头,在听完于梵梵的话后,急忙转头,看向边上讪讪的吴经济,“吴老爷,这位贵人娘子是来看地的吗?”,老人家的声音有些颤抖,里头有着说不出的激动与希望,看着吴经济的一张脸上都充满了急切与期待。
    若是?若是!若是眼前的大娘子是买主,若是这位心善的大娘子能买下这块地,成为他们的新东家,那他们这老老少少三十几口人,是不是就不用再在这里苦熬等死啦?
    毕竟看这位大娘子的模样,她有把自己当个人,把他们当个人啊!
    吴经济急于脱手砸手里的地,心里也讶异的很。
    心说自己来回这里都多少回,带了多少人看这地了,面前的老东西也从未流落过这样的表情,不过想到自己也急切出手这该死的地,而这大娘子看着就心软,也想加重砝码的吴经济连忙打蛇上棍,赶忙点头。
    “可不是,这位大娘子就是来看地的,若不是来看地,谁这样的大冷天跑你们这山旮旯里来吃风?”
    自认为一脸正义的训斥完老人家,吴经济转而又回头看于梵梵。
    “大娘子您别介意啊,他们这些佃农就是不懂事,见到人来看地就热情的不行,刚刚还说要杀鸡招待您呢,呵呵呵,其实都是好的,他们不仅会种地还很听话的。”
    边上的老人家一听这话,连连配合着吴经济点头。
    “对对对,这位贵人大娘子,吴老爷说的对,我们都很听话很听话的,还很能干活,我们伺候田地也仔细,还有杀鸡,对杀鸡!老婆子,快去快去,就杀家里的那只老母鸡,杀!”
    为了得个好主家,老人家是什么都顾不上了,淳朴的乡下老汉头一次胆大的推销自己不说,还语无伦次的,明明先前都不让他们杀鸡了,这会子他又开始张罗起来。
    他是想着说,这位吴老爷吴经济,自从接手了东家委托的卖地的活计,经常带着人来瞧地,一开始的时候来的可勤快了,还一来就要吃鸡吃鸭。
    可惜东家想要卖地,连他们这三十几口都嫌弃,吴老爷吃喝的这些东家又怎么会认?
    为了活下去,为了找个好东家,他们硬是咬着牙,忍着痛,把自己一年到头养起来,自己根本就舍不得吃的几只,专门生蛋换盐巴的鸡鸭宰杀了喂给他们吃。
    可怜他们这些个穷的连裤子都穿不起的低贱佃农啊!
    这吴老爷带着人前前后后来了都多少回,地却迟迟没有结果,东家生气,对待他们越发的严厉,他们五家每家养的那一两只的鸡鸭,最后都进了这位吴老爷跟轮番来看地的贵人嘴里,地到如今却依旧没个音讯消息。
    他们去年好不容易有从嘴巴缝里省出嚼用,后头儿子还趁着涨水的时候,冒着性命之忧的去洪水里打到了不少的大鱼,辛辛苦苦背到县城里卖了才换得了几只鸡苗鸭苗,如今才将将养大,这消失已久的吴老爷他又来了……
    他们先前是狠着心,苦巴巴的照着这位吴老爷的老规矩说杀鸡,心里是极其不情愿的,不过在后来看到,这么位连让自己磕头拜都不愿意受的大娘子时,他觉得,不要说是一只鸡,就是今日全部都杀了,只要这位大娘子能买下这地,把他们从那恨不得把他们敲骨吸髓的老东家手里接手过来,他们都甘愿,杀,全杀!
    于梵梵可不知老人家一系列的心路历程,也不知眼前这三十几号老老少少们心里的期盼,于梵梵忙拉住老人家,喊住听了老人家的话转身就要跑去杀鸡的老妇人,“别,老人家,还有那位老人家,你们都别动,我不吃鸡,真的不吃,你们别麻烦,杀了可惜,养着还能下蛋呢,别杀!”
    自己不是嫌弃人家脏臭,人家做的饭她嫌弃不肯吃,实在是人家都可怜成这样,穷成这样了,那还是老母鸡,你让她如何吃得下?
    生怕人家热情的真把家里唯一值钱的鸡杀了,于梵梵再三叮嘱。
    “老人家,我就是来看看地而已,眼下还急着去看剩下的旱地沙田呢,您老别忙活,我们还有别的事情,没空留下吃您老的一番心意,赶时间呢,而且我跟吴经济也还有别的事情要办,等看完地,我们还赶着回城去呢,对吧吴经济?”
    于梵梵说的又急又快,还很恳切真诚,为了怕老人家不信,她还连忙回头找吴经济这个帮手。
    吴经济自然是会站在于梵梵这个很有可能的买主这边的呀,心里虽然肉疼今日的午饭泡汤了,更可能会让自己荷包出血,心里苦,嘴上却忙回应于梵梵的话。
    老人家见状有些松动,一双浑浊的老眼紧盯着于梵梵,不由的确认,“贵人娘子您真没时间?”
    “真没时间!”,于梵梵说的肯定,怕老人家背着自己再去把鸡杀了,她忙招呼着吴经济,“吴经济,既然时间紧,咱们这就去上头看地去吧,也好早去早回。”
    “行啊,大娘子您这边走,从这里上去。”
    “好。”,于梵梵点头,跟着离开前,她还回头朝着老人家等一行注视着自己的人挥手告别。
    “老人家,您忙去吧,让大家都忙自己的去,我这边有吴经济呢,我们看完地就不过来了,一会自己走,你们都回去吧,外头冷。”
    一个个的衣裳都没件好的,说实在的,若是在弄清楚了这块地为何滞留卖不出去的原因,不是什么致命的大毛病,不影响自己种田研究,不影响收成的话,哪怕是贵一点,她也是愿意买下来的,哪怕就是只为了身后那三十多双期盼的眼睛。
    自己虽不是圣母,可在条件允许,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见到这样的可怜人,又不是恶人,她是乐意伸手拉一把的。
    “大娘子小心脚下,路窄、地滑,您且注意点。”
    “好的。”
    眼瞧着于梵梵跟着吴经济走远了,身后,那五间低矮的泥草房跟前,依旧在遥望着他们的背影的人群中,刚刚那个问羊肉好不好吃的孩子突然又开了口。
    “耶耶,这位贵人娘子会买下东家的地?会要我们吗?要是贵人买了这地,还要我们的话,以后五毛跟哥哥们能吃顿饱饭吗?”
    耳边是小孙子稚嫩的语言,老人家眼里含泪的点头又摇头。
    “不知道啊,耶耶也不知道啊,不过耶耶跟五毛一样,我们所有人都一样,大家都很希望,这位善良的贵人娘子能成为我们的新东家……”,虽然,这是一个奢侈的希望。
    望着渐渐变小的两道远去的背影,老人家抱起脚边的小孙子语气里都是惆怅。
    却说于梵梵这厢,跟着吴经济上了一段崎岖坎坷的小路,看到了半山腰上,嗯,确切的说,还没到半山腰,只比山脚下的水田高出个十来米,比刚才老人家他们的家高出个七八米的样子,其实远远没到半山腰的。
    这两座山虽然圆墩墩的却是真的高,而且彼此相连,山碰山,山连山,湘西就是一片大山群,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这里的旱地沙田面积也极广,可能是因为佃农日复一日开荒的缘故,看着倒是并不比下头的水田少多少。
    于梵梵蹲下,伸手抓了把田地里的泥土在手里拽了拽,在吴经济殷勤的注视下又松开任其掉落。
    “怎么样,大娘子,小的说的一点都没错吧,这地是真好地,不管是下头的水田,还是这山头的旱地沙田,那都是上上等好的肥地,我吴必达一点都没说谎吧?”
    某人像是急于证实自己一般,再次重复这些话,于梵梵却不爱听,她有着自己的判断,无视身边这位吴必答的叨叨,只抬眼扫视四周的情况,力求把入眼的一切都记在心里。
    边上的吴经济见自己不回应,他越发说的起劲,“大娘子您瞧,不说别的,光是这沙地,按说沙地是下等地,这里的沙地却是比城外的中等地都肥沃,所以大娘子啊,您买了这地方绝对不亏!”
    “说这么多,吴经济,你还没说,这地作价几何呢?”
    “作价几何?”,正解说的绘声绘色的吴经济被打断,下意识跟着附和了一句,等醒过味来,眼前的肥羊,啊不,是大娘子在询问自己价格时,吴经济心里欢喜的呀,暗道事情成了三分。
    毕竟曾经来看过的人,只要来过,知道这里的位置后,最后走到问价这一步的,一个巴掌都数得清。
    心说看到希望了,吴经济笑的越发殷勤,表现的也更加周到,力求一定要把这砸手里的货给清出去。
    “哎呦,那不知大娘子是想买哪块地呢?又要买多少呢?是光买山下的水田?还是只买这山腰上的旱地沙地?又或者是全部都吃下?您要知道,买的不同,价格不同,买地的多少,人家主家给出的价格也有变化。”
    “这样啊。”,于梵梵点头表示自己都明白了,她便顺着这位吴必达的话道:“那就请吴经济跟我说一说,如果我光买这水田要价几何?买这旱地沙地又是何等价格?若是一起买了,那主家能给我一个什么样的价格呢?还有一个,若是我单买一样的话,那些佃农还送给我不送?”
    “按照我们三江城眼下的田地价格,上等肥沃的水田,一亩地作价六两银子,旱地沙地也根据肥沃层度,作价一般在二两到四两之间……”
    于梵梵问的巧妙,这位吴必达不愧是做经济的人,回答的也是巧妙。
    于梵梵在心里算了一笔账,先不说对方嘴里的价格一定有水份,自己也还没有还价,更不知道这地内里还藏着什么鬼,根本没打定主意要不要买,就先算是要买,也不还价吧。
    按照最高价,旱地带水田一百亩,沙地旱地六十七亩,一共一百六十七亩,这么算下来的话,也得要八百六十八两,这还不算中人费,跟衙门办理契书是费用,保守估计得九百两了,对于地处偏僻的三江城来说,这可是一笔巨款呀。
    “按照吴经济你的话,要吃下这地,得不少银钱,很是贵啊!而且吴经济你也不实诚,这远离县城的地,要价还跟县城周边的地一样的价格,难怪的你这地长久的卖不出去啊。”
    吴必达听到于梵梵这么一说,心里先是一咯噔,随后见她只是嫌弃价格高,而不是知道了……吴必达忙就笑着道。
    “嗨,大娘子,都说买卖买卖,既然有买有卖,自然是可以讨价还价的呀,我这不是说了个大概的价格了,最终具体怎么样,我们还可以跟地的主人坐下来慢慢谈,一切都是可以谈的!”
    “噢,原来是这样啊,那行吧。”,于梵梵表示知道,边上的吴必达一喜,“那大娘子是决定了吗?要不要我把地主人给约……”
    “决定了什么?我什么也没说呀?”,见人家很是会打蛇上棍,于梵梵不打算随着他的节奏走,忙就打断了对方的热情,一副自己完全没决定的模样,惹得吴必达立时一噎。

章节目录


被流放后我带着崽子暴富了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阁只为原作者戏好多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戏好多并收藏被流放后我带着崽子暴富了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