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查到底,”他冷冷地吩咐,“就算是三朝元老,也绝不姑息。”
    “是。”宋暮野应了一声,正要再去拿人,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长公主殿下孟云琦和程双蕴齐齐抢入了房间里。
    “陛下!”
    “陛下万万不可意气用事,顾大人这里必有误会!”
    两人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
    孟凭澜愣了一下,哭笑不得:“皇姐、姨母,朕刚才说的,不是顾南漳顾大人,是郑太傅。”
    程双蕴和孟云琦对视了一眼,长出了一口气。
    “陛下,”孟云琦连忙问,“可我听说你昨天把尚书府封了,严禁府里的人出入,今日顾大人也没去早朝,这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程双蕴来得匆忙,她已经知道孟凭澜找到顾琋的事情了,但还没来得及和孟云琦通气,现在得知顾南漳并无大事,总算松了一口气:“长公主殿下,你别急,陛下必定不会伤及无辜。”
    孟凭澜眉头一皱:“皇姐,这事你就不用管了,朕自有主张。”
    孟云琦心中忧虑,急急地道:“陛下,夫人,旁的事情我不管,但我听说昨日是顾琋去江南的日子,你带着玄麟军把人给带走了,顾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再怎么也不可能犯下什么滔天大错,还请陛下看在我的薄面,宽宥一二,将她放回家中。”
    “皇姐,是谁和你多嘴的?”孟凭澜脸一沉,森然道,“是不是尚书府向你递了消息?”
    “这……”孟云琦有些尴尬,“陛下,你就不要管是谁告诉我的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个大活人被你带走,自然不可能瞒得滴水不漏。”
    “皇姐,既然你开了口,朕也要给你几分薄面,这样吧,尚书府的欺君之罪,朕不追究了,”孟凭澜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道,“但是顾琋的事,皇姐你就不要管了,朕自有决断。”
    孟凭澜的眼神凌厉、语声冷然,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煞气,孟云琦不自觉地心中一寒。
    这几年里,她听说过无数次关于这位皇弟的传言,总觉得应该是外人以讹传讹居多,没想到今天这架势,居然一点都没有夸大其词。
    孟凭澜沉下脸来的时候,的确让人胆战心惊。
    但一想到顾琋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姑娘被抓了起来,她怎么也不能置身事外啊。
    孟云琦定了定神,恳求道:“陛下,你是不是对顾琋有什么误会?这孩子我打小看着长大,性情温柔,言谈举止皆进退有度,怎么也不可能做出冒犯陛下的事情来。更何况她对陛下你忠心耿耿,这两年来一直对陛下赞誉有加,甚至……”
    孟云琦说到一半,忽然住了口。
    “甚至什么?”孟凭澜的心头猛地狂跳了起来,迫不及待地追问。
    孟云琦欲言又止,犹豫了好一会儿,像是下定了决心:“我曾经答应过琋儿,不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可是陛下这样误会她,我若是不说,将会寝食难安,若是琋儿受到什么伤害,更将会是我一辈子的遗憾。”
    “长公主殿下,到底是什么事情?”程双蕴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
    “陛下,”孟云琦正色道,“其实,你兵临城下时,我手持半份先皇的诏书,心中十分惶恐,对是否要将这份诏书公之于众心存犹疑。毕竟这些年安王对我礼数周全、尊敬有加,若是换了你坐上这至尊之位,并不一定还会对我有这礼遇。再加上定国公一直杳无音信,我便想着两耳不闻窗外事,得过且过。”
    “那后来皇姐又为什么改变了主意?”孟凭澜猜测到了什么,屏息问。
    “是琋儿提前叫人去江南寻回了定国公,又亲自到我府里劝我拿出诏书,”孟云琦感慨着道,“她当时和我说了一番话,让我醍醐灌顶,我终于抛开了自己的私欲,下定决心和定国公一起迎陛下入城。”
    “那……那她说了什么?”孟凭澜心如擂鼓。
    “她说陛下内心赤诚、胸怀坦荡,还有雷霆万钧的手段,若成为天下之主,必定会以社稷和国土为先,是大宁之福。若是我再耽于自己的私欲,抛开先皇的遗诏而让安王继位的话,日后大宁被外族的铁蹄践踏生灵涂炭,我必将成为千古罪人。”孟云琦羞愧地道,“没想到我虚长了二十多年,一个长辈居然还没有一个小辈看得通透,陛下,你想一想,她默默地为了你做了这么多事,怎么可能会对你有什么不利呢?你千万不要中了……陛下,你去哪里!”
    孟云琦惊愕追了两步,眼睁睁地看着孟凭澜疾步出了房门,眨眼就没了踪影。
    程双蕴笑了,拉住了她的手:“长公主殿下,你放心,顾琋不会有事了,陛下他就算自己没了性命,也不会让她有事的。”
    第49章 吻
    别院里, 顾琋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呆坐了很久。
    相识两年多,孟凭澜被她惹怒过好几次,但这次是最可怕的,刚才孟凭澜那暴怒的眼神, 让她一度以为自己会被撕碎, 这种感觉, 就连在她恳求离开汝阳去带发修行的那一晚都没有出现过。
    顾家在朝中耕耘这么多年,又有外公定国公乔威和丹乐长公主庇佑, 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但卫梓宥就不一样了, 看孟凭澜这态度, 只怕他凶多吉少。
    放低身段再求求孟凭澜,能换来他的网开一面吗?
    不管怎么样也要试试,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卫梓宥去死。
    只是刚才孟凭澜挟怒而去,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来, 卫梓宥还能捱得到那个时候吗?
    不行,她得再想想办法。
    顾琋振作了一下, 让人打来了冷水洗了把脸,重新把自己拾掇了一下。到门口一看,不出意料, 门前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玄麟军一个个身披盔甲严阵以待,好像她这小小的别院是什么刑部大牢似的。
    她沮丧地关上了门。
    “四姑娘,你这是想出去?”后面跟着的贺锜迟疑着问:“只怕陛下不会放你走的。”
    “我知道。”顾琋轻叹了一口气,眉眼间尽是郁郁之色。
    “姑娘是在担心卫公子吗?”贺锜猜测道。
    顾琋点了点头。
    “四姑娘,其实你不用担心,我觉得卫公子不会有事的。”贺锜笃定地道。
    顾琋心里难过, 低声道:“你别安慰我了,刚才陛下说的话,你也应该听到了,他说……要打断他的腿,还要折了他的手,卫大哥一介文弱书生,怎么能经受得了这样的酷刑?”
    “四姑娘你这是关心则乱,你想想,连我和荷蕙这样救走你的主谋,陛下都饶了,他能对卫公子怎么样?”贺锜分析道,“我敢打包票,陛下就是吓唬吓唬你的,他必定不敢动卫公子一根汗毛,要不然以后你再也不理他了,他岂不是要着急死?”
    “我也觉得,”荷蕙在一旁小声道,“其实陛下他这两年……挺可怜的,有时候他到程夫人这里小坐,那目光就一直追着我,我都怀疑他要忍不住求我说出你的下落了……”
    顾琋沉默了片刻,展颜一笑:“你们都想多了。陛下若是可伶,那北仁和西戎是谁剿灭的?这大宁的国土是谁夺回来的?谁能把陛下和可怜两个字搭上边?”
    “好吧,”荷蕙挠了挠头,困惑地道,“难道是我们被他蒙蔽了?”
    “可能吧,看,你们都开始同情他了,下一步说不定就要露出破绽了,”顾琋拍了拍她的肩,“可惜,我没坚持到那天,提前被他找到了。也好,早点把这件事情了了,贺锜,你去和侍卫说一下,就说我要求见陛下,还请他们通禀一声。”
    贺锜应了一声,正要出去,大门忽然开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宝儿!你可真厉害啊,躲了这么久总算让我们找到了!”
    顾宝儿转头一看,又惊又喜:“郡主,你怎么来了!”
    来的人正是罗芷蓝。
    她依旧是一身劲装,英姿飒爽,和两年前相比,眉眼间褪去了从前的青涩,多了些经历世事的风霜,但还是一样的明艳动人。
    故人相见,分外亲切。
    罗芷蓝还是和以前一样,拉着顾宝儿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说她怎么帮程双蕴训练兵士,说她怎么偷偷上阵杀敌,说她怎么替她母妃报仇手刃了那个宠妾……
    顾宝儿听得心摇神驰。
    她一介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遥想罗芷蓝红衣白马、叱咤战场的英姿,羡慕不已。
    细想起来,罗芷蓝应该是两世都陪在孟凭澜身边的人了,前一世虽然是被送来和亲的,但北仁灭了之后罗芷蓝也没被孟凭澜送走,后来还渐渐得了孟凭澜的好感,对她比对其他人亲切了好多;这一世罗芷蓝被程双蕴选定为未来的王妃,后来虽然从郡主成了无家可归之人,但凭借自己的本事帮了孟凭澜这么多忙,有这患难与共的情意在,未来在后宫中必定会有一席之地。
    就是郑蕙予这个人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以后得提醒罗芷蓝小心点。
    “宝儿,你怎么了,看起来好像郁郁寡欢的样子,”罗芷蓝手托着腮,好奇地打量着她,“如今陛下已经是大宁之主,你要什么他都能给你,你还在愁什么?”
    顾琋哑然失笑:“陛下他和我有什么关系?倒是你,你什么时候进宫?”
    罗芷蓝纳闷了:“我进什么宫啊?”
    “你不是……”顾琋提醒道,“程夫人不是那时候已经送了你玉镯了吗?你说你要来汝阳。”
    “哦,你说那个玉镯啊,”罗芷蓝恍然大悟,一脸不好意思地道,“别提了,那是我自作多情,还以为程夫人和陛下选我做汝阳王妃了呢,后来我才知道,陛下要娶的人是你,又怕你出身不够没法册封,所以就打算不立王妃只把你抬进府里,等有了子嗣后再做打算。我为了这门婚事千里迢迢从北仁到了汝阳,程夫人过意不去,所以用那个镯子弥补我的。”
    顾琋彻底愣住了。
    “还有啊,我不入宫,”罗芷蓝调皮地一笑,“陛下心里有谁我清楚得很,我可不去自讨没趣。程夫人和我约好了,以后等陛下和你的事情定了,我们俩就一起仗剑走天涯去。”
    顾琋心乱如麻,脱口而出:“那陛下怎么办?”
    “我哪管得了陛下啊,他那眼神一扫过来我就吓死了,哪里还敢往他跟前凑,所以我特别佩服你,”罗芷蓝一脸神秘地压低了声音,“听说程夫人说,今天你又和他吵架了?”
    “我……哪有?他是陛下,我是囚犯,有什么资格和他吵架。”顾琋的情绪低落了下来,“郡主,你什么时候回去?见到他了帮我递个信,我想再见他一面,这次我一定好好和他说话,我怕他不见我了。”
    罗芷蓝乐了:“他不见你?宝儿你放心吧,只有你躲他没有他不见你的事,我敢打赌,不出两天,他就自己主动送上门了。不对,用不着两天,一天吧……”
    耳边传来一阵轻咳声,两人齐齐转头一看,孟凭澜正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
    罗芷蓝一扶额,喃喃地道:“我居然还高估了陛下,这一天不到,陛下就乖乖地回来了。”
    “嘀嘀咕咕什么?”孟凭澜几步就到了她们面前,不悦地问。
    “没什么,”罗芷蓝连忙赔笑道,“我一个人有点闷,就来看看宝儿说说话,不碍事吧?”
    “时候不早了,我姨母还等这你一起用晚膳。”孟凭澜不动声色地下了逐客令。
    罗芷蓝不甘心地道:“我出来的时候就和程夫人说了,今日要晚些时候回去,和宝儿这么多日子不见了,我还想和她秉烛夜……好好好,我走,行了吧?”
    被罗芷蓝这么一打岔,原本一路飞驰而来的孟凭澜,胸口激荡的情绪稍稍平静了些。
    往四周扫了一眼,他挥了挥手,让伺候的全都退了下去。
    几步到了顾琋面前,他轻咳两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尴尬,有些不自然地道:“那个……早上朕乱发了脾气,有没有把你吓到?”
    顾琋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好半天才谨慎地道:“有一点。”
    “芷蓝的事情你该知道了吧?她和朕一点关系都没有,”孟凭澜破天荒第一次这么小心翼翼地向别人解释自己的事情,“这几年朕身边没有别人。”
    顾琋也有些不知所措,呐呐地“嗯”了一声。
    “以后朕不会乱发脾气了,”孟凭澜的视线温柔地落在了她的脸上,“宝儿,这两年你为朕做了很多,皇姐都告诉我了,朕特别高兴,我们俩浪费了两年多的时间,以后要把它都补回来,不要吵架了,好不好?”
    顾琋恍然大悟。
    原来是丹乐长公主把她为遗诏做的事情都告诉孟凭澜了。
    她并不想用此居功,也不想因为这件事情让孟凭澜感恩并扯上关系,可事到如今,再否认也没用,倒不如就把这份功劳用来换取她想要的东西。
    “既然陛下已经知道了,那陛下能否看在我这些许微功的份上,功过相抵,放了卫大哥呢?”她恳求道,“去江南找到我外公若是没有我哥和卫大哥的帮忙,我一个人也做不到,细论起来。”
    孟凭澜不悦地道:“什么功过相抵?他是他,你是你。”
    “那陛下你到底要我怎么样?”顾琋的眼圈一红,“卫大哥若是有事,我这辈子都会愧悔难当,你要杀他,不如把我也一起杀了吧。”
    这话要是放在早上,孟凭澜只怕又要怒火万丈了,可现在他心情愉悦得很,轻哼了一声:“只有愧悔吗?”
    “那还有什么?”顾琋怔了一下。
    “你和他青梅竹马,他又这样拼死来救你,”孟凭澜酸溜溜地问,“就没有什么其他超出与愧悔的情意?我怎么听说他已经向你父母提亲,就等你点头答应了。”
    “你……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了!我没有……”顾琋又羞又恼,硬着头皮说谎,“卫大哥……他……他也没有……都是我们两边的父母……”
    “那好,你说没有我就信你,”孟凭澜立刻话风一转,“宝儿,早上你这样护着他,我吃醋了才会乱发脾气,其实我本来就没有想把他怎么样,以前的事情我就不同他计较了,等会儿我就把他放了。”
    这么容易就把卫梓宥的事情解决了,顾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半天才屏息问:“真的?陛下你不要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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