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孟凭澜召见完礼部和宗□□后,便去了尚书府,一来算是为那日突兀地带走了顾琋赔罪,二来亲自登门表示一下诚意,以免下诏书封后太过突然,把未来的国丈吓到了。
    他恨不得第二天就能将顾琋迎入中宫,可惜,皇家大礼怎么可能如此仓促,就算紧赶慢赶也需要几个月的时间。
    紧接着下来的两个月里,顾琋藏在深闺,他屡次找个借口去尚书府,想要一睹芳容、聊慰相思,可顾南漳杵在他面前,他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结果连顾琋的影子都没瞧见。
    早知如此,他一定要把顾琋再留两日,两人好好亲热个够,再把人放回来。
    眼看着天气渐渐转凉,再过几日便是中秋了,这一日,卢月斋进贡的月饼送到了圣前,孟凭澜尝了一个,味道很不错,立刻让人拿了几盒,兴冲冲地去了尚书府。
    这几日顾南漳在忙吏部考绩的事情,这个时候没在尚书府,顾非灏倒是休沐在家,只是正好急匆匆地要出门,刚好和孟凭澜撞了个满怀。
    “陛下……你怎么来了……”顾非灏有些慌乱,连忙上前见礼。
    孟凭澜矜持地笑了笑:“小顾大人这是要去哪里啊?急的话你先走,我在这里等顾大人就是了。”
    顾非灏哪敢让他独自留在府里,没了顾南漳坐镇,只怕这位陛下能直接找去顾琋的闺房:“臣的事情不急,陛下里面请。”
    两人一路往里走去,孟凭澜往顾琋住的院子方向瞧了瞧,忍不住问:“这几日宝儿在做什么?有没有什么话托你带给朕?”
    顾非灏恭谨地道:“琋儿她这些日子都在绣喜服,还要学些入宫的礼仪,倒是没听说她有什么话要带给陛下。”
    孟凭澜的脚步一顿,调转方向另一条小径走去。
    顾非灏傻眼了,急匆匆地追了上去:“陛下走错了,这边才是去前厅的路……”
    “小顾大人,”孟凭澜的脚下没停,神情自若地道,“这宝儿一直绣花,要是伤了眼睛可不好,朕得去瞧瞧。你也别着急,朕和她说上两句话就走,不会有闲人胆敢外传的。”
    “这……”顾非灏连忙道,“这等小事,臣转达就是,怎敢劳烦陛下?”
    “小顾大人不用担心,朕身强体健,多走这么几步路没什么大事,”孟凭澜笑吟吟地继续疾步而行,“今日正巧朕带了些月饼来,让宝儿也尝尝鲜。”
    “陛下万万不可,此事于礼不合,若是被我父亲知道了,他定要责怪于我,还望陛下体恤。”顾非灏急出一身汗来。
    “小顾大人,这万事都有个变通,不要如此古板,更何况今日你父亲不在,他不会知道的,”孟凭澜威严地往四周一扫,“这里谁会去告密?”
    谁敢和天子唱对台戏?四周的人一个个都连连摇头。
    眼看着顾琋的院子就要到了,顾非灏没了法子,要是孟凭澜进去直接穿帮,这君王的雷霆之怒只怕他们全家都承受不起。
    他紧走几步,拦在孟凭澜的面前,跪下请罪:“陛下,舍妹今日有事临时外出,臣刚才正要出去找她,还请陛下恕罪。”
    孟凭澜怔住了,胸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这两年来找不到顾琋的痛苦和恐惧一下子涌上心头,他的脸都白了。
    疾行几步推开了院门,他环顾四周。
    庭院里,几个嬷嬷在打扫院子,几名婢女正说说笑笑着在摘葡萄,秀珠和兰莘站在最高处垫着脚,一看孟凭澜整个人都傻了。
    “陛……陛……陛下!”兰莘结巴着,人一抖,差点没从石桌上摔下来。
    “宝儿呢?”孟凭澜厉声喝道。
    院子里呼啦啦地跪下了一大片,鸦雀无声。
    居然真的不在,难道顾琋又丢下他跑了?
    孟凭澜的手脚冰冷,正要叫人,跪倒的人群里冒出一个脑袋来,秀珠壮着胆子回禀:“陛下,姑娘她……她说要给你一个惊喜,正好今日北仁郡主过来找她,她们就去绣坊找师傅一起设计花样,想给你绣个新的荷包。”
    脑中紧绷的弦忽然一下松懈了下来,孟凭澜晕眩了一瞬。
    定了定神,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原本凌厉的语声顿时宛如春风化雨:“宝儿有心了。欸,你们都跪着做什么?朕又不是什么凶神恶煞,起来吧。”
    跟在后面的于德华也长吁了一口气,忍不住腹诽:陛下啊陛下,刚才你那模样,谁见了不害怕啊?这宝儿姑娘要是再跑一次,大伙儿都得上吊吧!
    “小顾大人,”孟凭澜上前一步,把顾非灏搀扶了起来,责怪道,“这就是你不对了,你妹妹难得想出去散散心,就别盯着她不放,不用找了,由她去吧。朕也要回宫,你自己忙着,别送了。”
    第51章 [正文完结]百年好合
    顾琋今天原本是没有打算出来的。
    自从封后诏书下了之后, 礼部和宗□□的隔三差五就到家里来,不是教授礼仪便是量体裁衣,她像只陀螺似的,被折腾得团团转。
    最愁人的便是嫁衣了, 按照大宁的规矩, 每位新嫁娘都要有一件亲手绣的嫁衣, 以显示自己的贤惠灵巧,可顾琋的绣工实在太差, 乔氏紧急叫来了两位绣娘边绣边教,好不容易才绣得能见人了。
    看着自己半成品的嫁衣, 顾琋的心思便活动了起来。
    关在家里快两个月了, 也不知道是孟凭澜这次循规蹈矩了,还是家里看得紧,虽然各种赏赐流水般地送入府里, 但她却一直没见过孟凭澜。
    两人分别了这么长时间, 重逢后又吵了一架,温情的相聚不过短短一两个时辰, 她还真的有点想念孟凭澜了。
    那天看到以前绣的香包已经破损,孟凭澜还当宝贝一样贴身带着,不如趁着现在手熟, 再绣一个。
    这个念头一起, 顾琋便和陪同的两个绣娘一起画了好几个花样,想选一个中意的。只是这鸳鸯戏水的图案都十分老套,没什么新鲜感,她改了又改,都不是很满意,便一直没有动手。
    今天一早, 罗芷蓝过来找她,津津有味地描述这这几天京城外喜迎中秋的热闹场景,撺掇她出去玩。
    绣娘听了便在旁边插话,说她们秀坊里有一位老师傅,绣花样画得特别好,尤其是鸳鸯,让顾琋不如去找找她看。
    顾琋听得心动,但她也明白家里人肯定不会放她出去,便索性换了男装,给顾非灏留了个信,偷偷从后门溜出去了。
    算起来,从汝阳回来以后,顾琋已经深居简出了两年多,以前偶尔出来也要戴着幂离、匆匆去匆匆回,这是难得一次正大光明地和朋友一起走在大街上。
    罗芷蓝俏丽可人,顾琋俊美无俦、雌雄莫辨,两人从马车上下来,便吸引了一众目光。
    到了绣坊,那位老师傅正好在,拿出了一大堆珍藏的花样来,两个人埋头挑选、修改,最后终于描好了一幅特别的鸳鸯戏水图。
    罗芷蓝则一个人在秀坊里转来转去参观了半天,买了一堆漂亮的绣品,兴致勃勃地打算回家也去学一学。
    难得出来一趟,当然不能光在秀坊里虚度光阴,从里面出来后,两人便直奔京城里最热闹的云府大街。
    这几个月罗芷蓝在京里有了自己的郡主府,自在逍遥得很,早就把京城里里外外好玩的地方都玩了个遍,倒是比顾琋这个土生土长的京城人更熟门熟路,一路带着罗芷蓝去看了天桥下的杂耍,又去了白家酒楼旁的小店里吃了最近最为红火的果脯和冰糖葫芦。
    吃完一出门,白家酒楼正在买刚刚新鲜出炉的月饼,香气袭人,前面排着长长的队伍。
    顾琋闻得有些馋了,正要让贺锜过去排队,人群里忽然有人惊愕地叫了起来:“琋……非纵!怎么这么巧就碰上你了?”
    这声音熟悉得很,顾琋又惊又喜:“卫大哥,你怎么也在这里?”
    那日之后,卫梓宥便从大牢里出来了,不知道是孟凭澜装傻还是怎么的,原本是为了顾琋领了翰林院的那个差事还是指派了他去,在江南呆了一个来月,最近刚刚回京。
    从前顾琋经常偷偷扮了顾非纵的模样溜出来玩,卫梓宥没少替她打过掩护,一见她这模样便心领神会地叫她双生哥哥的名字了。
    “都说这里的月饼好吃,我正好路过,便买了一些,这几盒给你拿着。”卫梓宥快步出了人群,把几盒月饼递了过来。
    “不用不用,”顾琋连忙推拒,“我自己买就好了。”
    “排队得花不少时间,我正好多买了,就算我孝敬伯父伯母的。”卫梓宥笑着道,“你还和我客气吗?”
    顾琋不好意思了,刚要接过来,卫梓宥的脸色一变,手臂忽然僵住了。
    顺着他的目光转头一看,顾琋愣住了:孟凭澜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几丈开外的路旁,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顾琋心中暗暗叫苦,今天这是什么运气?她难得发兴偷溜出来一趟,怎么就让孟凭澜给撞上了呢?撞上了也就罢了,怎么就偏偏是在和卫梓宥说话的时候,以孟凭澜对卫梓宥的芥蒂,也不知道会在心里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陛……陛大哥,”顾琋硬生生地将脱口而出的“陛下”二字咽了下去,“你怎么来了?”
    卫梓宥的神色很快便恢复了正常,朝着孟凭澜躬身行礼。
    孟凭澜大步走了过来,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卫大人,真是巧了,怎么亲自来买月饼,也不让下人代劳一下?”
    卫梓宥定定地看着他,心头涌上一丝郁郁之气。
    他陪伴了顾琋这么多年,最后却败于孟凭澜仅仅几个月的朝夕相处,对方又是天子,强权之下,他连反抗的权利都没有。
    “孟公子,还真是巧了,”他淡淡地笑道,“这让人代劳到底比不上亲手买的有诚意,你说呢?”
    孟凭澜的眼神一滞,不由得看了一眼旁边于德华拎的月饼。
    这不是明晃晃地被比下去了吗?
    “陛大哥,”顾琋硬着头皮打圆场,“我和卫大哥是偶然碰上的,这月饼是卫大哥送给我父亲……”
    孟凭澜上前一步,把月饼从卫梓宥手中接了过来。
    顾琋愣住了,卫梓宥更是一脸的疑惑。
    “送给顾大人的还是送给谁的,这又有什么打紧,”孟凭澜云淡风轻地道,“卫大人既然是你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哥哥,那以后自然也算是我的半个兄长,他愿意这么贴心地照顾你,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顾琋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一时怀疑眼前这个人是不是孟凭澜,怎么可能从他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来?
    “陛……陛大哥,”她喃喃地问,“我没听错吧?你真的不介意了吗?”
    “那当然,”孟凭澜神色自若,“梓宥,以后我就叫你名字吧,要不然就太生分了,我听说你的文章写得很好,改日有空来听听你的高见。”
    顾琋喜出望外。
    她知道卫梓宥才华出众,在京城的文人雅士中享有盛誉,但这几年因为种种原因在朝堂内都没有得到重用,一直在翰林院领着闲职。
    如果孟凭澜能够摒除前嫌看到卫梓宥的过人之处,那真是卫梓宥的幸事,也将为大宁朝堂注入新鲜的力量,是大宁之幸。
    “陛大哥,真的吗?”她高兴地道,“卫大哥的文章真的写得很好,针砭时事、见解独特,就连我父亲都称赞不已,你一定也会喜欢的。”
    卫梓宥的眼神复杂,良久,轻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孟凭澜,让他输得彻底。
    也罢,既然顾琋和孟凭澜情投意合,他再意难平也没有用,不如彻底放下,只要顾琋能够幸福便好。
    “琋儿过誉了,多谢孟公子。”他凝视着孟凭澜,正色道,“孟公子,我生性疏懒,在意的事情不多,对旁的也没有什么杂念,惟愿孟公子好好对待我这个妹妹,日后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这个结局,孟凭澜很满意。
    送走了卫梓宥,顾琋看时候不早了,也要回府,孟凭澜怎么能答应,立刻借机在白家酒楼要了个包厢,让两位姑娘去里面小憩片刻。
    刚刚落座没一会儿,于德华就找了个借口把罗芷蓝引到外面去了,房间里便只剩下了顾琋和孟凭澜两个人。
    两人四目相对,孟凭澜的目光炙热,顾琋的脸颊上渐渐泛起了一层绯色。
    “陛下,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她嗔了孟凭澜一眼,声音不自觉地娇软了起来,“我现在可是我三哥,你不许胡来。”
    孟凭澜终于按捺不住,一把把她拽入怀中。
    这阵子一直空荡荡的胸口好似忽然被填满了,一种难以言表的满足油然而生。
    “想朕吗?”他用脸颊轻轻摩挲着顾琋的脖颈,语声喑哑。
    顾琋轻轻地“嗯”了一声。
    “朕也很想你,你父亲太古板了,一直拦着不让朕看你。”孟凭澜低声抱怨着,侧过脸来,吻住了她的耳垂。
    顾琋轻呼了一声,软声恳求:“别,陛下……没剩多少日子了,再忍一忍好吗?”
    孟凭澜心头仿佛有火苗在燃烧,却也知道此地不是亲热的地方,只好在她的耳垂上恋恋不舍地亲了两下,松开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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