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叫薛乔之的,怎么这么不会说人话。
    现在可以把他交给禁卫吗。
    他面无表情磨着后槽牙,心中默念三遍薛松雨,忍了。
    “禁卫刚来搜过,后半夜应该不会再来,你可以放心休息半晚。”
    薛乔之一愣:“我们,两个,同睡,一张床?”
    陆续对这人已经无话可说。他都还没表现出嫌弃,薛乔之的眼神已经把他全身上下嫌弃了个遍。
    他压根没打算睡床,这么大反应做什么。怕自己占他便宜,污他清白?!
    他面无表情走到另一边的长椅上,横身一躺,将背影留给对方,懒得再说话。
    鸡飞狗跳之后,残留的酒劲又奔涌而上,现在头疼的厉害。
    薛乔之冷着脸,毫不客气上了床榻。
    想闭上眼休息,眼神却不由自主朝对面看去。
    他和薛松雨少时分离,一个甲子不见,双方早已不复当年。
    这个叫陆续的,什么都不闻不问,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救一个刺客?
    不怕自己趁他睡觉时,一刀杀了他?
    ***
    第二日一大早,窗外刚传来清晨的鸟鸣莺啼,陆续的房门就被敲响。
    他揉着太阳穴起身,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薛乔之。
    薛乔之同样警觉惊醒,二人目光相撞,同时点了点头。
    等薛乔之找个角落藏好后,陆续才走到门边。
    门一开,外面站着一夜宿醉后,脸色阴沉烦躁的秦时。
    一见陆续,他急忙道歉解释。
    他只在昨晚宫宴漏了脸,住在这座苑里的事,只有北梁皇帝和苑中几个负责伺候的宫人知道。
    禁卫不知此事,只将苑内的客人当成哪位嫔妃请来的普通宾客。
    而他昨夜酒醉,睡的不省人事,今早醒来听了宫人禀告,才知晓昨晚禁卫擅闯陆续卧房。
    秦时也揉着太阳穴,神色郁躁:“没想到那群禁卫胆大包天,竟敢冒犯你。”
    俊朗双眸闪过一丝狠戾辉光,杀意森然,后面的话没再说出。
    二人说话之间,一缕电光势如利剑,从天空中破云直坠而下,寰天道君霎然出现。
    幽锐目光看向秦时,神清骨秀的面容沉出凶悍的阴狠和暴戾:“你昨晚在做什么?”
    他也是刚刚才知晓昨夜宫里出了刺客。
    陆续住在秦时的院里,秦时竟让人半夜擅闯他的房间。
    秦时恭顺拱手,心甘情愿低头受了这顿责骂。
    寰天道君收敛了几分暴虐怒意,朝陆续温言细语:“往后再有人对你无礼,直接拔剑,无需任何顾虑。你想杀谁杀谁,想做什么做什么,凡事有本座给你撑腰。”
    陆续微微扬了扬嘴,转移了话题:“昨夜他们说抓刺客,究竟什么情况?”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争先恐后朝他解释。
    昨夜有一伙刺客,扮作宫女行刺北梁皇帝。
    皇帝受了伤,龙颜震怒,下令务必将刺客全数捉拿。
    陆续:“刺客捉到了吗?”
    秦时漠不经心:“据说逃了一个,目前禁卫还在四处搜捕。”
    “这群刺客是什么人?为何要刺杀北梁皇帝?”
    秦时详细解释:“北梁都城内修士众多,其中大部分都是无门无派的凡界散修。”
    一些有道骨的凡人,没拜过任何仙门,依靠凡界流传的修真功法自行入道。
    他们虽是修士,一直住在凡界,生活和凡人相差无几。
    凡界散修不被修真界承认,大家泾渭分明互不往来。
    这些散修自己结成同盟,接一些仙门修士不接的委托。
    其中大部分是杀人放火的勾当。
    有一伙凡界散修,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实则就是一些会道法的杀手。
    “不知是谁花钱请了这帮人刺杀北梁皇帝。如今正在审问。”
    陆续事不关己点了点头。
    “我昨晚喝的太多,早上没睡醒,现在头疼。”他揉着太阳穴,朝二人道:“我想再睡会。”
    秦时关切询问:“要不要我吩咐人煮一碗解酒汤?”
    陆续婉拒:“我觉师兄可能更需要。”
    他朝二人行礼告退,揉着头走回房间。
    一进屋,上翘的嘴角骤然下垂,倦意悠懒的神色霎时一变。
    清艳眼眸喜怒不显地看着从屏风后走出的薛乔之:“听到了吧?”
    一伙刺客全被抓了,只剩一条漏网之鱼。
    如今禁卫加派了人手,正在四处紧密搜寻。
    薛乔之冷着脸点了点头,不置一词,并未不自量力地表现出要去解救同伴的意思。
    陆续随口感叹一句:“昨夜是千秋祭,北梁皇室请了那么多修士,皇宫戒备森严。你们专挑最难的时候下手,勇气可嘉。”
    他本没想过对方会回答,谁料薛乔之冷声道:“你脑子少根筋,说错了。”
    他此刻很想转身出门,大喊一声抓刺客。
    将薛松雨三字当成清静经,心中默念三遍,才忍住气冲牛斗的火气。
    “正是因为千秋节,宫里大部分人手都被分派去筹备祭典招待来宾,宫中守备反而松散。”薛乔之嗤道:“狗皇帝昨夜醉的一塌糊涂,正是下手的最好时机。”
    他又冷笑自嘲:“只差一点就能取了他狗命。可惜功亏一篑。”
    毫不遮掩的森寒怨怒让陆续眉头微微一蹙。
    对方几乎咬牙切齿,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强烈怨恨,不仅仅是收钱杀人那么简单。
    薛乔之深恨北梁皇帝?
    但别人的私事不好过问,即便问了,薛乔之必然不会回答。
    话说回来,凡界散修和凡人皇帝的恩怨,算修界之事还是凡界之事?
    乾天宗这样的修真门派,不过问凡尘俗事,薛松雨会怎么做?
    陆续默然片刻,同样冷声:“你先好好养伤,我试着想办法,帮你从宫里逃出去。”
    “刚才门外那两个是什么人?”
    陆续一怔:“你不认识他们?”
    薛乔之理直气壮嗤道:“我和他们从没见过面,也无任何瓜葛,为什么会认识?”
    “北梁皇宫里有几万人,我都得认识?”
    陆续无言以对。
    确实。北梁皇室和乾天宗,一个凡界王朝一个修仙门派,从地域上就隔了十万八千里。
    凡界散修和修真界的修士,虽同在炎天,实则横隔两个世界。
    为了不被又骂一次少根筋,他朝对方道:“秦时是北梁皇帝的……皇叔。”
    其实有一点,薛乔之也说的不对。
    选在平时,刺客逃出皇宫或许要容易一些。
    这次千秋节,秦时和寰天道君都来了北梁,想要在他二人眼皮底下逃走,比登天还难。
    他提醒对方:“你把灵息隐藏好,千万别被他们发现。”
    薛乔之语气不屑:“这你放心,我是杀手,最善于隐藏气息。”
    陆续:“……”
    好吧,你说的都对。
    ***
    陆续以醉酒头痛为由,在房里待了整整一天。
    秦时宿醉,状态同样不太好,吩咐宫人不许打扰陆续后,也在房里休息。
    直到傍晚,才来敲陆续房门,询问他此时感觉如何。
    “头还疼不疼,我叫几个医修来给你看看?”
    陆续摇头:“不用,多睡会就好。”
    “师兄,”他犹豫半刻,面露几分难色,“有没有,清淡一点的食物?我喝了太多酒,腹中略感不适。”
    秦时瞬间喜上眉梢:“想吃东西?我即刻吩咐人准备。”
    没过多久,宫人端来燕窝鱼翅,瑶柱大虾。
    “这是宫中御膳,你尝尝味道如何。”秦时温柔轻笑,“还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吩咐。”
    虽然修士筑基后辟谷,不沾凡食,陆续入道不过才几年。
    在欧阳家幻障,秦时见过他以前的粗茶淡饭,当时就想着,往后一定要让他锦衣玉食,奢华富贵。
    可惜师弟一直住在尘风殿中,生活起居全由师尊安排。
    难得听见对方说想吃点什么,秦时心中情难自禁地欢欣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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