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风没料到陆续当着自己的面的也敢堂而皇之说起偷跑一事,他这个师尊脸面全无。
    但能见到陆续破天荒的鬼脸调笑,心中只有欢喜,半点怒气也生不起来。
    他捏了捏高挺的鼻尖,暧昧调戏:“回去好好罚你。”
    三人走出破庙,走出血宗,一路飞回乾天宗。
    凌承泽恨恨看了一眼闻风,又恋恋不舍朝陆续道:“你好好保重。”
    陆续嘴角微扬:“你也是。”
    然后听见对方说:“我过两日再来。”
    陆续:“……”
    他本以为,报完仇再无别事,凌承泽一统御半个魔门的魔君,贵人事忙,不说一年半载,也得三五个月再见面。
    没想到他依旧打算隔三差五,夜深人静之时来翻他窗户?!
    他视若无物般,面无表情径直扭头踏入乾天宗山门。
    一路沿着连绵山脉上的石道,转入陵源峰。
    陆续极少在陵源峰内走动,他无论到哪,背后都是同门窃窃私语,指指点点。无数目光都在暗中一直打量他,盯得他头皮发麻,极其不自在。
    但从来没有哪一次,如今天这般别扭。
    闻风一直紧扣他的手,他们十指相握,一路携手同行,门下修士纷纷驻足,低头行礼,垂下的目光却都悄悄抬起,全集中在他背后。
    他本是遭受万千修士妒恨的绝尘道君的徒弟,而此时,他成了绝尘道君的道侣,招来的嫉妒和怨恨,只会更甚以往。
    他习惯了低眉垂眸跟在师尊身后,此刻众目睽睽之下,和对方手牵着手,哪都觉得不合适。
    “师……”话还未出,对方戏谑挑了挑眉,他急忙改口:“闻风,这里还是别这么走吧。”
    “那要怎么走?”清朗嗓音温柔戏弄,“我抱着你?”
    陆续无言以对。绝尘道君表面光风霁月,实则厚颜无耻。
    今日又是想欺师灭祖的一天。
    这两年,炎天道门接二连三发生大事,陵源峰也收了许多从别的宗派转投而来的修士。
    陆续知道陵源峰门下修士数量众多,甚至超过许多二流门派,大多时间都待在尘风殿内的他,此时才有切身体会。
    以前杳无人迹的几处侧峰,如今都已修筑了高阁广厦。
    飞阁流丹的亭台楼榭,半掩于苍翠树木和缥缈烟霞间,多如牛毛的修士居于其中,让安然宁静的仙山,也变得如同闹市。
    大道上来来往往的同门,更是摩肩擦踵,人流如潮。
    他为师门兵多将广感到自豪,但他自己,并不喜欢这样的喧哗吵闹。
    直到走入只有高阶弟子才能前往的尘风殿地界,人潮骤减,喧嚣的热气化作混着淡淡清香的山涧清风,微皱的俊艳眉宇才缓缓舒展开来。
    红艳欲燃的花树延伸至苍茫远山,与碧蓝如练的晴空相勾连。宽阔平整的石道上,偶有修士路过,薄云轻浮仙气飘荡。
    这才是世人心中山霭苍苍,浮云淡光的仙山。却是只有极少上层修士才能享受的物华天宝景象。
    方才人声鼎沸的喧腾,才是修真界最真实的写照。
    陆续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究竟哪种滋味占到上风。
    若非有幸遇到绝尘道君,凭他自身的资质,只能和方才所见的底层修士一样,根本没有资格踏足这里。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无德无行而取厚利,必有奇祸。(*)
    不是靠着手中三尺青锋得来的东西,终究有些心神难安。
    气势磅礴,奢华风雅的尘风殿映入眼帘。
    门前站着两个高挑身影,见到陆续和闻风,急忙快步迎上。
    闻风一踏入乾天宗山门,方休便能感知到他强大的灵息,早已在此等候。
    他知道,师兄必然会将陆续带回来。
    远远看见二人身影,他就隐约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
    只是见到陆续,心中全是欣喜,并未细想。
    他大步朝向陆续,想同往常一样靠近对方,在白润的脖颈间细嗅他最爱的甜美味道。
    然而走出几步,动作骤然一顿,僵直地立在原地。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究竟是何处不对劲。
    陆续瘦削的肩膀,和闻风的上臂紧紧贴在一起,不漏一丝缝隙。
    眼光顺着手臂下移,十指相扣的两只手,如同钢针一般刺目。
    “小曲儿……”方休嘴唇几动,心中勃然升起的惊心疑惑,在喉间翻腾,始终不敢问出口。
    不是……他认知里的那样吧……
    陆续本想同往常一样,朝师叔和师兄习惯性的抬手行礼,手一动,才骤然想起,他的手被闻风紧紧扣着。
    他已经从绝尘道君的二徒弟,摇身一变成了他的道侣。
    想到此处,再面对师兄和师叔,难免生出几分尴尬。
    闻风低头吻上陆续的脸颊,似是炫耀着自己的所有权,随后朝方休和秦时温雅一笑:“这几日发生了许多事,我先带阿续回房休息,待会再朝你们细说。”
    方休心尖猝然一凉,又勃然大怒,瞬间拔剑指向闻风:“小曲儿,他逼迫你了?!”
    谁敢伤害陆续,他就要谁死。即便师兄也不例外。
    陆续急忙摇头:“师尊刚才不是说了,待会慢慢解释。”
    当时的情况一言难尽,三言两语难以说清。
    师尊在中了烈药,理智半失的情况下,强撑着宁愿损伤自己的经脉和修为,也不愿动他一根头发。
    反倒是他,解了师尊的衣带,勾住他的脖颈,贴上他的唇。
    是他这个逆徒欺师在前。
    方休隽秀双眸闪着阴冷凶残的锋光,恨恨盯着闻风。
    闻风好整以暇,朝他扬了扬嘴,流露出几分耀武扬威的炫耀。
    二人对视大半晌,方休咬牙收了剑,扭头径直走入尘风殿。
    他要听听,究竟发生了什么。
    若他判定,陆续有半分的不情愿,他即刻就朝闻风拔剑。
    四人走入尘风殿大厅,闻风朝二人细说了那日的情况。
    “我借着药性,朝阿续表明心迹,他也接受了。”
    陆续觉得这说法似乎有些微妙,好像师尊不是中了催/情药,而是喝了酒,借酒壮胆朝自己表明深藏已久的爱意。
    方休和秦时的目光又瞬间紧锁在了他身上。
    让他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错觉。仅说“师尊没有强迫他一丁点”不行,他得发下毒誓,是他先欺师,二人才肯善罢甘休。
    陆续默叹一息。反正他早已百毒不侵,他也是“不是伪君子,就是真小人”的森罗剑门下,修为不深厚,一张面无表情的死人脸比谁都冷。
    他起身走到师尊身旁,当着二人的面,覆上他的唇。
    “当日我就这么做的。”他漠然转向二人,“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刹那之间,方休和秦时的脸比他冷得更像死人。
    大厅内顿时安静,几片乱红落雨带来一阵和凛冽气氛十分相衬的冷风。
    淡雅华贵的熏烟从香炉中流出,轻薄缥缈,缭绕着各自不同的喜怒哀乐。
    突然一道迅烈的青烟如剑影一般忽至。
    寰天道君向来将尘风殿当做自己的地方,来去自如,横行无忌。
    他也毫不见外的朝椅子上一坐,狂傲地翘起长腿,清朗笑音带着几分讥诮问陆续:“回来了?”
    “你胆子也真够大,不声不响就跑去魔门。闻风,你还是得将他禁足才行。”
    他又嗤嘲:“闻风,你陵源峰的护山大阵究竟有没有作用?凌承泽悄无声息的潜入,你居然一点也没察觉。”
    “长寄,你来的正好。”闻风淡笑着耐心听完对方的冷嘲热讽,不紧不慢悠闲笑道:“我正好有事要告诉你,你既然来了,无需我再多跑一趟。”
    柳长寄嘴角挂着狂傲笑意,漫不经心问:“何事?”
    “我和阿续结为道侣了,过段时间要举行合籍大典。”闻风温雅一笑,“你也帮我想想,大典要怎么举办,才能配的上我的阿续。”
    柳长寄目空一切的狂傲笑容瞬时僵在嘴边。
    过了半晌,才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闻风拉起身旁陆续的手,放在唇边温柔亲吻:“依你之见,该如何筹办,才能让我和阿续的合籍大典,成为炎天界云蒸霞蔚的千古盛事。”
    柳长寄倏然看向陆续:“他说的是真的?”
    戾气凶横的目光看的陆续脊背发凉。
    几日前,他曾去求寰天道君教他剑术道法,他们差一点双修。
    如今回想起来,纵使脸皮再怎么厚,再怎么不放在心上,也难免有一丝尴尬。
    清艳眼梢微微垂下,轻轻点了点头。
    阴寒冷冽的目光一直紧锁在他身上,似是要将人盯穿。
    他无所适从,后背渗出一片冷汗。
    “阿续,你先回房休息。”闻风又在光润的手背上轻琢一口,“我和长寄有些话要谈。”
    陆续如蒙大赦,忙不迭离开大殿,走向房间。
    即便走在长廊上,那道戾气凶横的目光也一直没离开过后背。
    回了房,才刚刚坐下一会,房门就被人推开。
    陆续疑惑:“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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