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个月过去,连比霍鑫泓伤得更重的司机也已开始下地复健,他却依然昏迷不醒,无法不令人担忧。
    故听到医生的话,安静屋中的几人吊着的心才缓缓放下。
    那他什么时候能醒来?
    几乎问了沈医生一万遍,霍啸云握紧拐杖,两眼直勾勾盯着她,心急如焚:
    我们还能做些什么?
    只能说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熟悉霍啸云的性格,沈医生没有流露出半点不耐烦,缓声解释:
    接下来可以多给他按摩穴道,促进血液循环,多外出晒太阳,都会有帮助。
    如果不介意,可以教我按摩的手法吗?
    一直乖巧站在角落的今淼忽而开口:
    横竖我在这里也没什么事,或许可以帮得上忙。
    听见他的话,一时屋内其他人反应各异,有猜忌有疑惑,偏鲜见认同或感谢。
    对于这些不友善的目光,今淼倒不在乎,比起与一堆心思的霍家人相处,他更喜欢跟安静的霍鑫泓一起;若上天垂怜,丈夫真的奇迹般醒来,说不定会念在他没功也有劳,两人好聚好散。
    当然可以呀,我这边还有教学影片,稍后一并传给你们。
    温和地朝今淼点了点头,沈医生吩咐一边的护士:
    等会麻烦王护士留下,给今先生演示按摩的方法,细致些。
    安排妥当后,沈医生到书房给霍啸云作体检,屋内便只剩下今淼和护士,以及沉睡的霍鑫泓。
    悄悄松一口气,今淼轻步走上前,在床边站定。
    这一个月以来,霍鑫泓均靠输液和推葡萄糖维持生命,以致他的脸颊稍微显瘦削,但奇异的是并没有显出过多病态的虚弱,仿佛只不过是暂时的安眠。
    霍家是华国人,但霍鑫泓与霍鑫言兄弟的母亲是爱尔兰人,因此霍鑫泓发色也随了妈妈,是半卷的浅棕色短发;他天庭饱满,鼻梁高挺,两道浓眉隐隐透着凌厉;浓密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勾勒出堪称完美的眼线,服帖地覆在下眼睑,落下一片极淡的阴影;两片薄唇紧抿成一条线,下巴的弧度流畅优雅,可谓是兼具中西优点的长相。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这句诗不由自主浮现在今淼脑海,上辈子出身贵族,他也曾见过不少所谓天潢贵胄,可见了霍鑫泓以后,他竟觉得,比起眼前人,那些人就像猴子披官袍,滑稽可笑。
    请问,我该怎么做?
    回过神,今淼微微侧过头,轻声请教站在自顾自在一旁忙着玩手机的护士。
    这是穴位图,不过就你能看懂么?
    用余光瞟了今淼一眼,王护士半倚在凳旁,嘴角斜向上扯了扯,鼻子哼了一声:
    横竖现在屋里没人,别装了,歇着吧。
    极轻地皱了皱鼻子,今淼按捺住怒气,冷静问:
    抱歉,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装个毛线,
    大喇喇坐下,王护士翘起二郎腿,随手把图纸甩到桌上,皮笑肉不笑道:
    有手有脚的大男人,为了钱宁愿嫁给个活死人守活寡,啧,世风日下。
    请您放尊重一点。
    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今淼退后一步,捡起图纸,冷笑反问:
    我与霍家充其量不过各取所需,难不成,其实你想跟我换?
    坦白而言,要说今淼对霍家一点不满也没有,那是骗人的。
    即使在今淼成长的朝代,找人冲喜在一般人眼中也称不上什么光彩的事,娶的一方是仗着家里有钱有势,嫁的则大多是生活过不下去,无法选择。
    正如在现今,霍家也是仗着拿捏住今家的把柄,才迫使今家把儿子卖来冲喜。
    若今淼的志向是当一个米虫,或许嫁入霍家会是一份美差,可偏偏他不是。
    你!
    浓妆艳抹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王护士一脚跺在地上,像跳梁小丑,怒极反笑:
    起码我不是出来卖的。
    对,出来卖的可没你演技好。
    好整以暇坐下,今淼眼珠一转,似笑非笑:
    我既然担了霍先生的丈夫这个虚名,至少该做的一样没落下;而你,刚霍家人在的时候笑得见牙不见眼,一口一个霍先生叫得甜;等沈医生一出去,不但半点实事没做,只会对我冷嘲热讽,你怎么不去表演变脸?
    是那又怎样?
    外面所有人都知道,今淼不过是个家族弃子,王护士自然也不把他反正眼里,声音不自觉提高:
    你以为你在这里算个东西?能把我怎样?
    我确实不能把你怎样。
    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今淼仰后靠在椅背上,抬手指了指不远柜上的装饰品,好心提醒她:
    但看到房里录像的人可不好说。
    什、什么?
    前一秒耀武扬威的王护士顿时像个漏气的皮球,她战战兢兢往今淼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又马上心虚地回过头,似被烫到一样从椅子上弹起,满脑子快被懊恼淹没:
    她怎么就没想到,霍鑫泓没有行动能力,为了防止有人加害他,房里装摄像头再正常不过!
    那不就意味着,她刚才一举一动迟早得被霍家人知道?!
    与此同时,看监控的骆斌在今淼指向摄像头所在的方向时,心内震撼不已:
    霍鑫泓房里有两处摄像头,一款是为敷衍霍啸云而设,另一款则是最精密的微型款,只有他与霍鑫泓本人知道,除非是专业人士,很难发现。
    而今淼不但准确指出后者的位置,更值得注意的是他看向摄像头时的眼神,如同经验老道的猎人,竟让骆斌有种自己才是被追捕一方的错觉。
    从小接受一等一的安保训练,大场面骆斌见过不少,可今天,居然被一个黄毛小子给唬住,看来今淼的底细有必要深挖。
    那个,今先生,我刚才全是开玩笑的,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哆嗦着腿走近今淼,王护士面白如纸,眼眶都红了,强颜欢笑:
    我这就给您一步步演示,您要是有哪里不清楚,请随时开口。
    轻叹了一口气,今淼素来不屑打丧家犬,站起身平静道:
    那就麻烦你了。
    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
    手不自觉颤抖,王护士当下还哪有适才那副刻薄嘴脸,反低声下气求今淼:
    您能不能请霍先生高抬贵手?
    如果我有哪里做的不对,也请你指出。
    默默记下王护士推拿的动作,今淼边依照她的指示,试着在霍鑫泓的另一侧小心模仿,边漫不经心说:
    只要你认真对待护理的工作,我相信霍爷爷是讲道理的人,何况你跟在沈医生身边应该有一段时间,证明你是有真本事。再者,你所说的都是事实。
    以为今淼还在记仇,王护士吓得几乎要哭出来:对不起,我
    不过,我希望霍大公子能快点醒来,这是真心,不是装的。
    凝视着霍鑫泓的睡眼,今淼温和地握住他的手,不知为何有点低落:
    相信大家都这么想的吧。
    经沈医生仔细检查,霍啸云的身体没有大碍,老人难免有点小毛病,没到晚上便和跟惊弓之鸟一样的王护士离开。
    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晚饭过后,今淼照着沈医生传给他的视频,边给霍鑫泓做推拿,边自言自语:
    你要是也不想跟一个陌生人共处一室,就快点醒来,我会很感激你。
    根据霍家和今家的约定,只要霍鑫泓醒来,今淼随时可以恢复自由,当然,两家人心里明白,这很大可能是一句空话。
    今淼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干净白皙的手背如同光滑的羊脂玉;在前世,这双手能调出令各家贵女争破头的奇妙熏香,也能提刀上阵,杀得敌兵闻风丧胆。
    他按压穴道缓慢精准,霍鑫泓久睡乏力的肢体在刺激下,渐渐从酸胀到温热,像是被一股股暖流冲刷,令人在不知不觉间感到惬意和放松。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今淼恍惚之间,似乎看见霍鑫泓的眼皮滑动了一下,不禁连眨了好几下眼,心里扑通乱跳,不住告诫自己:
    稳住,说不定只是眼花。
    半夜,假寐的霍鑫泓慢慢坐起身,看向一旁熟睡的今淼,若有所思片刻后,向摄像头的方向隐蔽地打了个手势
    ※※※※※※※※※※※※※※※※※※※※
    今淼:睡什么睡,起来离婚!
    霍鑫泓:离婚是不可能离婚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离婚,只能想方设法哄老婆这样
    第4章
    淼少爷,早上好。
    隔天早晨,今淼一下楼,随即被厨房前的闫伯叫住:
    昨晚沈医生跟我说,考虑到王护士的专长在别处,她决定换一个更有经验的护士,等下就安排人过来。她会给大少爷做物理治疗,如果你有需要,也可让她再示范一次按摩的手法。以后你有哪里不清楚,可以直接问沈医生,我刚才自作主张,把你的联系方式给她了。
    脚步一顿,今淼抿了抿嘴,看了眼冷清的饭厅,应道:
    好的,我知道了。爷爷今天也不到楼下一起吃早饭吗?
    老爷他去公司处理些事情,一早出发了。
    垂下眼,闫伯似乎无意谈论这个话题,转念道:
    对了,老爷让人给大少爷新买了一些香薰精油,你等下若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至今距车祸已一个多月,据闻在事发前,霍鑫泓亲自成立了新项目组,一切正蓄势待发,现在不得不搁置。
    换着一般公司,总经理发生意外,势必会令集团内外产生不少动摇。
    但霍氏则不同,首先是因为在事故隔天,其时被派往海外开拓市场的霍逸海公开表态,他会是儿子鑫泓最大的后援,无论如何都会支撑住霍氏。
    除外最重要的,还要数霍啸云亲自到公司主持大局,稳定人心。
    不过,霍啸云的做法也引起不少人诟病,明里暗里有不少声音指责他不愿放权。
    知道了。
    闫伯同样没有提起第一天的事,今淼倒是已心里有数,随口说:
    如果不介意,等下护士来完之后,我可以推霍先生去花园散步吗?
    当然,有需要的话我会让人帮忙。
    感激地看了今淼一眼,闫伯松一口气,转身准备离开,看到身后的人影愣了愣:
    二少爷,你起来了,我这就让陈姨上早餐。
    向闫伯点了点头,站在楼梯边上的霍鑫言没有说话,径自走下楼,在饭桌旁坐下。
    早上好。
    在与霍鑫言隔开两三个座位的地方坐下,今淼抬头看向窗外,自言自语般说:
    今天阳光很好。
    听闫伯说,你还对香薰有研究?
    听见霍鑫言的声音,今淼回过头,向他露出一个友善的浅笑:
    不过是感兴趣,研究称不上。
    我就好心提醒你,不要被老头子当免费苦力了。
    漫不经心端起面前的咖啡,霍鑫言没有看今淼,而是盯着窗外湛蓝的天空:
    在他眼里,每个人都是棋子。
    见今淼没有说话,霍鑫言哼了一声,晃着咖啡不紧不慢道:
    告诉你,老头子跟其他人一起吃饭的次数,一年不会超过十次,他做每件事都是有目的的,你爱信不信,等着看吧。
    谢谢小叔的提醒。
    心想这对爷孙可真有意思,今淼不打算对这个忠告发表意见,不动声色扯开话题:
    刚才提起香薰,我正好有件事想请教你,不知道霍大少爷平常喜欢什么味道?
    什么味道?
    皱了皱眉,霍鑫言不懂他为何问这个,想了想,犹豫答道:
    据我所知,大哥他对香薰没有偏好,在出事之前几乎不用。香水他倒是有,你可以翻翻他的衣柜,印象中都是偏干净清淡。
    前天今淼曾无意中摆弄过霍鑫泓书桌上的一瓶香水,他几乎是一打开便爱上:
    清新的木质香气作主调,给人感觉温柔稳重,如同置身广阔山林。
    原来是这样。
    心中有数,今淼低下头,不由自主又想起那瓶有问题的精油:
    如果他没闻错,里面主要香料有柠檬草、香茅油、豆蔻等,全是浓香,跟霍鑫泓的喜好大相径庭。
    你说你对香薰不过是感兴趣,为什么闫伯会让你去看?
    瞄了今淼一眼,霍鑫言神色复杂,语气不知不觉又变得咄咄逼人:
    难不成老头子认为那些精油有问题?
    我只是一个刚来几天的外人,怎会知道爷爷的想法。
    眼角余光注意到捧着早餐走过来的佣人,今淼轻咳一声,含糊应付:
    在学校时,我念的是精细化学专业,将来如果可以,也希望往那方面发展,所以自告奋勇想多了解。
    话是这么说,可惜这个世界的今淼念的是一所名不见经传的野鸡大学,除了勉强混到学位文凭外一无是处,用他导师的话说:
    今淼以后只要不从事本专业工作,就是善待这个世界。
    哦
    显然没打消心里的疑惑,霍鑫言说不出哪里不对,悻悻道:
    芳香疗法虽然不能代替传统治疗,但从临床上应用来看确实有一定的帮助,不过我就给你个建议,大哥不喜欢太重的香味。
    是吗?
    拿勺子的手一顿,今淼意外发现,当霍鑫言谈论起跟霍鑫泓有关的事时,分外认真;瞥见佣人已退回厨房,他故意放轻声音试探问:
    那小叔比较推荐哪种?
    推荐?没有,我对这方面完全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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