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筠曦知晓,萧钧煜端方守矩,志高清廉,从不占人便宜。
    果真,只听萧钧煜道:“这本是沈姑娘的雅厢要定还给沈姑娘。沈姑娘,请。”
    沈筠曦勾唇笑了,笑得明媚,她朝孙霞薇睇了一眼,提起裙角,莲步轻移,拨开门口的萧钧煜进了雅厢。
    孙霞薇一怔,小声唤了声:“萧公子?”
    她进兴宾酒楼时看了,这里人声鼎沸,座无虚席,门口长椅上候着数十名的食客。
    萧钧煜抿唇,轻声道:“孙姑娘,抱歉由于我的失误没定到雅厢,我们要不要换个酒楼?”
    孙霞薇咬唇,她逛铺子时路过了一带的酒楼,恰值饭点,每家门外都候了食客,且,这家兴兵酒楼是萧钧煜选的。
    孙霞薇偷偷觑了一眼萧钧煜,想着他可能喜爱这里的菜肴,其实孙霞薇哪里知晓,是她送信邀请萧钧煜用膳,
    那时,东宫书房窗外海棠树上的五彩鹦鹉一声又一声叫着“太子殿下,我喜欢你”,萧钧煜神思不属,一时脱口而出:“兴宾酒楼。”
    兴宾酒楼,沈筠曦曾数次与他一同用膳。
    孙霞薇不知,她贝齿咬着唇,拧着手指小声道:“不然我们等等?”
    萧钧煜点头,朝小二吩咐道:“小二,还请你帮我寻个雅座或雅厢。”
    “是。”小二脆生生应道,忙招呼萧钧煜和孙霞薇下楼。
    萧钧煜踩着台阶下去,从雅厢里隐隐绰绰传来沈筠曦娇娇软软的嗓音,还有零星的笑意,似是浑不在意外面发生了什么。
    萧钧煜唇角抿直,垂在锦袖中的手指拳在一起,心头闷痛,不知为何袭上一种巨大的恐慌。
    沈筠曦好像真得,不在意他了。
    第16章 好巧   太子殿下心中钝钝得痛
    兴宾酒楼一层大厅人声鼎沸,熙熙攘攘。
    萧钧煜与孙霞薇对坐于大厅东北角的一张方桌,桌前桌后是口沫飞溅、大口喝酒、大声聊天的市井民众。
    孙霞薇突然眉头一蹙,贝齿猛得咬住嘴唇,眼睛有些泪花,她瞥了一眼对面举手投足矜贵无双的萧钧煜,捏着指尖,低头强忍。
    孙霞薇余光撇在身后,身后那桌的红脸彪壮大汉站起身,用脚将凳子朝后浑不在意一推,起身高呼“小二添酒!”,压根没注意方凳棱角打着了身后孙霞薇。
    孙霞薇咬唇,偷偷瞟了一眼对面的萧钧煜。
    萧钧煜面颊疏冷寡淡,目视眼前的菜肴,英挺的眉骨微微鼓起,凤眸幽邃如深潭,周身气质凛肃。
    孙霞薇用咬了咬唇,心中忐忑,以为萧钧煜是受不了这市井嘈杂。
    孙霞薇不自在扭了扭身子朝前一寸,又偷偷瞥了一眼对面的萧钧煜。
    萧钧煜眸色清冷,并不抬眸。
    孙霞薇攥拳,她今日约了太子殿下出来,是想借着表达谢意之机,和萧钧煜多多相处,让太子殿下知晓她的好。
    孙霞薇蹙眉扫了眼周遭,这人来人外,人声鼎沸之处,她如何诉衷肠!
    孙霞薇抬眸,朝二楼正中雅厢的位置瞥了一眼:那里是沈筠曦在兴宾酒楼的雅厢。
    兴宾酒楼百年老店,生意兴隆,对外定雅厢需提前两到三日,十簪樱之家也是这般。
    可是她刚才偷偷问小二,小二竟道那个雅厢是沈筠曦常年预留的。
    平民与权贵无一例外,均需提前数日预定的雅厢,唯独沈筠曦,可以在这空置一个雅厢!
    酒楼里座无虚席,楼外排着几十人时,沈筠曦的雅厢也空置只等着她。
    就因为她是沈家嫡女,沈家商号包罗万象,包揽兴宾酒楼上下行业,兴宾酒楼巴不得与她交好。
    孙霞薇眸光汹汹,眼底隐隐通红,眼珠一闪,转去了她狠厉如刀的嫉妒。
    凭什么,沈筠曦这么好命,孙霞薇面无表情咬着自己的内腮。
    都怨沈筠曦,若不是她,自己与太子殿下此时盯在雅厢中谈笑风生,抑或是……孙霞薇眸光一转,不知想到了什么,脸颊倏得酡红。
    热意从面颊朝耳根、脖颈绵延,孙霞薇忙坐直身体,双腿并拢,有些扭捏。
    半响,她抬眸,对面的萧钧煜仍是未动筷,目光直直落在白瓷盘的西湖醋鱼。
    兴宾酒楼的西湖醋鱼一绝,远近闻名,孙霞薇眸子闪了闪,抬筷给萧钧煜夹了一筷白腻鲜美的西湖醋鱼。
    “殿下,请用膳。”她眸光含羞带怯,压低声音,嗓音柔柔雅雅。
    萧钧煜坐如青松,似是未听见,看着西湖醋鱼久久出神:这是沈筠曦最爱吃的菜肴。
    沈筠曦爱吃鱼,每次来兴宾酒楼,必点一份西湖醋鱼,他不爱吃鱼,可点菜时鬼使神差点了这道菜。
    孙霞薇面色一僵,耳边钻入后桌大汉划拳的唱和声,许是她的声音被周遭隐瞒,萧钧煜没听到她的声音。
    孙霞薇清了清嗓音,抬高声音又唤了一声:“萧公子,尝尝西湖醋鱼。”
    高声时,她不敢唤萧钧煜“殿下”。
    萧钧煜回神,看到盘中的鱼片,猛得拧了一下眉,眸光极快得滑过一抹不喜。
    “公子,怎么了?”孙霞薇忙开口问萧钧煜。
    对面的人是他的救命恩人,是他应当尊敬之人,萧钧煜摇了摇头,朝孙霞薇微微颔首道:“谢谢孙姑娘。”
    “殿下不必客气。”孙霞薇心中一喜,睇了一眼萧钧煜丰神俊逸的面庞,小脸又有些烫。
    萧钧煜容貌昳丽,气质矜贵,旁人不知身份,一眼看过去也必道一声芝兰玉树好儿郎,可这身份尊贵、对谁皆清清冷冷的太子殿下对她总是温声。
    孙霞薇心头火热,看了一眼方桌,夹了一块晶莹剔透的桂花马蹄奶糕:“殿下,您尝一尝马蹄奶糕。”
    这个奶糕刚萧钧煜亦是注视了好久。孙霞薇窃喜,自以为发现了太子殿下的喜好。
    萧钧煜眸光一怔。
    他最不爱甜腻之物,这也是沈筠曦喜欢的甜点。
    晶莹剔透,做成精致桂花瓣的样子,甜而不腻的口感,带着淡淡的奶香,以前沈筠曦同他一同吃饭,爱点的这道甜点。
    昨夜,他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沈筠曦小口咬一口,腮帮子会一鼓一鼓像一只软软的小白兔,水泠泠的杏瞳会弯成浅浅的月牙,会眯着眼睛冲他笑。
    明眸皓齿,顾盼生辉。
    沈筠曦娇艳欲滴的丹唇挂着雪白色的奶霜,唇畔漾着浅浅的梨涡,美艳绝伦中又晕着一分天真澄澈,一笑倾城。
    她声音又娇又软,似带着惑人心魄的钩子:
    “殿下,你要不要尝一口奶糕?”说着,她坐上他的膝头,雪白的皓腕攀着他,俯首倾身,樱唇贴着他的唇瓣,丁香小舌卷上他的唇齿。
    深深一吻,吻得两人无法呼吸方止,她伏在他的心口,软如一滩春水,娇靥薄染绯晕,笑靥如花:
    “殿下,甜不甜?”
    猝然,萧钧煜眉心一跳,如被电击,他愣愣回神,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心头,怦怦怦跳个不停。
    脑海中,闪过刚才在雅厢门前沈筠曦冷淡疏离的神色,萧钧煜砰跳的心骤然停下来,一下,一下得揪痛。
    如一个钝刀子,划拉,划拉磨他的心脏。
    萧钧煜眉头紧锁,面上隐隐闪过一次痛楚,捏着竹筷的手背青筋暴起。
    孙霞薇见他这般,忙起身凑到他跟前,压低声音道:“殿下,您可是心口的伤没好?”
    萧钧煜抿唇,敛去心中的杂思:“无碍,孙姑娘用膳吧。”
    孙霞薇见他不言语,犹豫半响,点了点头,复又坐在对面。
    两人开始用膳,孙霞薇百般找着话题,萧钧煜慢条斯理用着菜肴,会在她说话时停止用膳看着她。
    孙霞薇反应过来时,耳根以后,有些羞臊,她讪讪垂下头,夹了一筷菜垂着头用。
    “食不言寝不语”,太子殿下规矩一等一的好,她要做一个淑雅贤礼之人。
    怎么能这般就露出了本来面目?
    孙霞薇垂着头,心里忐忑,不敢看萧钧煜,也没发现,她夹的两筷子菜,萧钧煜一筷子没动。
    萧钧煜看着对面羞怯的孙霞薇,心中又升出一丝违和感。
    中毒重伤那日他浑浑噩噩,可是朦胧中,他的救命恩人不该是这样的人,孙霞薇的举手投足与他记忆中的感觉格格不入。
    救命恩人应是什么样的人?
    萧钧煜放下筷子,心口又开始钝钝得痛,他情不自禁抬眸去看楼上雅厢的方向。
    他的救命恩人,救他时性子真挚热烈,像极了……沈筠曦。
    他那时本不报了希望,救命恩人却愿意舍了清白之身救他,在他耳边温声细语,一遍又一遍告诉他要挺住,要活着,能活着。
    正想着,二楼的台阶款款下来一人,粉色坠流苏的绣鞋探出一角又转瞬消失,玉色描花拽地长裙在台阶上逶迤,娉婷袅袅。
    正是沈筠曦。
    沈筠曦唇角带笑,秋眸潋滟,顾盼生辉,侧颊和云巧盈盈笑道:“桂花马蹄奶糕满口生香,惹得我想去稻香楼买份桂花酥。”
    萧钧煜目不转睛盯着沈筠曦,一字不差听到了她的话,眸光闪了闪,唇角抿直。
    “殿下。”孙霞薇轻轻唤了一声萧钧煜,顺着萧钧煜的目光看到了沈筠曦。
    孙霞薇眼底急速略过一抹暗沉,面上一如的温温柔柔,维持着淑雅,又轻轻唤了声:“殿下,膳后我们要不要一同走走?”
    萧钧煜惦记着沈筠曦刚说得话,启唇,眉目清淡:“孤还有事。”
    他一本正经,孙霞薇以为他真有事,心中遗憾。
    膳时,大庭广众之下她不能和萧钧煜说上话,膳后,也没了机会。孙霞薇心中又一次嫉恨沈筠曦。
    ……
    沈筠曦立在檐下,秀颈微抬,欣赏天边的云彩。
    春风习习,撩起她的裙摆,她抬手去压迎风翘起的裙角,一边转着身子又压另一边,举步轻摇,婀娜多姿。
    萧钧煜不知看了多久,犹豫半响,他抬步上前,轻轻唤了声:“沈姑娘。”
    沈筠曦回眸,眼尾的浅浅的笑意在看到来人时瞬间消失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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