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筠曦眨了眨眼睛,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海棠红云缎襦裙,胸前纹绣海棠,裙摆金线勾勒几只栩栩如生的蝴蝶,自裙摆朝上,翩翩欲飞,绣工极佳,眸光一亮,这是沈家新上的蜀绣云缎。
    沈筠曦心思几转,笑盈盈含笑,启唇柔柔软人心扉:
    “姑娘可是上次沈家布庄的姑娘,姑娘穿海棠红果真明艳端庄,耀如春华。”
    听沈筠曦直接唤出她是谁,少女眼睛亮晶晶,后面带羞红,提着裙摆朝沈筠曦走来。
    “沈姑娘好记性,沈姑娘谬赞。我叫武琇莹,家在西四北二街,三月初随家人来京都。”
    武琇莹瓷白的娇靥带了一些红晕,一对月牙眼含着浅浅的笑意,弯弯成一个浅浅的月牙。
    武琇莹看起来是个羞涩的姑娘,沈筠曦睇了她一眼,她羞得抬不起头,声音越来越小,手里抱着的精巧的皮鞠指尖有些发白。
    沈筠曦看出了她的不自在,忙开口道:“武姑娘好,很高兴认识你,我叫沈筠曦,家住在东四大街。”
    武琇莹想说她知道,却抬眸看见沈筠曦水灵灵杏瞳几轻巧柔和的笑意,身上的紧张缓和了不少,点了点头,也勾唇浅笑道:
    “很高兴认识你,沈姑娘。”
    沈筠曦看着她手里抱着的小皮鞠,柔声问道:“武姑娘喜欢蹴鞠?”
    “喜欢。”武琇莹点了点,手将皮鞠抱在身前,她家世代习武,蹴鞠是后辈日常游乐必备。
    她顿了下,轻声解释道:
    “我是陪兄长来蹴鞠。”
    沈筠曦点头,她看这姑娘甚是害羞,不像是会在大庭广众、朗朗乾坤之下蹴鞠的性子。
    尤其那皮鞠精巧干净,一看便是没有被蹴来蹴去染上灰尘。
    武琇莹说着朝身后看了一下,人来人往,一时没有看到兄长,有些失望,武琇莹咬了咬唇,看着沈筠曦眨了眨眉睫轻声道:
    “兄长不见了,这个小皮鞠是赢五场鞠的奖励,刚兄长赢的。”
    她低低的语气里带了一分自豪,目光晶亮看着沈筠曦。
    见武琇莹羞红着脸看着她,沈筠曦纤密卷翘的眉睫轻轻闪了一下,她转了转乌溜溜的杏瞳,想了想,睇着武琇莹,声音有些轻飘,尝试着赞叹一声:
    “武姑娘的兄长定是技艺超群,英勇盖世。”
    “嗯。”武琇莹重重点头。
    她舒了一口气,仿佛弯成什么任务似的,一直紧绷的脊背松下来,弯着月眼抿唇浅笑。
    沈筠曦与她大眼对小眼,看了眼武琇莹一时没有离开的意思,看了眼周边林立的商铺,柔声问道:
    “武姑娘可有其他安排,不若,我们一同在御行大街逛一逛?”
    “没有安排。”武琇莹忙抬眸应声回答,后又羞红了脸,垂着头小声解释道:
    “我刚来京都城,对这边不熟悉,家人想让我多出来走走,我看沈姑娘面善……”
    武琇莹眉睫不住颤,抱住皮鞠的瓷白小手的手背纤细隐隐青色血管。
    沈筠曦性子明媚,平日里还真是甚少接触这般腼腆的姑娘,她思忖,挽住了武琇莹的臂弯,俏生生道:
    “西四北二街武府,安西侯府,你兄长前日还来探望过我兄长,本来我还想过几日探望武姑娘,不想今日遇见,真是缘分。”
    沈筠曦的兄长沈筠晔曾随商队游西北,与当时雍州驻军的安西侯嫡子意气相投,相见恨晚,大饮三日。
    武琇莹性子文静腼腆,听沈筠曦热情亲和,一直紧绷着的脊背终于放松了,说话大了几分,唇角柔柔带笑:
    “是我该给沈姑娘递帖子,我却不好意思,今日遇了沈姑娘冒昧打扰。”
    这还是刚才武琇莹兄长在后推了她一把,却转头兄长没了踪影。
    ……
    武琇莹不知,此时她的兄长武金锡此时正目不转睛看着萧钧煜,一把扇子唰得抵在虎口,笑呵呵道:
    “太子殿下,这蹴鞠的力度与你三年前在雍州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说罢,他歪头打量萧钧煜,撇了撇嘴巴啧啧道:
    “是这京都城里都是这般花拳绣腿,还是太子殿下有意相让,我看着那人是二皇子殿下?”
    萧钧煜不答,只淡淡睨了他一眼。
    他眉目清清冷冷,姿容胜雪的玉颜如同笼了一层清霜,疏离而淡漠,让人看不出情绪。
    武金锡面上一凛,身子猛得站直,收起面上的玩世不恭,恭敬立直身子谄笑道:
    “属下乱说的,太子殿下依旧英姿飒爽,英明神武,玉树临风,举世无双。”
    萧钧煜眉心一蹙。
    武金锡忙立直身子,闭上了嘴巴。
    武金锡垂头,眉头紧锁,咬牙,暗恨自己为何不开眼竟凑来和萧钧煜说话。
    他堂堂安西侯嫡长子,俊朗如玉,能文能武,能说会道,一张利嘴可是哄得上至耄耋下至孩提合不了嘴。
    奈何在太子殿下着触了铁板。
    六年前,萧钧煜进军营,长得比他武金锡粉雕玉砌,清冷少言,让他看了生气,他寻了十多个军中长大、武力高超的热血少年,存了心找萧钧煜麻烦,准备让白白净净的京都贵公子长长见识。
    那时萧钧煜年不过十三,一身素白长袍,与他们扭打成了灰扑扑,唇边带血,可是丝毫不掩其风华,他冷白的肌肤在日光下有些晃眼,精致流畅的下巴微微抬起,声音清冽如冰:
    “你们以多欺少,胜之不武,可况败了。起来,再来。”
    武金锡想起萧钧煜浑不在意抹了唇角血,立在人群中睥睨淡然的眼神,还一个哆嗦。
    现在想起,他还皮疼。
    三年后,他雍州小霸王武金锡,唯萧钧煜马首之瞻,却在萧钧煜离开雍州的那一天,方知:
    沙场上永远冲在最前方、一柄银枪直取敌军将领首级、让敌军闻风丧胆的清冷矜贵少年竟是当朝太子!
    “你来京都城可习惯?”萧钧煜步子不疾不徐,开口淡道。
    武金锡摇了摇扇子,摇了摇头,拉着缓而慢、吊儿郎当的调子道:“习惯是习惯,不过这京都城的酒不够烈,姑娘也不如雍州城……”
    他说了一半,觑见萧钧煜面上不认同,忙改口笑道:“京都城的姑娘倾城绝色。”
    念及此,武金锡收了面上的漫不经心,凑在萧钧煜跟前,用扇子掩着唇压低声音道:
    “刚与太子殿下您与二皇子殿下说话的那姑娘真是国色天香,我妹说是首富沈家的嫡女,正好我与沈家嫡子有旧,我明日就去沈家提亲,正好和沈兄亲上结亲。啊!”
    武金锡正说得心潮彭拜,突然腰间一疼。
    “福明你干什么。”武金锡心头火起,横眉怒斥福明。
    福明简直没眼看,眯着眼睛,不敢抬头,只手指示意萧钧煜的方向。
    武金锡后知后觉,转身去看萧钧煜。
    只见萧苏清举的太子殿下不知何时停了脚步,面如寒霜,一对沉如千年寒潭的凤眸凝着他,目光沉沉,如黑曜石的凤眸深不见底。
    有些人,出生便是天之骄子,举手投足尽显金贵,情绪不彰不显,淡淡一眼,不怒威严,让人心生敬畏。
    萧钧煜便是如此。
    武金锡心里一个咯噔,唇角扯了一个艰难的弧度,以手抱拳谄笑:“我刚想起来,我今日约了人饮酒,殿下,我们来日再续。”
    未说完,他拔腿就跑,一溜烟没了影。
    福明舔了舔唇角,看着萧钧煜想问要不要追,没敢出声。
    ……
    武金锡跑了好远,回头看不见萧钧煜时,方拍着胸脯长舒一口气。
    他一抬眸,看到了自家妹妹和一抹春辰色的倩影,武金锡眸子一亮,忙理了理裙摆袖角,扇子张开,慢慢摇动。
    端的是风流俊雅的玉面郎君。
    “小妹。”武金锡扬声唤了一声,眉梢带笑款步而来。
    沈筠曦正在路边一个铺子旁,向武琇莹介绍京都城的剪纸工艺,听见一道和煦如暖阳的声音,隐隐带了些兄长的口吻,她手一顿,便听身边的武琇莹转身应道:“兄长。”
    武琇莹拉了拉沈筠曦的袖角,眸光闪了闪,弯着月眼浅笑道:“沈姑娘,这是我的兄长。”
    说罢,她又朝武金锡眨了下眼睛,眉目带俏,没了方才的拘谨:“兄长,这是沈姑娘。”
    武金锡着一袭湛蓝色雄鹰刺绣的圆领锦袍,摇着扇子不紧不慢走来,面如冠玉,唇边带笑,一对桃花眼脉脉含情:
    “沈姑娘。”
    沈筠曦一愣,她倒是认得此人,上世在东宫见过数次,轻轻颔首:“武公子。”
    武金锡倏得将折扇收在手心,看着沈筠曦赞叹道:
    “前日拜访令兄,还听令兄提起姑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沈姑娘不愧琼姿花貌,瑰姿艳逸,绝代之佳人。”
    被人如此直白夸赞,就是沈筠曦平日里明媚热烈的性子也微微羞红了双颊,扭开眼,柔声谦道:
    “武公子谬赞。”
    见兄长仍目不转睛盯着沈筠曦,武琇莹看沈筠曦扭头看摊铺的剪纸,武琇莹嘟唇朝武金锡蹙眉。
    武金锡忙打开折扇,掩饰自己惊艳的目光。
    刚只是远远看着,只觉沈筠曦长得美,没想到近了看,如此之美,真当得起一句诗: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
    “沈姑娘,今日相遇即是有缘,我们不如一同共餐?”
    武金锡看了眼天边的夕阳和晚霞,眸中流光转了转,笑盈盈建议道。
    他当真是自来熟。
    沈筠曦有些不适应这般热情,蛾眉微微一蹙,正想词拒绝,便听武金锡又道:“不远处有处兴宾楼闻名大盛,如雷贯耳,我与小妹自雍州而来,也是垂涎已久。”
    武琇莹平日里并不怎么出府,来京都这些日子,未曾在府外用餐,闻言看向沈筠曦。
    眸光中有一丝期待。
    沈筠曦一时不好拒绝,点了点头,柔声道:
    “武公子是兄长的故友,武姑娘也是我的新朋,二位初到京都,便容我尽地主之谊,请二位用次晚膳。”
    “沈姑娘爽快。”武金锡将折扇收在掌心,英眉微微挑起,看着沈筠曦的目光更是带了一份激赏。
    他不想京都城中还有如此性情爽快不做作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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