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萧钧煜满头冷汗惊起,心脏剧烈起伏,他眸光深如寒潭,下颌线凌厉如刀刻。
    原来不是他梦见现实,还是在拼凑以往的梦境。
    萧钧煜喉结慢慢滚动,幽幽月光下,他如冠玉的俊颜白瓷一般霜冷,唇色隐隐发白。
    萧钧煜猝不及防咳一声,而后,他捂着唇一下又一下得咳,撕心裂肺得咳。
    似要咳出心肺。
    一滴清泪猝然落下,滴在了锦被上,晕开一抹深色。
    无论梦里梦外,沈筠曦才是他的救命恩人。
    而他,在梦中,弄错了救命恩人。
    第53章 你走!   感情自己上辈子给人做了嫁衣裳……
    梦里,他认错了救命恩人。
    萧钧煜恍然明悟,那梦里沈筠曦腹中的孩子是不是也是他的?
    上巳节后第六十八日,他去沈府寻沈筠曦那日,沈筠曦同他到底说了什么?
    萧钧煜坐在塌上,烛光晦涩,他低垂着眼帘,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只见他侧颜霜冷,下颌线紧绷,薄唇抿成笔直的直线,周身气势凛冽。
    萧钧煜心里掀起翻江倒海的浪涛,如今的沈筠曦便是他梦中的沈筠曦。
    那他除了认错恩人,还做了什么,才能让心中满心满意是他的沈筠曦再三和他划清界限。
    萧钧煜咬着后槽牙,心脏闷痛,胸膛的伤口定是又开裂了,喉间涌上腥甜,他抿唇,闷咳一声。
    “太子殿下,喝些药吧。”在外间值夜的福明秉烛而来,手中端着一碗辛烈的药汤。
    见萧钧煜不动如山,福明端着药小碎步至塌前,垂着头诚挚劝谏:
    “太子殿下,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身子第一。”
    萧钧煜微微抬眸,目光落在塌旁红檀木西潘莲亮格柜,格间放了两个精致的八角罐,隽秀的小楷上书“枇杷秋梨膏”。
    萧钧煜闷咳一声。
    福明顺着萧钧煜的目光看去,心底叹一声。
    沈筠曦沈姑娘亲手熬制的枇杷秋梨膏,止咳祛痰,太子殿下从二皇子手中讨来,摆置在寝殿塌前。
    “太子殿下,奴才给您沏些枇杷膏?”
    “不必。”萧钧煜收回了目光,他抬手接过福明手中的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这药辛烈苦涩,腾空的白雾福明闻一闻朝蹙眉,屏住呼吸,他余光觑见,太子殿下眉头蹙也没蹙,将药碗直接递给了他。
    “下去吧。”
    萧钧煜淡声道。
    福明看到萧钧煜雪白的亵衣胸前晕开赤红,他正要说给太子殿下包扎,却见太子殿下已然撂下床幔。
    萧钧煜躺在塌上,他强迫自己睡下,他想梦到以后,梦到更多的真相。
    可惜,之后一夜无眠,在五彩|金刚鹦鹉冲着窗棂唤第一声“太子殿下,我喜欢你”时,萧钧煜叹气撩开锦被下榻。
    “真相,究竟是什么……”
    萧钧煜打开支摘窗,看着花叶间跳跃的五彩斑斓的鹦鹉,怔怔出声。
    ……
    正午,皇宫,二皇子萧和泽宫殿。
    淑妃坐在萧和泽榻前,将手里厚约一寸有余的折子递给萧和泽,幽幽叹了声:
    “沈家不愧是盛国首富。”
    萧和泽打开折子,目光落在第一项“汗血宝马二十匹”,清润的桃花眼攸然转深。
    “确实大手笔。”
    萧和泽合上折子,又打开看了一眼,声色沉润:“汗血宝马一匹价值千金,有价无市,整个东南军才有二十匹汗血宝马,还不是纯种。”
    而沈家,为答谢春搜时对沈筠曦的守护,给太子殿下萧钧煜和二皇子萧和泽每人送了一份礼单,谢礼共计一百项。
    淑妃翘起兰花指,娇艳欲滴的丹唇微微嘟起,吹了吹自己手指上新绘的凤凰于飞的丹蔻,艳若桃李的娇颜转向萧和泽,拉着嗓音曼声道:
    “和泽,母妃听说,这汗血宝马,沈家只送了你一人,你可知这是何意。”
    “母妃,不是你想的那样。”萧和泽微微蹙眉,抿唇,直视淑妃眼中的勃勃雄心:
    “母妃,你这次做的过了。沈姑娘的娘亲救过您的性命。”
    萧和泽清润的眸光晕着浓沉的愧疚,不认同看着淑妃。
    淑妃勃然大怒,刷得站起身,身后的绣凳倒下,她心口剧烈起伏,一对姣好的桃花眼霎时潋滟水光。
    泪珠含在眼眶中,将落未落,她肩膀一颤一颤,红着眼眶质问萧和泽:“连你也不相信我。”
    “我……”萧和泽启唇又闭上,望着淑妃一时无言。
    “真是我的好儿子!”淑妃气鼓鼓撂下一句话,甩袖而去。
    萧和泽看着淑妃转眸时眼角的晶莹,他英眉朝眉心拢去,唇角抿直,望着淑妃的背影,半响,喃喃:“难道我猜错了?”
    时值四月,春光正盛,正午日光灿烂。
    淑妃步出二皇子的寝殿,抬头掩着额角的日光,身后的丫鬟忙为她撑起遮阳伞。
    淑妃立在遮阳伞下,她伸出纤细修长的秀指迎光,掌心朝外,手背面朝她。
    迎着日光,淑妃细细端详指尖上栩栩如生的绘彩,金色的凤凰华美奢华,牡丹花雍容大气,凤凰于飞,无上荣耀。
    淑妃面上早没了怒气,她翻手覆手仔细端详手上的丹蔻,倏而,唇角勾起一抹大大的弧度,娇娆的桃花眼闪过一抹势在必得:
    “真好看,凤凰呀……”
    一笑百媚生,她下了台阶,曳地的裙摆逶迤向前,不盈一握的柳腰一步一摇,远远看去,聘婷袅袅,摇曳生姿。
    ……
    沈家,玉兰苑。
    沈筠曦蹲在玉兰树下逗猫,用一只长尾羽毛和小折耳猫捉迷藏。
    小折耳猫长得很快,不过十几日,它已经脱去了孱弱之姿,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在日光下通透碧绿如同上好的翡翠石,毛发绒绒发光,憨态可掬。
    “吉吉,这里。”沈筠曦将羽毛高高扬起,见小猫追着尾巴左右寻不到急得团团转,笑盈盈提醒。
    萧钧煜立在月洞门,一眼便看到了玉兰树下的沈筠曦:她着一袭金丝白纹昙花雨丝百褶凤尾裙,眉目如画,笑如春山。
    小猫耳朵动了动,转身,突然朝院门的方向跑去,一下子跳去萧钧煜怀中。
    “吉吉……”沈筠曦唇边的笑霎时退得干干净净,她眉心似蹙非蹙扫了一眼院中,院里的丫鬟小厮都垂头行礼,面不敢言。
    沈筠曦唇边的笑明媚而纯真,昙花一现,在萧钧煜的心池投下一个小石子,荡开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沈筠曦这般的笑,已如隔世。
    沈筠曦两步并做三步,毫不客气从萧钧煜怀中抱出小折耳猫,没有向萧钧煜福礼,鼓着软腮拍了拍折耳猫的小脑袋,气鼓鼓道:“吉吉,不许再乱跑,遇到坏人小心命都没了。”
    小折耳猫用软软的小脑袋蹭着沈筠曦的手心,瞪着澄澈如绿宝石的眸子,软软得喵了一声。
    “懂了就好,下次你再……我就不搭理你了,哼。”
    沈筠曦掌心团了团小猫的脑袋,有些生气小猫两次亲近萧钧煜,又不舍得真把小猫怎么着。
    看着沈筠曦旁若无人,将他视作空气,抱了小猫转身就走,萧钧煜压低声音轻唤:“沈姑娘。”
    沈筠曦步子不停,假装没有听到。
    萧钧煜眸光暗了暗,他抿唇,嗓音有些低:“沈筠曦。”
    沈筠曦不情不愿顿住脚步,她转身,黑白分明的剪水明眸瞪向萧钧煜,轻哼一声,朝萧钧煜敷衍行了一个礼:
    “太子殿下,果真好气派,闯我沈府已经无所顾忌。”
    她眸中闪过不耐和不喜。
    萧钧煜被她眼里丝毫不加掩饰的不喜哽得呼吸一滞,手脚顿时无所适从。
    垂了垂眉睫,倏而,萧钧煜抬眸,他步子不紧不慢朝沈筠曦走了两步,停在沈筠曦半步之距。
    沈筠曦怀里的小猫伸着脖子朝萧钧煜喵喵叫,沈筠曦抬手轻轻拍了拍小猫的脑袋:“吉吉,听话。”
    小猫却极其精巧,身姿轻盈,一下子从沈筠曦掌心跳出,跃到了萧钧煜的肩头。
    萧钧煜看着沈筠曦瞬间愤愤不平的样子,将肩头的小猫抓住,食指点了点小猫的额心,淡声道:“不许乱跑,乖乖听你主人的话。”
    言罢,他双手托着小猫,将它送至沈筠曦面前:“对不起,孤不是故意惹你生气。”
    沈筠曦美目流盼,白了萧钧煜一眼,将小猫抱在自己掌心,雪腮鼓起,樱唇微微嘟起,食指指骨敲了敲小猫的额心:
    “再这样,以后我再也不搭理你了。”
    萧钧煜眸光闪过一抹流光,抬眸凝视沈筠曦。
    真像。
    这语气、神色和他梦里,沈筠曦同他闹别扭时说话的语气和神色如出一辙。
    沈筠曦,真的是梦里的沈筠曦。萧钧煜咽了咽喉结,目光深沉而深情。
    “沈姑娘,对不起,我前面认错了救命恩人。”
    沈筠曦抬眸,纤柳的眉蹙着,睇着萧钧煜,不耐烦道:“我知道,太子殿下已然道过歉。”
    萧钧煜一时无言。
    他喉结又滚了滚,压下心底翻涌而上的愧疚和困惑,只深情而缱绻凝视沈筠曦。
    又是这目光,沈筠曦蹙眉别来眼。
    前世,她就是被萧钧煜这似乎深情的目光欺骗,以为萧钧煜对她有情,有难言之隐,而对萧钧煜死心塌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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