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厨师还没来得及喊痛,就大喊大叫着说:[是血!是血!有血滴下来了!]
    [啊啊啊啊啊!]三个女佣也瞬间尖叫出声。
    苏子墨虽然看不清滴落的什么,却似乎可以感觉到天花板上出现了一滩深色,一滴一滴地血从上方落下,滴在了厨师的面碗里。
    画面再次开始快进,苏子墨发现原本被那些下人当成是根据地的餐桌开始变得无人问津,几乎没有人敢再次坐在那张餐桌上,就算偶尔必须路过也是行色匆匆,时不时还会看一眼天花板。
    家庭医生和管家时不时会像丢垃圾一样把一些古书丢在餐桌上,然后用胶卷照相机给它们拍照。
    苏子墨还注意到那个黑胖的厨子似乎因为之前发生的事情而被吓傻了,也只有他在傻乎乎而且疯疯癫癫的情况下才敢抱着一个空碗坐在当初他坐过的位置上,像是想要接住从天而降的雨水一样,不断移动手里捧着的碗。
    偶尔有下人,每个人的脸色看起来都非常苍白,还带着有些吓人的黑眼圈,就算三个女仆用最白色号的粉底来遮盖黑眼圈,也只是让自己变得更加苍白可怕而已。
    [我听到声音了!我听到声音了!]当画面再次结束快进,苏子墨就看到一个下人脸色苍白地跪在餐桌上,[我听到二楼的声音了,他还活着!还活着!]
    [真的吗?我们没有犯罪?我们不是杀人犯?]女佣也露出了欣喜若狂的表情,从镜子的画面中一闪而过,向外走去,[我们可以见光]
    [怎么了?]发现女佣的声音戛然而止,管家的身影也出现在了画面的边缘。
    [门打不开了!]
    [怎么可能?你让开,我来试试!]
    [砰砰砰!]
    苏子墨虽然看不见画面,但从声音就可以很简单地听出来一群人正在想尽办法破门而出,但折腾了半天都没有任何用处。
    [哈哈哈哈哈哈!]镜子里突然传来一阵狂笑的声音,[是报应啊!是报应啊!我们锁住了那个老头子,现在自己却被锁住了,哈哈哈哈!报应啊!]
    [又疯了一个我可没这么容易认输!]管家的声音也变得有些恶狠狠,[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拿到了钱,怎么可能就这么认输!给我破窗!]
    砰砰啪啪的声音不断从镜子里传来,时而还会传来管家他们因为破窗失败而愤怒的大吼声。
    这个时候,镜子里的时间开始稍稍快进,虽然速度并不是特别快,但苏子墨却可以明显感觉到大厅里的光线从白昼到了黑夜,那些不断破窗的下人甚至忘了将蜡烛点起,所以镜子里的画面几乎漆黑一片。
    看到这里,苏子墨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当管家第一次说楼上老爷子动静消失的时候,他身边坐在轮椅上的厉鬼老爷子可能已经离开人世,原因也许是因为年纪大了,也许是因为在二楼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更是因为被封锁在二楼没有人照顾,只能依靠一些没有营养的食物生活甚至他有可能无法食用那些食物。
    而之后下人们之所以再次听到了二楼传来的动静,恐怕是因为老人已经以另一种噩梦的形式重新回到了别墅里。
    作为自己生前被困锁,甚至可以说是囚禁的回馈,他封锁了整个别墅的门窗,让管家和其他狼狈为奸的人也被完全困锁在这栋别墅里,没有任何出路。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苏子墨他们可以打开二楼的封锁,却怎么都无法撬开别墅其它地方的封锁,因为这其中有着人类和非人类之间的区别。
    [电话完全打不通了,混蛋!]
    [厨师,厨师,傻子你还不去做饭,想让我们饿死吗?]
    [管家,自从厨师傻了之后,他就没出去买过菜,别墅里的食物好像不是很够。]
    [总有办法出去的,大不了我们就把这别墅的墙壁砸毁!]
    [没有用的,管家。我试过了,连个坑洞也没有留下,简直,简直就像撞鬼了一样!]
    [呸!]
    苏子墨听着镜子里传来的声音,他没有打算搬动镜子去寻找那些说话的人,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去记住那些人的脸。
    镜子里的光影再次开始变化,苏子墨知道,每一次光影的变化就代表一天的过去。
    当画面再次停下的时候,管家、家庭医生和其他的下人以久违的方式回到了餐桌前,除了傻乎乎的黑胖厨师之外,所有人看起来都瘦了一圈,他们目光无神地围坐在餐桌旁,每个人面前都放着一个小碗,里面是压缩饼干泡成的糊糊。
    原本为老人准备的便宜食物,最终成了他们在这个如同孤岛一般的别墅里所能找到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你到底想做什么。]管家没有动勺子,只是抬头看着天花板,似乎想要和二楼的某一位进行对话,[如果你想要报复我们,就来报复我们!为什么只是把我们困在这里,为什么什么都不做?]
    [哐当!]
    管家的话音刚落,另一边走廊深处的杂物间里突然传来了动静。
    苍白没有血色的家庭医生步伐僵硬地离席,然后从发出声音的方向取回了一条横幅,上面写着:祝小公主十二岁生日快乐!
    [哈哈哈哈哈哈!是啊,又快到五月十五了!]管家笑着哭了出来,[你知道这条横幅是什么时候的吗?是两年前的了!两年了!你的那些家人两年都没有来过了!你哔却每年都要逼着我们准备宴会,连死了都不放过我们吗?!]
    管家他们没有动,只是任由横幅放在那里,呆呆的围在餐桌旁坐了一天,没有点蜡烛,就这么从白天坐到黑夜,即使已经深夜也依旧如同假人一样坐在那里,像是藏在黑暗中的影子。
    就好像之前历练者们在大厅变暗的时候所看到的那些影子一样。
    画面过了几天,不知道是不是五月十五到了的关系,管家和其他人就好像突然疯了一样,穿上了他们最干净最体面的衣服,女佣们为自己画上了最精致的妆容,就连司机都带上了久违的制服帽子,所有人的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就这么笑着开始装扮不知道封闭了多久的别墅。
    他们将别墅里最珍贵的瓷器摆上餐桌,银质的烛台被女佣们擦拭得如同能发光一般。
    别墅里剩下的食物应该不多,但他们还是在各种瓷盘里摆上了最后的肉,然后用压缩饼干的糊糊重新压制成各种形状的糕点叠放在一起,加上一些其实上不了台面的零食,看起来竟然和历练者们最后准备的晚宴差不多。
    不过,他们打开了别墅里被他们喝剩下的珍藏美酒,倒在四个精致的玻璃杯里。
    他们在大厅里点燃了比以往多得多的蜡烛,让整个大厅看起来比平日里的白天更加明亮,就好像是苏子墨和其他历练者们所看见的大厅一样。
    结束了所有的事情之后,管家带着所有人从镜子的画面中离开,平静得让旁观的苏子墨都觉得可怕。
    他可以感觉到,无论这些人之前多么崩溃,但是在这一刻,他们才真正地疯了。
    第49章 准备开业
    把所有的东西都安排好了之后,管家带着家庭医生和女佣他们离开了餐桌,留下摆放完整的宴席,和一片沉默。
    沉默的氛围持续了很久很久,久到苏子墨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
    甚至镜子里的画面光影流转,似乎又有一天甚至两天的事前过去。
    [啊啊啊!]
    画面里的钟重新停止旋转后,女佣尖利的惨叫声划破了沉寂,然后就是一阵哀求声:[不要啊,不要啊,我后悔了,我真的不想死,我还年轻!]
    [我们可以再试试,我们去砸屋顶!我们去挖地道,干什么都可以!把药拿开!]
    [我们已经没有食物了,不死我们还能怎么样?你是想要现在被我解决掉?还是一点一点把自己饿死?!为什么,为什么这家的人在越好的日子里不来看那个老头!如果这家人能来看着老头一眼,就可以发现我们了,我们就能活下去了,要怪就怪我们接了这份没人在意的工作吧!]
    [快跑!胖子疯了,他拿着菜刀冲过来了!]
    [什么?!]
    [和说好的不一样,快逃]
    [呜能逃到哪里去,跟他拼了!]
    [不要啊!]
    [砰!砰!]
    镜子里传来的声音一片混乱,苏子墨甚至试着接触镜面,却发现镜子依旧是镜子,他无法干涉镜子里的惨叫声和各种东西碎裂的声音,因为镜子所记录的只是过去发生的一些事情,早已经无法改变。
    看来不需要您老人家动手,一切就结束了。苏子墨看了一眼身边轮椅上的厉鬼老爷子,可惜那次宴会最终还是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所以老爷子您心里一直都念着吧?
    老人轻轻拍了拍轮椅的扶手,似乎在非常平静地回应,但却有两道红色的泪从眼眶中流了出来。
    虽然老人无法言语,但苏子墨却似乎从能够感觉到,复仇并不是老人带着执念变成鬼的最主要原因,他最主要的目的可能就像那些人说的,希望自己的儿孙在一年仅约定一天的日子里,能够回到别墅里来。
    如果他们能够如约回来别墅,就会发现被封死的别墅,也许老人就会将封闭的别墅打开。这样一来,他们就会发现陷入疯狂的管家他们,发现被囚禁在二楼的老人,从罪犯们的口中知道一切,最后将他们活着带出去接受审判,这也许是老人最希望看到的结局。
    但最终,别墅的门没有在约定之日打开。
    [婴儿之咿呀声不知其意,却像是珠落玉盘,十分动听。]
    [婴儿尚不能认知,眼神却如圆月微光,干净澈亮。]
    这两句话,是老人写在《孤山手记后记》中的内容,老人将爱给予了心疼的孙女,即使当时的娉婷还在襁褓之中,却已经被老人视若珍宝。
    可是当老人失去语言能力,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咿呀声时,当老人已经难以辨清事物和人,经常做错事情的事情时,却成了让人觉得避之不及的麻烦。
    苏子墨不再去看镜子里的画面,因为别墅的门一定会在某一天被打开,只是那一天无论什么时候来到,都太迟了。
    苏子墨侧身想要和轮椅上的老人告别,却发现厉鬼老爷子突然消失不见,转而出现在餐桌主位旁边,颤抖着伸出干枯的手,碰了碰坐在主位上的灰色泰迪熊,然后用一双黑色窟窿眼睛紧紧盯着苏子墨的方向。
    [啊啊啊]
    老人对苏子墨咿呀着,似乎想要说什么。
    想让我带走这件东西吗?苏子墨小心地问了一句,于是老人收回了手,继续平静地坐在那里。
    苏子墨从餐桌的另一边走过去,将椅子上放着的灰色泰迪熊玩具抱了起来,老人依旧一动都没有动。可是当苏子墨想要将另一件礼物那条白色蕾丝公主裙拿起来的时候,却有一只干瘦的手阻止了苏子墨的动作。
    老人的身体似乎并不听使唤,手指更是如此,所以他努力了很久,才靠着轮椅扶手的支撑用手腕勾住白色的公主裙,一点一点地挪动手臂,将白色的小裙子有力勾进自己怀里,非常用力。
    如果有幸见到娉婷女士,我会记得将这件礼物亲手送还予她。苏子墨看得出老人似乎想要留下这条裙子,毕竟等他离开别墅后,这个噩梦世界就只剩下他独自一个了。
    [嗬。]
    老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然就这么勾着裙子,发出一声笑来。
    在那四年无法控制身体的日子里,苏子墨偶尔醒来的时候也会想,那位缺少了自己陪伴的老人,会不会在无聊的时候看着他写过的字或读过的书发呆,会不会想起他过去犯过的傻,偶尔轻笑一声。
    苏子墨突然很想回去陪陪爷爷,去半山腰陪爷爷说说话。
    我先走了。
    厉鬼的注视不会影响苏子墨拉开身后的门,只不过当苏子墨将身后门拉开,并且开始向后退的时候,他发现待在主位旁边的老爷子也并没有看着他,只是用一双黑色窟窿的眼睛,盯着正前方的镜子。
    [happy birthday to me,happy birthday to me 哈哈哈哈哈,爷爷我最喜欢你了!]
    苏子墨退入门中的时候,还能听见镜子里传来孩童的歌声和笑声。
    将整个人浸入黑暗,等苏子墨再退了一步后,就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明亮的安于一隅店铺之中,也不知道不是在噩梦世界沉浸太久,有那么一瞬间苏子墨甚至觉得周围的环境有些陌生。
    而且,还有莫名其妙的歌声不,是噪音环绕在安于一隅的店里。
    *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猪你生日快乐!噢,我喜欢你又凶又美,我喜欢你又烈又甜,我喜欢你,和你一起看最美的风景啊啊啊啊!
    一转过身,苏子墨就愣住了,因为他看见鬼伞那个笨蛋正拿着一本卷起来的书册当麦克风,背对着他站在店里那台立式钢琴旁边鬼哭狼嚎着让人起鸡皮疙瘩而且怎么听都特别莫名其妙的词。
    虽然看不见正脸,但从沙哑的声音来判断应该挺投入的。
    其实苏子墨知道这位鬼伞先生应该是在唱歌,不过这个不通世俗的非人类可能不太了解唱歌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毕竟苏子墨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把生日歌唱得完全不像是生日歌,而且每个字都没有唱在调上,所以绝不能称之为唱,只能算是在胡乱嘶吼。
    问题是不止鬼伞一个人在胡闹,就连一直都没有在店里现身的彭彭小朋友这会儿也正坐在钢琴前为他伴奏。
    而且伴奏的调子竟然完全贴合鬼伞的鬼哭狼嚎。
    简单来说,就是鬼伞唱得有多糟糕,彭彭就照着他的调子多糟糕地弹着。
    这两位是因为被关在店里太久,所以憋坏了吗?
    咳咳,彭彭,身为一名音乐家,你就要经常这样练习,节奏感才能够继续进步。鬼伞和彭彭都背对着侧门的方向,所以格外入神的他们竟然一时没有发现苏子墨的归来。
    人类经常用神和魔来形容将某种技艺磨练到极致的人,如剑神和剑魔,琴神和琴魔,而本伞的歌喉经常被其他厉鬼冠以魔音的美誉,他们说这是对歌唱技艺的最高评价,所以只要你能够不断跟上我的节奏,就一定能够进步神速。鬼伞语气认真地拍了拍彭彭的小肩膀。
    鬼伞,不要欺负彭彭。苏子墨忍不住掩面,能够被厉鬼嫌弃的歌声,究竟是糟糕到了怎样的地步?
    听到苏子墨的声音,背对着他的鬼伞立刻回过头来,然后苏子墨就发现原本脸色苍白但唇色一向十分红润的鬼伞,这会儿却不知道为什么连嘴唇也是一片惨白,甚至还有些干裂?
    就连眼神都有些可怜兮兮的
    仔细看了一下,苏子墨还发现鬼伞靠着立式钢琴的双腿都在打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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