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楚随施了什么术法,梁成帝对她这个新晋美人的“服侍”十分满意,赐下了许多黄金玉器、绫罗绸缎。安焰柔行事低调,除了每日请安外基本不出宫,更不去拉帮结派、攀附权势。
    没有背景又得宠的女人在宫里是注定不会好过的,就算她不去想着害别人,也不代表麻烦不会找上门。只是由于楚随的庇佑,那些嫉妒她的妃嫔无论投毒、栽赃甚至派人刺杀都石沉大海,渐渐地,大家也知道这个表面没权没势的美人是个不好惹的,又见她与世无争的样子,便都息了心思。
    安焰柔过得很愉快。不需要计较巴结谁谋害谁,她每天可以侍弄花草、读书写字,最大的乐趣就是陪小白狐晒太阳的时候为它梳毛。软软的狐狸毛比什么绸缎都顺滑,还带着热度,她总是摸得爱不释手——当然,对方也很满意她的服侍,特别是在她挠下巴的时候,总会很配合地抬起小脑袋。
    楚随并不缺什么,但这不妨碍她想讨好他。香囊、短靴、花环、木雕......她闲暇功夫做了各种各样的小玩意送给他,虽然他表情依旧是淡漠的,但每回都收下了。
    她有时会好奇:“这么多东西,你都放在哪了?”
    “我尾部有处储物囊。”灵剑平时也放在那里。
    “哇。”她吃惊地张嘴,“那都放了什么呀?”
    “收集的丹药、秘籍之类的。”
    安焰柔满足地笑了。她送的不过是些没有用的小玩意,对方却和珍贵的丹药秘籍放在一起,这让她很开心。
    梁成帝时常会翻她的牌子,当然,每次她见到的都是楚随。大概因为他仍算是狐妖的缘故,六根未净,总勾着她一做就是一整晚,每次都要把她弄昏过去才肯罢休——安焰柔时常觉得自己要是死了,绝不是死在什么宫斗纷争中,而是死在这狐妖的身下。
    梁成帝被楚随耍的团团转,没察觉端倪不说,又给她晋了婕妤的位分,连这次秋猎都要带上她——要知道往年除了皇后和四妃,剩下的妃嫔是没有资格参加的。
    难得能从深宫里出去转转,呼吸下新鲜空气,安焰柔自然开心。只是刚到那猎场那晚她的开心就消失了。
    楚随受伤了。
    就算现下是黑夜,她仍能从烛光下看到那只皮毛鲜亮的小白狐边上有一道皮开肉绽的血痕,把周围的毛发都染红了一片。
    她控制不住地惊惶。在她心里,楚随一直是神仙一样的、无所不能的存在,到底是谁能让他伤得那么厉害?
    就算对方和她说这伤不致命,很快就会自愈,她还是心疼了好一阵,责怪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
    “少哭些,就算是帮忙了。”
    安焰柔忙止住眼泪,守着这只小狐狸慢慢闭上眼。
    说来也巧,楚随刚睡着没多久,就有宫女来找她,说陛下急召。
    她仔仔细细盯着那女官瞧了一遍:“你是德妃身边的宫女?”
    “是,几位娘娘都在主营,婕妤的营帐离得远了些,所以德妃娘娘遣奴婢来请您。”
    看来真是有什么急事。
    见她回得滴水不漏,安焰柔看了眼酣睡的小白狐,随她出了营帐。
    只是等到了所谓的主营,真正走进去,她才发觉,刚刚路上见到的只是幻境。没有皇帝,没有妃嫔,没有随侍宫女,有的只是黑暗,还有黑暗中一双幽绿的眼睛。
    等她适应了漆黑的环境,便愕然发现,一头五尺长的黑豹竟环伺在自己周围。它以她为中心绕着走了一圈,像是在打量她。
    “那狐狸居然把元阳给你了。”它口吐人言,声音粗哑鬼魅,“怪不得,弱了那么多。”
    安焰柔心里瞬间有了猜测。
    “是你打伤他的?”她努力平复狂乱的心跳,冷静分析道,“你能在营里布置幻境,必有接应之人。是德妃吗?”
    它张嘴咧出个笑,一口森然的尖牙反出道光:“聪明的小姑娘。女人的嫉妒,真是个好东西。”
    安焰柔不敢轻举妄动,只努力找话题拖时间:“楚随告诉我,他修炼了五百年,你呢?”
    “呵呵…那他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是他多年的…老朋友。”黑豹突然把鼻子凑近了她小腹,“啊…小姑娘,你好香,身上还有他的元阳…吃了一定大补…”
    它猛的长大了嘴。说时迟那时快,一柄泛着寒光的剑突然破空而来,径直朝黑豹脑袋刺去,却被它险险避开。
    “护身灵剑…看来他真的很在意你。”那黑豹眼中玩味更盛,“那我更想吃了。”
    见灵剑和它缠斗在一处,安焰柔忙悄悄往营帐的出口挪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美味的小姑娘,你想溜去哪?”
    ·
    楚随赶到时,一切已成定局。娇娇软软的小姑娘昏倒在地,口鼻间满溢着黑死之气,旁边斜着把断了的灵剑,约莫是被豹子精折的。
    那只黑豹也没多好过,胸口豁了个血淋淋的洞,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地看着他,浑身散发着黑熏熏的恶臭气息,让他紧紧皱着眉。
    “求仙不成,反入魔道,自作孽,不可活。”
    黑豹轻哼一声,话语间满是不甘:“狐狸,你当谁都有你的好运气?出生就受到仙人点化,得到了适合自己的修炼功法......而我呢?冒死才抢了本秘籍,还走火入魔,我若不修魔道,恐怕连今日都活不过。”
    “你心念驳杂,才会走火入魔。”
    楚随蹲下身把小姑娘抱在怀里,用灵力仔细逡巡她的脏腑和经脉。
    一塌糊涂。
    “哈哈,我承认,妖就是妖,为什么要压抑欲望去做劳什子仙人?没意思得很。”黑豹看向他怀中的昏迷不醒的女孩,幽绿的眼中满是得意,“瞧瞧,我们整天无欲无求、一心求仙的狐狸,现在为了个人类紧张成这样...哈哈哈哈哈,多可笑啊!”
    “疯子。”
    “我是疯子,那你呢?”黑豹的视线对上楚随那双猩红的狐狸眼,“我瞧,你现在离疯也不远了。”
    他没机会再大放厥词了。楚随掌心蓦地收拢,黑豹就如被抽了魂一样软成一滩,最后化作一股黑糊的雾气消散在空气中。
    解决了这个老对头,他强忍背后作痛的伤口,又一次用灵力观察怀中的姑娘,脑海细细思索着几百年来所拥有的知识,渴望能找到一丝焕发她生机的法门。
    眼看着安焰柔的身体渐渐冰冷僵硬,他沉默了一会,把她带回了营帐放到床上。自己则一翻手,变出面小铜镜。
    他把铜镜放在桌上。生性高傲的白狐,第一次为了别人,虔诚又卑微地下跪、磕头。
    “小妖请求司命大人相助。”
    司命仙君对他似乎存在着某种善意,很慷慨地告诉他,只需要一碗心头血,就能让安焰柔起死回生。
    “你要想清楚,这碗血剖出来,可是叁百年的修行。”
    楚随缓缓闭上眼。他明白司命仙君的意思,没了心头血,那近在咫尺的登仙台又会变得遥远。
    但他更清楚,如果放任这个小姑娘就这么死去,哪怕他等得到她的来世,也不会渡得过自己的心劫。
    她不止是他的恩,她的因果,也是他的......情债。想到往日总是围着他叽叽喳喳的活泼姑娘现在只能死气沉沉地躺在那张床上,他忽然觉得,心口的疼痛远远大过背上那处伤。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变得那么重要。
    “我绝不会后悔。”他这么回复。
    司命仙君眯起眼笑了笑:“小狐狸,生命就像一场循环,对么?”
    “仙君...这是何意?”
    “意思就是,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
    没头没脑的。只是楚随现下忙着救人,也没工夫去细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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