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曕补充道:“若是他们年前成亲,那就算了。”
    要去也得等她出了月子才行,今日是冬月二十四,距离过年只有一个月零几天。
    殷蕙忍不住地笑,刚提亲,哪有那么快成亲的,再早也得等春暖花开呢,那时候她早恢复好了。
    “谢谢您。”殷蕙拉着他的手,笑得比花儿还好看。
    魏曕就是要她开心才这么说的,她生孩子不容易,他除了这个,别的也帮不上什么。
    “早点休息吧。”看看天色,魏曕拍拍她的手,站了起来。
    屋里暖和,外面还刮着寒风,风吹散了云,夜空剔透,闪耀着一颗颗寒星。
    魏曕站在廊檐下,看了会儿天,这才来到前院。
    安顺儿伺候他洗脚时,魏曕想起一事,问:“可有派人去殷家报喜?”
    安顺儿笑道:“派了,夫人才生完,金盏就过来叫我安排了,肯定是夫人提前吩咐过。”
    魏曕明白,她是怕殷老牵挂。
    她爹娘死得早,完全是殷老一手带大的。
    过了几日,燕王叫来三个指挥使与魏旸、魏曕,商量三卫所招兵的事,此次抗击金国,燕王的五万人马损失了近七千人,得尽快挑选精壮之士补足。
    燕王的意思是,年前就给办妥了。
    冯谡、高震、杨敬忠异口同声地应下了。
    他们退下后,魏旸也要离开,却见魏曕站在原地不动,似乎还有别的事说。
    就在此时,燕王也察觉了,笑着问:“老三有什么事吗?”
    魏曕颔首,并不避讳魏旸还在,看着燕王商量道:“父王,七郎庆满月的时候,儿子想请七郎的曾外祖父与舅舅过来吃席,不知您意下如何?”
    魏旸诧异地挑了挑眉毛。
    整个王府,没有人把殷家当正经的姻亲,以前逢年过节有什么宴请,也从未给殷家下过请帖。
    他还以为老三有什么大事要与父王商议,结果竟是为了这个。
    燕王沉默片刻,用眼神示意长子、海公公都退下。
    两人告退。
    燕王坐在书案后,招招手,叫魏曕走近点。
    魏曕绕到桌案,站在父王面前。
    燕王打量一眼已经完全长成成年男子身形的儿子,笑道:“怎么,知道疼自己媳妇了?”
    魏曕立即红了耳垂。
    他可以搬出很多理由,但英明如父王,又怎么会信。
    燕王却收了笑,微微眯起眼睛,审视地看着这个儿子:“现在把殷家当亲戚了,以前不当,是不是觉得自己委屈,觉得你本可以像大哥二哥那样娶京城的名门贵女,觉得我偏心,没把你当回事?”
    魏曕脸色大变,跪下叩首道:“儿子不敢。”
    燕王哼了一声:“不敢,那为何衡哥儿满月、周岁时你不请人家?”
    魏曕看着地面,突然不知该说什么。
    他自然委屈过。
    因为生母的出身,他被大哥、二哥、府里的下人们看轻,虽然那些明显的恶意的轻视都发生在他还是孩子的时候,别人以为他不懂,其实他懂。
    于是他努力读书勤练武艺,大哥二哥还在睡觉时,他已经爬起来蹲马步了。
    他不与大哥比文,凭借出众的武艺被父王看重。
    就在他自觉可以与二哥比肩时,父王要他娶一个商户家的姑娘。
    大哥二哥都来安慰他,却不知越是这种安慰,越让他心里不是滋味儿。
    燕王看着沉默的儿子,忽地叹道:“我知道你委屈,但我不是不看重你,谁让当时只有你在适婚的年纪?咱们拿了殷家那么多银子,总不能叫殷家姑娘给你大哥二哥当妾吧,还是说让殷家姑娘嫁给比她们还小的你四弟?”
    魏曕眼眶发热,额头触地道:“父王无需多言,儿子都明白,儿子确实糊涂过一阵,后来您选我进京给皇祖父祝寿,儿子就都明白了。”
    燕王点头,扶他起来道:“这都是人之常情,何况你还年轻,更何况,父王很清楚,你之前不请殷老进府,不是你还在怨父王什么亦或委屈什么,你那是好面子,怕再被兄嫂们笑话,是不是?”
    魏曕垂眸道:“兄长与嫂子们不是那种人,是我自己虚荣。”
    燕王笑了:“原来你也挺会说话的。”
    魏曕惭愧地低下头。
    燕王离席,负手对儿子道:“虚荣,这世上有几人不虚荣不好面子?父王都能理解,如今你是为了疼媳妇也好,自己想明白了也罢,你能跨出这一步,父王都很欣慰。叔夜你记住,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心胸越大,能容的事越多,前面的路才越宽。”
    他没丢过人吗?
    都是皇子,太子守京城,他却要远就藩地。
    都是藩王,秦王、代王只懂享乐父皇骂完之后仍然继续养着,他频繁往返战场,父皇还嫌他耗费军饷太多,让他自己想办法。
    儿子娶商女委屈,他安排这门亲事时难道脸上很有光?燕地哪个百姓不知道他从殷家拿了银子?
    厚颜无耻的人才会心安理得地花别人的银子,他做不到。
    待到太子病逝父皇宁可封皇太孙也不封他,他更是在全天下面前颜面尽损。
    一时委屈可以,天天只记着委屈不委屈的,不行。
    要往前看,要学会忽视别人的幸灾乐祸或流言蜚语,专心走自己的路。
    这些话,燕王并没有说出来。
    可魏曕看着父王伟岸健硕的背影,完全能明白父王的隐忍与豁达。
    父王留下他,不是要训他,而是要教他。
    “父王放心,儿子都记下了。”
    “嗯,给殷家的帖子你自己安排吧。”
    “是。”
    燕王摆摆手,魏曕自行告退。
    走出勤政殿,就见魏旸站在不远处,似乎在等他。
    “大哥。”魏曕上前招呼道。
    魏旸注意到他眼圈微微泛红,叹道:“七郎出生,大哥知道你高兴,可殷家什么身份,你刚刚那么说,不是给父王添堵吗?”
    老三一定挨了父王的骂,还被骂哭了。
    魏曕迎着他好心劝说的目光,坦然道:“殷家是五郎、七郎的母族,不是外人,父王已经准我下帖子了。”
    魏旸愕然。
    第79章
    趁午后阳光好的时候,殷蕙让金盏、银盏伺候她洗了头。
    金盏坐在榻边,她躺在金盏的腿上,银盏再把凳子端到榻前,摆好铜盆的位置。
    当长发打湿,银盏轻柔地替她按摩起来,殷蕙舒服得都要睡着了。
    洗好了,将头发绞得再也不会滴水,殷蕙就挪到琉璃窗边待着。
    烧着地龙的屋里温暖如春,再晒晒太阳,殷蕙的头发很快就干了,用梳子好好通一通,蓬松又顺滑,带着淡淡的花露香。
    “娘今天真好看。”
    衡哥儿睡完午觉来找娘亲,盯着娘亲看了会儿,忽然道。
    殷蕙笑了:“昨天娘不好看吗?”
    衡哥儿想了想,道:“昨天也好看,今天更好看。”虽然他也说不清到底哪里不一样了,明明娘还是娘。
    黄昏魏曕过来,一眼就发现了区别,皱眉道:“洗头了?”
    她第一次坐月子时,魏曕就从乳母、母亲等女眷口中听到一些说法,诸如坐月子不能洗头洗澡、不能哭之类。
    殷蕙解释道:“这几日恢复得好,天又暖和,洗一下也不会着凉的,而且我身上舒服了,晚上才休息的好,也更有利于恢复,您说是不是?”
    洗都洗了,魏曕只用不赞成的目光看着她,没有再说什么。
    乳母抱了七郎过来,衡哥儿坐在弟弟旁边,一会儿摸摸弟弟的小手,一会儿点点弟弟的脸蛋,与七郎相比,他的小手竟然也变成了大手。
    对魏曕而言,这样一家人聚在一块儿的时间总是显得特别短,没多久就要吃晚饭了。
    七郎竟然在这时候拉了一泡,被乳母抱去西耳房收拾,今晚就不会再过来。
    “弟弟真臭。”衡哥儿躲在爹爹身后,捏着鼻子嫌弃道。
    殷蕙:“你小时候也这样。”
    说话时瞥眼魏曕,最爱干净的男人这会儿倒好像鼻子失灵了,并没有露出什么嫌弃的表情。
    一家人移到厅堂用饭。
    饭后,衡哥儿跑去看弟弟了,魏曕跟着殷蕙进了内室,递给她一张请帖。
    殷蕙疑惑地接过来,打开一看,红纸黑字,是他请祖父、殷阆来府里替七郎庆满月。
    该高兴的,殷蕙却湿了眼眶。
    别的姻亲之家,逢年过节都会彼此宴请,可她嫁到燕王府四年了,祖父才将要收到来自燕王府的第一封请帖。
    这还是她重生了,做了很多事又生了七郎换来的,上辈子,祖父到死都没能……
    就因为他们姓魏,因为他们都是高高在上的皇子龙孙!
    殷蕙快步绕到屏风后,背对魏曕的方向捂住嘴。
    魏曕站在屏风这一侧,隔着薄薄的苏绣绢纱,能看到她的肩膀在轻轻抖动。
    他有他的心结,她又何尝不是,放眼平城,她是无数百姓羡慕的富家千金,一朝嫁进王府,她反而成了最卑微的那个。
    过去的已经无法更改,重要的是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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