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卫和内阁产生了矛盾。
    这种事,非皇帝不得摆平了。
    天启皇帝觉得好奇。
    他无法理解,为啥张静一这样干。
    招这李国做什么?
    李国这个人,就是粪坑里的臭石头。
    有时候确实讨厌,可是这个家伙,无论是资历还是学问,还是品行,都无可指摘。
    一般遇到这种人,天启皇帝都是绕路走的。
    反正就是大家一起混呗。
    朕还年轻,熬死你。
    可张静一打破了这生态的平衡。
    于是乎……天启皇帝下旨,摆驾……
    浩浩荡荡的人马出宫。
    而在李家这里……锦衣卫指挥使佥事刘一奇已是急的如热锅蚂蚁一般。
    数百上千个校尉,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而后便展开了搜查。
    几乎要挖地三尺了。
    可是……
    他满头大汗。
    很明显,讯息有误。
    这李国……简直就是天大的好官啊。
    宅邸虽是不小,可这宅邸是先皇赐的。
    而至于其他的……
    里头的家具,几乎可以用破烂来形容。
    而且有些屋子,都来不及修缮,破破烂烂。
    莫说其他的,单说李学士的家人,他的妻子刘氏,穿的乃是布衣。
    而他的儿子,房里除了一捆捆的书之外,别无他物。
    说实话,刘一奇几乎都要流泪了。
    这么多年,总算看到这么一个大清官………
    不过很快,刘一奇就摆正了立场,做人一定要记得自己是站哪一边的,如若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继续下令:“搜,给我搜,挖地三尺……再搜搜看!”
    现在问题很严重。
    贸然的闯了进来,可是却什么都没有搜着。
    这绝对不是小罪。
    哪怕有皇帝庇护,那李国……难道是省油的灯吗?他会善罢甘休?
    刘一奇匆匆去见张静一。
    张静一也在北镇抚司里焦急的等,而后道:“找到了什么?”
    “张都督……一无所获。”
    “怎么可能……”张静一一面说,一面看向朱由检。
    他怀疑朱由检要嘛就是内奸,要嘛就是个猪队友。
    朱由检也呆住了。
    “细细找过了吗?”
    “都找了,现在恨不得他们宅邸的墙壁都拆掉,可是……都是空空如也,这么多人寻了老半天,才三十多两银子,他的夫人,簪子都是柳木的,非金非银……”
    张静一一脸无语,难道……当真冤枉了人?
    “要不……”刘一奇小心翼翼的看了张静一一眼,而后低声道:“要不……一不做二不休……咱们……寻一些金银……”
    张静一的脸冷了下来,他怒视着刘一奇:“这是什么话,你叫我栽赃陷害?”
    “不敢。”刘一奇苦笑道:“只是担心……到时候不可收拾。”
    “不可收拾也不可如此。”张静一的道德底线这个时候居然又提高了,他正色道:“倘若果真清廉,我也无话可说,只怪自己有眼无珠。这干系,我承担着便是。可若是栽赃陷害,那便真是猪狗不如了。”
    刘一奇只好尴尬的道:“是,是,卑下万死。”
    张静一道:“继续搜吧,再搜搜看。”
    “是。”
    张静一随即看向朱由检。
    朱由检脸色羞红:“哎……孤王……孤王……”
    张静一还能说啥,只好拍拍肩膀:“没事,咱们一家人,真查不出来,算我倒霉。”
    不久之后,又有人来,道:“陛下出宫,往李家去了。还有……李家外头,围了许多人,外头有不少人在谣传,说咱们锦衣卫,想要栽赃陷害李家,不少的士民百姓,便聚的越来越多,又听说咱们这么多人进去,没有搜出什么金银……”
    “我知道了。”
    这下真的可能玩砸了。
    张静一觉得若是李家当真贪赃枉法,不可能家徒四壁。
    看来真是一个好官。
    若是如此……自己……
    张静一禁不住苦笑,眼下已经没办法推卸了,只好火速带着人,往李家去,前去见驾。
    靠近李家的时候,却发现这里已是人山人海。
    无数人议论不休。
    等到圣驾来了。
    士民百姓们便纷纷拜下。
    那天启皇帝坐着乘辇,远远闻到一股臭烘烘的味道。
    不过此时也顾不得许多,这里人太多了。
    没想到事儿闹的这样的大。
    天启皇帝到了门前落了车辇。
    外头便无数人拜下,纷纷道:“万岁。”
    天启皇帝笑了笑。
    接着人群之中有人道:“陛下……请陛下要为李公做主啊,李公两袖清风,乃是当世包拯,这样的好官,倘若都被谋害,我大明还有什么公道可言?”
    此言一出,居然不少人都纷纷跟着道:“请陛下明察秋毫。”
    这其实可以理解。
    百姓们还是很淳朴的。
    在他们的观念之中,若是李家这边,几乎没有抄出银子来,堂堂内阁大学士,竟是家徒四壁。
    这样的好官,到哪里去找?
    而偏偏李国这样的人,还要被锦衣卫冲进府去,一番搜抄,这是多大的侮辱啊。
    此时有人为李国求情,绝大多数的百姓,自然而然,出于本身的认知,纷纷应和。
    天启皇帝听到这番话,五味杂陈。
    有人似乎认出了天启皇帝身边的李国,便道:“李公……李公……”
    见有人呼唤自己,李国便也一副感动莫名的模样,潸然泪下道:“大家请回,请回吧,陛下乃是圣君,绝不会冤枉了老夫,尔等好意,老夫心领。老夫无才,不能辅佐陛下开创大业,也只勉强自守清廉而已,都去吧,去吧。”
    他这般一说,众人便更不肯去了,情绪是很容易感染的,听李国这番话,便知道李国一定受尽了委屈和屈辱。
    天启皇帝顿觉得自己没鼻子没脸,匆忙入府。
    这时,张静一带着几个人迎了上来,一脸尴尬,朝天启皇帝行礼:“陛下……”
    天启皇帝道:“这火救得如何。”
    “快好了,就快好了。”张静一羞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天启皇帝点点头:“难得你这样的热心……好吧,快预备叫人收队吧。”
    张静一道:“是。”
    于是,给左右一个眼神。
    众人会意,正待要传令。
    李国却突然道:“救火是假,搜抄是真,既然李家已经被抄了,张都督说走就走吗?”
    天启皇帝皱眉,却也无话可说。
    张静一道:“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老夫不要经过。”李国正气凛然道:“老夫忝为内阁大学士,你们尚敢如此,若是寻常百姓,岂不是你们想要栽赃陷害便可栽赃陷害?张静一……你便实说了吧,你在我家,搜了多少金银,为何不说呢?不就是想趁此机会,治老夫罪吗?呵……真是可笑,大丈夫敢做不敢当吗?”
    后头群臣,已是闻风而动。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道:“这太放肆了,这是救火?救火是这个样子?”
    “李公都说抄就抄,国法和纲纪何在?若是有罪,就将罪证摆上来。”
    李国随即……朝着天启皇帝拜下:“陛下,臣前些日子,确实得罪过张都督,但是臣万万没有想到,他竟要公报私仇,欲陷臣于死地……”
    说着,流下泪来:“臣这些年,兢兢业业,从不敢做贪赃枉法的事,臣对自己的子弟们说,我们李家家贫……之所以能有今日,靠的都是陛下的恩典。正因如此,所以李家所能夸耀的,该是李家上下的品行,而绝非是权位和财富。我李家的家风,便该如此。现如今……臣竟落到这样的结局,以至天下侧目,敢问陛下,锦衣卫擅自闯入臣府,该当何罪?陛下莫非当真相信这张静一救火的借口吗?可是陛下相信,这天下人不信,公道自在人心,恳请陛下……还给臣一个清白,也给臣一个公道。”
    说罢,泪如满面的叩首。
    众人听了,都露出了恻隐之心。
    现在……这随来的伴驾大臣们一个个同情李国。
    外头更不知招来了百姓,听闻李公这大学士,家里的金银才数十两,无不动容起来。
    天启皇帝骑虎难下,瞪了张静一一眼,却也知道,眼下还是赶紧脱身的好,于是道:“朕自会狠狠训斥张卿,你二人……就化干戈为玉帛吧……”
    “陛下,这不是私事,此乃公事,厂卫猖獗至此,难道就可以这样轻易脱身吗?”
    其余大臣也纷纷拜倒:“还请陛下明察秋毫。”
    “你待如何?”
    “张静一撤王爵,不得坐镇辽东……”李国趁热打铁。
    他此言一出,顿时引起了无数人的功名。
    辽东现在就是一个香饽饽,这番话恰好符合了不少的心愿。
    这辽东若是张家的,和百官没有任何的关系。
    可若不是张家的,而是朝廷在那里设州县,那么……这朝中百官,想要土地,还不是手到擒来。
    不少人怦然心动。
    “恳请陛下……圣裁……”
    …………
    这时……却有一个人,背着手,在这李家宅院里转悠。
    却是那佥事邓健,刚刚回到了京城,听说锦衣卫倾巢而出,因而也赶了来。
    他这里看看,那里走走。
    走到了一处地方的时候。
    邓健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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