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静一在半夜回府。
    其实府上早就听闻陛下与张静一回京了。
    因而这府里上上下下,都在候着。
    本是预备好的酒菜,早已热了一次又一次,只等张静一回来。
    张静一回了,乐安公主朱徽媞让人端上了热过的酒菜,张静一见她肚子日益长大,掐指算着,差不多也要临盆了,少不得道:“这些日子都奔波在外,倒是你在家辛苦。”
    朱徽媞温声道:“夫君在外头为了家业奔波才是辛苦,我倒是担心你在外头念着这儿,心有顾虑。”
    张静一哈哈一笑,这一世的女子倒是真的有几分好处,那便是即使贵为公主,也是体谅人的,在这点上,倒和后世那等遍地女霸王要强一些。
    可细细一想,却又觉得这一世的女子终究可怜,足不出户,永生为人附庸。
    因而倒是不知哪一种是对是错。
    不过细细想来,这不是自己想的事,入乡随俗,享受当下才是。
    看着多日不见的夫君,朱徽媞的目光越发温柔,此时又道:“父亲前些日子,来了不少书信,派人送来了许多车的矿石,说是几处矿产里采来的,现如今,关外的矿场,都已开工了,而且在加紧修筑铁路,父亲还说,他派人在登莱等地,大肆招工,在那山东布政使司,招募了许多的劳力。”
    “这山东人多地少,再加上连年遭灾,许多百姓衣食无着,虽是开始分地,可土地上刨食,既是辛苦,终究还是难以改善生活。咱们张家给的钱管够,因而不少山东的壮丁,都一船船的往辽东跑,书信里说,蔚为壮观,每日靠在旅顺码头上的船,有数十艘,每一艘船,都满是劳力。”
    张静一听了觉得有趣,说起来,后世最流行的闯关东,也就是大量的人口迁徙去东北,其实也是山东那边最流行,因而后世东北的人,大多祖籍都在山东。
    他其实也不知为何山东的老乡爱往辽东跑,不过倒是和今日的情况相同。
    张静一便道:“辽东最缺的就是人力,这人力乃是至关重要的事,因而,肯来投奔咱们的人,都要妥善处置才好,可不能只顾着让人跑来,却寒了人家的心,要舍得钱粮才是。”
    朱徽媞听到这里,禁不住噗嗤一笑。
    张静一不由道:“有什么好笑的吗?”
    朱徽媞道:“夫君,我想到父亲修书来的口吻,还有你说话的口吻,倒是觉得……咳咳……父亲和你,倒是一时分不清,谁是父,谁是子了。”
    张静一:“……”
    张静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道:“我每日都想着公务的事,这语气确实颇有几分老成了。”
    接着话锋一转,他又道:那些矿石呢?”
    “矿石在咱们家的后院里。”
    “好,我明日去看看。”
    张静一奔波劳累了多日,当夜自是好生歇息。
    次日清早,京城里的人一觉醒来,才发现了怎么回事。
    其实京城之中,已经开始出现了许多关于广平矿业的传闻。
    因而广平矿业的股票,一直都在隐隐下跌的状态。
    不过因为大股东多的缘故,这些大股东可不傻,知道若是全部抛售出来,股票就崩了,那大家都得完蛋。
    因而,他们不敢轻易抛售,只是一些小散户们觉得风向不对,便开始抛出,当然……也有不知死的人,觉得下跌了不少,或许……可以抄底,因而这广平矿业……居然只是轻微的震荡。
    直到天一亮……那股经的报馆先是被抄,紧接着,便是各家报纸纷纷传出骇人的消息,大家这才知道,广平矿业,根本就是一个空架子,里头什么都没有,莫说是矿,一根毛都没。
    可怕的是,这些人居然还勾结谋反,当夜便被一锅端了,现如今,十之八九的大股东们,都在詔狱里头,吃牢饭呢。
    不出意外,这辈子都别想出来了。
    各家的府邸,无一例外开始搜抄,到处都是厂卫的身影。
    这一下子,那些还未出手的散户们,真是血都凉了,欲哭无泪,真如晴天霹雳一般。
    一下子,这交易所里便疯了几个,口里叽里呱啦的不知说些什么。
    还有人实在不相信,疯了似的往广平矿业的铺子里跑,结果一看,却是人去楼空。
    那股经的报馆,如今也已封了。
    一地鸡毛。
    可另一方面……一个同样震撼的消息却是传出。
    各种矿石开始暴涨。
    暴涨的原因在于,原本以为广平矿业未来一定能源源不断地提供许多的原矿,以满足当下日益紧缺的钢铁和煤炭的需求。
    可现如今,广平矿业一倒闭,顿时大家才意识到,未来的矿产只怕要陷入可怕的紧缺状态了。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以至于不少做钢铁和煤炭买卖的人,都拼命的囤积手中的钢铁和煤炭,毕竟傻瓜都知道,未来的煤炭和钢铁将要紧缺到何等的地步。
    可就在此时,一个消息传来。
    却是张静一邀请各家钢铁作坊的人到新县议事。
    大家众说纷纭,几乎都在猜测,此番回京的张都督,一定是为了即将暴涨的钢铁和煤炭事宜。
    毕竟,若是继续暴涨下去,可不得了,一方面影响铁路的修建,另一方面,这铁和煤已开始影响到国计民生了。
    众人纷纷抵达。
    张静一则直接在县衙外头见了人。
    此时不少人都在此驻足,想看看张都督卖的什么关子。
    数十个大东家抵达之后,与张静一相互见了礼。
    张静一道:“听闻外头原料紧缺,可有这些事吗?”
    其中一个钢作坊的大东家,姓刘名红石,他上前道:“是,哎,大家都给广平矿业坑苦了,本来以为原料管够的,就算是紧张,可只要广平那边随时采矿供应,年底还有来年,肯定不会出什么大乱子,可哪里想到……这些人,竟是无中生有的奸人。”
    另一个亦焦急地道:“都督,要命了啊,咱们钢作坊,可是和铁路公司签订了供应的订单的,人家的预付银子都给了,可现在……矿石涨到这样的地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若是到时交不出钢铁来,便是违约,这不是要人命吗?小人们打开门做生意,讲的便是一个信字,若是违约,这可怎么说?”
    众人七嘴八舌。
    当初铁路公司可是签过契约的,这不是开玩笑的事,原料供应不上来,他们停产不说,其他的大客户们,只怕也要催促交出钢铁来,这不是将人往死路上逼吗?
    张静一则是气定神闲,道:“那张严之人等,实是害群之马,如今都已落狱,你们放心吧,我绝饶不了他们的。”
    这刘红石更急了,苦着脸道:“他们是死是活,和小人无关,虽说小人们恨不得他们全家抄斩,可眼下……却是无济于事啊,他们要死了,如今还要拉上我们作垫背……张都督,您得想想办法,救我们一救啊。”
    眼下思来想去,能救人的,就只有张静一了。
    这张静一乃是铁路公司的大股东,若是他肯让铁路公司准许他们暂缓交货,或许……还可给他们一些喘息的空间。
    张静一道:“你们想要怎么救?”
    “这,铁路公司那边……只怕得请……”
    还不等他说完,张静一就已明白他的意思了,却是摇头道:“这铁路乃是国之大器,若是缺了你们的钢铁,也要停工,一旦如此,数十万修路的匠人怎么办?铁路公司自身,又如何承受?这……万万不可。”
    张静一一摇头,众人心都凉了。
    那刘红石啪嗒一下跪下了,道:“可是……这不是要逼死小人们吗?张家不是也有许多大作坊吗?张家的钢铁产量,比我们加起来,也不遑多让,难道张家能交出货?”
    张静一便微微一笑道:“我叫你们来,就是想大家一起想出一个两全之法的,来人……”
    他朝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
    身后的刘文秀点头,大手一挥。
    随即,十几辆大车便送了来。
    这大车……运载都是满满的矿石。
    其中最多的,便是铁矿。
    众人一看,那刘红石率先爬了起来。
    张静一道:“你们先看看这矿石如何?”
    刘红石再不犹豫,忙是上前,取了一块矿石,只一看,手便开始颤抖了起来。
    他激动地道:“此矿的品相……此矿的品相,实乃上上等也,市面上,真没有什么矿,可以与之相比了……”
    他激动地细细观察,做了这么多年相关的买卖,眼力劲肯定是有的,说实话,什么样的矿,都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
    要知道这铁矿石,在当下分为上上、上中、中等、中下、下下等,这里头涉及到的是炼钢铁的成本。
    许多矿冶炼的时候,出铁太少,而且杂质过多,要达到钢铁的需求,就要浪费大量的成本进行几次冶炼,而且出铁少,就意味着同样的矿石,炼出来的钢铁少,沿途的运输,还有工时成本,也十分巨大,那都是劣等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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