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之后,朱元璋下了一个让几乎所有朝臣都惊讶的旨意。
    在这道旨意中,朱元璋说明,以后,凡是和蒸汽机有关的事情,必须在第一时间送到自己这里来,在这其中,要是有人阻拦,直接处以极刑。
    同时,给新学学堂拨款五十万两白银,用于蒸汽机的研发。
    在这其中,谁要是敢动蒸汽机的钱,不管是谁,都处以极刑。
    除此之外,凡是新学学堂的要求,都必须无条件满足,谁要是敢作出出格的事情,皆处以极刑。
    由此可见,朱元璋对蒸汽机的重视,已经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
    老朱的目光虽然没有多么开阔,可毕竟是皇帝,有些事情,还是能想明白的。
    陈松也没有闲着,孙智淼这些人已经将最原始的蒸汽机弄了出来,那就代表,他们已经掌握了蒸汽机的基本原理以及机械结构。
    有了这些,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多了。
    陈松给孙智淼以及孙智淼的那些助手开了一个小辅导班,专门辅导孙智淼等人。
    同时还将一些先进的制造办法以及一些先进的机械结构交给了他们,甚至还给他们提供了蒸汽机的改进方向。
    孙智淼这些人就像是海绵一样,将这些知识全都吸收。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也开始趋于平静。
    就在这平静的日子里,陈松忽然收到了朱元璋的旨意,让他进宫一趟。
    收到朱元璋的旨意后,陈松就去了皇宫。
    刚刚来到御书房,陈松就看到了站在朱元璋旁边的朱标。
    “宋濂你之前见过吧?!”
    看着走进来的陈松,朱元璋直接问道。
    陈松点了点头,说道:“臣记得!”
    “前几年,俺将宋濂贬到了四川,后来因为他年龄过大,加上当年给朝廷也建立不少的功劳,所以又让他回家了。
    最近这几年,日子过的也还不错,可他年龄毕竟已经大了,身子骨也大不如前。
    昨天,当地的官员上奏,说宋濂已经病入膏肓了,恐怕大限将至。好歹也是功臣,好歹也是标儿的老师,不能让天下人觉得朝廷刻薄寡恩。
    你就和标儿去一趟宋濂那里吧,送他最后一程!”
    朱元璋的脸上,多了不少叹息。
    这个样子的朱元璋,到是让陈松有些疑惑。
    要是按照老朱以前的性格和脾气,估计老朱巴不得宋濂赶紧死,怎么现在还让朱标去看他?
    想了想,还是想不太明白。
    “唉,世事难料啊,当年和俺一起打天下的人,现在也逐渐走了!”
    老朱的脸上忽然多了一分萧瑟,看上去显得凄凉。
    “之前皇后病重一事,让俺明白了很多,这人啊,这辈子也就是这么回事,总有一天得离开世上。
    虽然俺不在乎外人如何评论俺,但俺要为俺的儿子考虑啊!”老朱看向站在自己旁边的朱标,脸上又多了几分慈祥。
    陈松明白了,老朱的这个做法,是为了突显朱标啊,是让朱标获得尊师重道的好名声,是为朱标站台啊。
    怪不得,老朱竟然能做出违背自己本心的事,原来是这样。
    想明白这里面的原因之后,陈松朝着朱元璋行了一礼,道:“臣一定会谨记陛下嘱托。”
    “行了,就是这么个事,明天你们就出发吧!”朱元璋朝着陈松招了招手。
    宋濂老家在金华府浦江县,距离京城也不是很远。
    老朱的班底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那就是武将多淮西子弟,文臣多江浙人士。
    第二天天刚刚亮,陈松就和朱标坐着马车去了出了京城。
    经过三四天的颠簸,终于到了浦江县。
    江浙自古文风鼎盛之地,尤其是浙江这边,随着不断的深入,这股风气就越浓烈。
    陈松坐在自己马车的车辕上,虽然穿着一身锦衣,但毫不在乎。
    不停的驻足观望,四处观瞧。
    明初的风气还是比较开放的,大街道上随处可见妇人穿行。
    马车刚刚走了没几步路,一个年龄在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人拦在了马车前。
    护卫在马车周围的侍卫急忙策动战马,将那人和马车隔开。
    陈松屡次遇到刺杀,这些侍卫谨慎一些情有可原。
    不过,陈松并不觉得自己面前的这人会对自己不利。
    此人衣着普通,看上去更像是学子一样,哪里会是刺客。
    果然,那年轻人朝着陈松躬身行礼之后,便喊道:“可是陈学开派祖师陈侯爷当面?”
    陈松的马车乃是以前朱元璋赏赐下来的,虽然此次出行并未彰显依仗,但稍微懂一些这方面的人,都能认出来,所以这个年轻人认出陈松的身份,倒也不足为奇。
    陈松有些好奇,自己创建的是新学,怎么到了这里,却成了陈学了?
    “等一下,让他近前说话,同时告知殿下,让殿下先走,我待会追赶!”
    陈松叫住了一个准备驱赶这个年轻人的侍卫。
    须臾之后,这年轻人站在了陈松面前,“果真是陈侯爷?!”
    年轻人的脸上多了不少兴奋。
    陈松好奇的问道:“我方才听你说什么陈学,这是怎么回事?”
    “回侯爷的话,在如今的浙江,侯爷的新学就被叫做陈学。
    如今,浙江之地,有很多人,都已经成了新学子弟。新学学堂每年还会派人过来,为我们这些学生讲课。
    在如今的浙江,陈学已经成了不属于理学的显学。甚至还有很多理学学子,也拜入了陈学门下。”这年轻人兴奋的说道。
    这番回答,让陈松大吃一惊。
    新学是他弄出来,这不假。可新学以及新学学堂自从他卸任之后,就没有过分的关注过。
    实在是没有想到,这浙江一地,新学竟然成了显学,甚至还被冠以陈学之称。
    陈松高兴起来,这实在是意外之喜。
    “新学学堂每年会给我们浙江这边五十个入学名额,但这五十个入学名额,需得到京城参加入学考试,只有考过之后才能入学。
    学生已经考了两次了,可每次就差几分。我们浙江的学子,能力不比直隶的差,只是条件没有直隶好。
    这次偶遇祖师,还望祖师能够在浙江多待几天,为我等学子讲学!”
    说完话,这年轻人直接跪在了地上,开始叩拜。
    护卫在陈松一旁的张铁牛直接呵斥:“侯爷日理万机,岂能为你等停留?我劝你莫要徒劳,趁早离去!”
    “慢!”
    陈松喝住了张铁牛,语气和善的看向这年轻人,“我好歹也是新学的创始人,既然你们也是新学学子,那我办完事之后,定然会给你们讲课。
    至于时间地点,到时候我会让人通知你们!”
    陈松这番话让这个年轻人兴奋不已,兴冲冲的离去。
    看着那年轻人的背影,陈松笑着又让马车前进。
    最近这几年,新学开始了野蛮生长。
    江浙距离京城近,所以这里受到的影响最大。
    江浙之地不像其他地方,这里地小人稠,人口众多。
    最近这几年发达的商业,加快了无地百姓进城的速度。
    频繁的商业活动,催生了大量的工坊以及大量的从业人员。
    商业的发达,使得人们对新技术有着近乎狂热的追求。
    在这样的土壤之下,新学在这里开始野蛮发展,不断的开疆拓土。
    如今的浙江,新学学子遍地都是,甚至还有人建起了专门的学校,用来传授新学学问。
    新学学堂的老师们,每年甚至还会受邀,来这些学校讲学。
    起初,江浙这里的那些大儒们还会采取各种各样的措施阻止,可当宋濂站出来后,这里的大儒们,全都停了下来。
    宋濂为何会支持新学,这不得而知,但新学在浙江的发展,离不开宋濂的。
    时间一久,和儒家理学一样,新学也渐渐有了门派。
    不过,这里的门派之别,只是学派之别。
    新学分成了“数学,生物,物理,化学,政治”五大门类,普通学子,只会选择其中之一进行学习。
    这五大门类中,数学、物理和化学最受追捧,因为这三科“变现”速度最快。
    和儒家理学只能花钱不同,这三科,是从一开始就能赚钱。
    浙江商业发达,对账房的需求很大,只要是新学学生,只要是学了数学这一科的,就不用害怕赚不到钱。
    物理和化学,这两科的学生,成了各种工坊新工艺新技术的主要创造人,往往会被那些工坊主高薪聘请。
    往年的时候,人人都说圣贤书好,可能读得起圣贤书的人,却没有几个。
    毕竟是劳苦大众的数量多,毕竟还有很多人读书是为了赚钱。
    也正是因为这些原因,所以新学在浙江彻底的流传开来。
    ......
    不久,马车停在了宋濂的家门前。
    宋濂的家不大,但也不小。
    他小时候很穷,可后来成了朱元璋的幕僚,被朱元璋看重,或多或少都有些家底。
    陈松被人带到了宋濂的卧室,还没有进去,陈松就察觉到了一股死寂之气。
    宋濂被下人搀扶着坐在床上,朱标坐在床边。
    对于宋濂这种重视伦理纲常的人来说,要不是实在起不来,他肯定是会给朱标行礼的。
    两人正在说着话,但是在看到陈松进来后,不约而同的沉默下来。
    “殿下,臣想和富平侯说些话!”宋濂提出了这样一个要求。
    朱标站了起来,拍了拍陈松的肩膀,走了出去。
    陈松朝着宋濂拱了拱手,道:“晚辈见过宋先生!”
    宋濂露出了一个和煦的笑容,笑着看着陈松:“侯爷乃是当世勋贵,是陛下的重臣,今日能给老朽行礼,实在是看得起老朽!”
    “老先生这是见外了!”
    陈松坐在了床边,道:“老先生在晚辈的心目中,宛若高山仰止一般。老先生的那篇《送东阳马生序》,晚辈到现在还记得!”
    宋濂一喜,说道:“老朽倒是没有想到,侯爷竟然还记得老朽的一篇拙作。不过是一儿戏之言,竟然也入得一代大家之眼!”
    “老先生的道德学问,乃是人家第一流。从此文中可以窥得,老先生幼年求学的艰难,以及对当时人穷欲极奢的不屑。”陈松语气轻柔的说道。
    说实话,《送东阳马生序》确实是一篇很好的文章。
    别的不说,光是那里面所遭受的苦难,就足以让后人学习。
    “余幼时即嗜学,家贫,无从致书以观,每假借于藏书之家,手自笔录,计日以还。
    天大寒,砚冰坚,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
    ……
    当余之从师也,负箧曳屣,行深山巨谷中,穷冬烈风,大雪深数尺,足肤皲裂而不知。
    ……
    谓余勉乡人以学者,余之志也;诋我夸际遇之盛而骄乡人者,岂知余者哉!”
    陈松将《送东阳马生序》读了一遍。
    “读此文而不受感触者,皆废学恶劳之徒。先生所受苦难,受人敬仰!”陈松一脸钦佩的说道。
    “哈哈哈!”
    宋濂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竟然能被一代大家,开派祖师钦佩,老朽实在荣幸。”
    收起了笑容,宋濂又道:“你说老朽幼时遭受了不少苦难,此事老朽认同。
    但说老朽对那些穷欲极奢之人不屑,却不一定对。”
    宋濂的眼神变得深邃,他开始回忆了起来。
    “老朽若是真的不在意,为何能将他们的服饰配饰记得如此清楚?老朽若是真的不在意,为何会将他们写进文章中?
    老朽不是圣人,争强好胜心有,羡慕嫉妒心亦有。他们不需要读书,便可享受荣华富贵。老朽求学之路,见惯了这种人。若是真的毫无艳羡意,那是哄人的。
    唉,有些事啊,这辈子都无法忘掉,想了想,还是觉得意难平。非圣人也,非圣人也!”
    宋濂闭上了眼睛,不停的摇着头。此时此刻,他并没有用自己所遭受的苦难为炫耀的资本。
    许久之后,他睁开了眼睛。
    “苦难就是苦难,从来都不是好事。圣人害怕我们这些凡人遭受了苦难从而停滞不前,所以才会说出: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谁不羡慕一出生就能享受荣华富贵?谁不喜欢那种生活?这个世界上苦难太多了,绝大部分人,都要经受苦难。
    圣人们怕我们生活过的太苦,所以就给我们加了点糖。唉,活了一辈子,到头来才参透圣人的道理。”
    两行浊泪从眼角滑轮,宋濂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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