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所有曾经受到过安如海帮助的人来说,他堪称圣主基督在世!
    然而在法家统治者眼里,这却变成了另一个故事。
    当战火熄灭,法家导师开始清查战争中通敌,投敌的乱党;以及大发国难财的不法商人时。
    “安如海”的名字因各种版本的传说,终于进入法家导师的视野。
    安如海并不觉得自己犯下任何过错。
    他认为他只是在帮助自己的朋友,贯彻自己心中的“仁义”。
    “滴水之恩, 涌泉相报”
    “尊吾老以及人之老,爱吾幼以及人之幼”...
    这都是儒生掌权时尽力传递的公众美德。他的所作所为完全符合儒家思想“礼治”,“德治”,“仁治”的三大原则。
    这是大唐建国以来一以贯之的主张。
    他何罪之有?!
    然而在铁腕治国的法家统治者眼中...仁义礼智信全都是狗屁。
    这人将大量工匠运送出境,使得法兰西,西哥特, 以及拜占庭王国内部都已开始拥有名为“大唐官窑”的烧瓷场所。
    虽说缺少优质的高岭土使得他们烧制陶瓷难以和大唐比肩, 但技术外流毕竟已经成为事实。
    单凭这一条“出卖大唐劳力“的罪名,法家导师已经可以宣判安如海的死刑。
    但他所犯下的罪责, 却远远不止这些。
    第二条罪名,更加严重。
    安史之乱持续的10年中,安如海以及麾下的“安家商号”将800-1000万两白银运送出境。
    10年间,商号中所有的马匹日夜不停的穿梭于丝绸之路上,马不停蹄的将一车又一车的金币,银锭,古玩玉器运到西大陆。
    商人们为了在外邦成功站稳脚跟,大多将贵重的唐国遗物卖给西陆贵族。
    这使得很多战国神兵,上古氏族传承下来的民族瑰宝落入外族手中。
    安家商号运出的这笔金银即便在天宝年间也是天文数字,对于战火洗礼过后的东土大唐来说更是可解燃眉之急。
    然而如此巨额的财富,非但没有用来拯救苍生,反倒全部存入米哈伊尔家族开办的“墨丘利银行”。安家商号如同一只巨大老鼠,日夜不停的将金银送入拜占庭国库之中。
    罗马人得到这些,甚至不需要付出任何劳动或商品。
    如同天空中掉落的白银之雨。
    战火平息之后, 所有出逃的商人都已经在西大陆站稳脚跟。
    流出的白银却没有一文返回大唐国内。
    这在法家导师眼中已是可以挫骨扬灰的大罪。
    但这还比不上最后一条。
    和平年代,六部官员对内拿着官饧,对外收着陋规。繁华富庶的国家将他们每个人喂得盆满钵满。
    大唐李家允许他们这么做,正是因为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然而当真正的兵灾来临,底层士兵在前线奋勇杀敌,拼死抵抗。六部官员眼看战况不佳,就在一名唐商的帮助下全家出逃异国,彻底抛弃前线战斗的士兵,与身后瑟瑟发抖的百姓。
    失去工匠,国家可以继续培养。
    失去金银,勤劳的大唐百姓有办法再赚回来。
    但是让大唐李家在最危难的时刻失去民心...让西陆蛮夷看到平日里尊敬的大唐官员竟然临阵脱逃!
    这已经不能单纯用“罪过”可以形容。
    铁腕驭民的法家导师极善日后清算,对于帮助逃兵远离国土的“安如海”,他们更是必须要让他忍受天底下最残忍的刑法而死。
    3年之前,一支远道而来的法家行动队深入他位于君士坦丁堡的大宅之中。他们以宾客的名义进入安家,进门后直接抽刀杀人,砍死安家老小总共82口。
    随后更是将安如海拖拽到野外一家荒废的狗舍之中。
    狗舍之内,共有12条已经饿上三天三夜的恶犬。
    当年带领法家行动队的正是今天站在被告席位上的古槐安。
    3年前,他斩断安如海的手筋脚筋,将他扔入狗舍之后转身离去。
    这还不是最残忍的。
    最残忍的一点在于古槐安将12条恶犬的所有牙齿尽数掰断。失去牙齿的恶狗想要进食只能伸出那长满倒刺的长舌不断舔舐他的皮肤。
    每一次舔舐,对于安如海来说都不亚于用薄刀片下他的一片血肉。
    这是一种比凌迟还要残忍的酷刑,不出意外,安如海会在恶犬的长舌下存活三天,他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全身的皮肤溃烂,露出血肉,露出白骨,最后露出依旧跳动的心脏。
    将安如海那无法活动的残躯抛入狗舍之后,古槐安头也不回的离开。
    因为他清楚,没人能够在这种酷刑下成功存活。
    然而今天再次看到这张曾经熟悉的面孔...古槐安清楚,自己失算了。
    这人必定是遇到了某些天降鸿福,才能从这种酷刑中重获新生。
    **
    用尽全力的挺直腰杆,安如海用沙哑的嗓音讲述自己曾经遭遇过的经历。
    法庭之中所有坐在陪审团座位上的罗马贵族无不动容。
    古槐安感受动了如芒在背的危机。
    如果今日在座的32位唐人陪审团....他们或许会同情安如海的遭遇,但与此同时,一定也会理解法家导师的所作所为。
    想要在一片废墟之上重建家园,让东土大唐恢复往日里的荣耀,他们必须要依靠铁腕治国。
    只有如此才能让秩序与安定重新回归。
    这是所有东陆人心中所共同拥有的“家国理念”。
    只可惜,陪审团中全都是栗色头发,天蓝眼球的罗马公民。
    西陆人对于“家国”的概念却是极为淡薄。
    西大陆的所有国家,无论拜占庭,西哥特,法兰西或者英格兰...君主的手只能探到贵族的头顶。
    再向下,他们触及不到民众。
    正因如此,绝大多数西陆平民只认领主而不识帝王。罗马皇帝的存在只在于凝聚城邦。王国真正的决策者,还是元老院中每天为自己的领地争取利益的议员们。
    西方社会所有王国之根,来源于爱琴海文明。
    bc492年,为了应对波斯王薛西斯的大军压境,爱琴海周边的30多个城邦组成了一个以“斯巴达”和“雅典”为核心的军事同盟。
    史称“希腊城邦联盟”。
    这是“国家”的概念第一次出现在西大陆。
    往后的历史中,罗马,迦太基,马其顿,法兰西,拜占庭...所有王国皆是以这种思维方式作为蓝本。
    国王会分配各省公爵,居民只认公爵而不认帝王。
    议会之中,议员每天面红耳赤的争吵也不是为了国家的利益,而是为了本省居民争取利益。
    因为他们正是本省公民推选而出。
    一旦失了民心,议员的地位也会不保。
    当战争爆发的时候,所有议员脑中的第一反应绝不是“这个国家会不会存在”;而是“我的人民能在这场战争之中获得什么”。
    如果有利可图,那就打。
    如果没利可图,呵呵...投降或逃跑,哪一个收益高就选哪个。
    什么“为了国家牺牲我的人民”,“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在西陆公民的眼中是完全不存在的。
    在和平年代喊一喊“为了国王”的口号还可以,从心底让他们拥护王权统治,这种事情从“希腊城邦联盟”建设起的第一天就不曾出现。
    否则斯巴达王“列奥尼达一世”也不会沦落到带领300勇士把守在温泉关隘口。
    在东大陆,法家导师利用残忍高效的“削藩”,将伤痕累累的王国重新整合到一起。
    律法是他们统御平民最强大的武器。
    法家门徒在法庭之上是从来不讲求什么证据的。
    派遣暗桩暗中探查民意,只要发现这人的存在并不利于社会稳定。无论暗中除掉,还是开庭之后伪造证据,安装罪名,把嫌犯搞死是最终目的。
    所有其他的中间过程只不过是走个形式。
    西大陆中,“律法”的运转规则却并非如此。
    “圣主教会”与“法家学派”是完全不同的社团组织,法家学派是东陆统治者手中的利刃。
    唐宪宗李适身边有左右二相,2人俱是法家学派的大统领。
    而在拜占庭王国,一群由学士,商人,军人,领主所组成的松散同盟之中,将“律法”这项强大的武器交给谁似乎都并不稳妥。
    久而久之,占据民意的“圣主教会”获得这项殊荣。
    异端审判所的每一次开庭都会邀请一群由贵族所组成的“陪审团”共同裁决,其最主要的原因正是因为教会是一个区别于国家的独立组织。
    “民主”的存在,注定他们要在方方面面达成均衡。
    **
    古槐安从不打无准备之仗。
    出使拜占庭王国之前,他对拜占庭政体以及罗马风俗早已做过细致入微的研究。
    前两位证人利用堪称“哗众取宠”的拙劣表演向他身上泼脏水,他淡定无匹,心中毫无波澜。
    但安如海的出现打破了一切。
    因为他能给两人安上一个合情合理的“谋杀动机”。
    昨天晚上在甘尼克斯议员家中死亡的并非只有这位城防总管。
    他的同性情侣“许兰英”,正是一位曾经受到过安如海帮助,从东大陆逃到拜占庭王国的商人后裔。
    通过安如海这番慷慨陈词,在陪审团的眼中,两位法家导师极有可能是为了惩治这群战争年代逃往外箱的东陆商人。
    先是在晚宴上确定他的身份...
    晚宴结束后立刻暴起杀人!
    血泪俱下,控诉他们的安如海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待到安如海讲完他的故事,没有等待大法官伊沃发话,古槐安知道自己必须要立刻应变。
    他直接从被告席位上站起身来。
    “尊敬的法官大人。”
    “我有不在场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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