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宅邸之内,尤素福手举蜡烛。
    作为一个新晋暗桩,他的心理素质当然不如身经百战的唐国精锐,看到有一位陌生的女人径直向安全屋走来,紧紧握住藏在后背的匕首。
    然而当宫女掀开兜帽,露出一张精致粉面的时候,尤素福看到她领口上的金丝花朵徽记。
    他的心跳骤停。
    “圣主在上!你莫非是王使伊莎蜜儿?”
    伊莎蜜儿并没有多说什么, 凡是在这座城市中任职的军人官员,没人不认得她这张脸。身为国王身边的4位侍女之首。伊莎蜜儿的每一次出现都代表着国王的意愿。
    “我知道他们在这里。”
    “带路。”
    尤素福用最快的速度让自己恢复冷静。如果伊莎蜜儿是为了围剿法家暗桩而来,她必然不会是孤身一人。
    走到窗台边拨开一角窗帘,他看到的是漆黑如墨的街道。
    城市再次进入戒严状态,街道上已空无一人。
    **
    尤素福感觉自己似乎登上了一艘刚刚起航,即将沉没的巨舰。
    出生在拜占庭帝国内的罗马公民天生高人一等,绝大多数人在成长的过程中都有相当多的职业选择。
    在这其中, 进入军队绝不会是一个好选项。
    即便做到拥有30部下的低阶士官, 尤素福每月的俸禄不过区区1金4银。
    想要居住在君士坦丁堡...这笔钱也就只能够他日常的衣食住行。
    至于购买房产,购买马匹,去金银花街保养个身段利落的法兰西女郎。
    这都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幼年时,他幻想着有一日能够成为向凯撒大帝一样的伟大元帅,带领军队为王国开疆拓土。然而真正的加入军队后,他才发现这个王国之内根本没有战争可打。
    挥舞刀剑开疆拓土...那是野蛮人才会去完成的事情。
    罗马议员早已总结出一种更加有效的统治方式。
    精神层面上,他们拥有一个名为“圣主教”的庞大教会,整座西大陆10人中至少8人是圣主教信徒,教皇控制着所有信徒的婚丧嫁娶,人生大事。
    物质层面上,罗马商人遍布整个人类文明。
    他们利用商队马队无时无刻不在向东西方运送商品。其他小型商队要么来到君士坦丁堡与罗马人合作,忍受高额赋税以及商业条款。
    要么干脆并入拜占庭,以“拉丁公民”的身份继续为帝国创造财富。
    时至今日,除了因信仰产生巨大分歧的阿拉伯帝国之外,没有任何散碎小国胆敢进攻拜占庭。
    而拜占庭王国为了维持商路的稳定,自己也没有任何理由向外派遣军队。因为王国的一切纷争都可以通过商业手段完成。
    这更具威慑,也更加高效。
    加入军队之后, 尤素福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罗马军队中大多由第二档的“拉丁公民”与第三档的“殖民地公民”所组成。
    对于底层公民来说, 只有在部队中完成服役才能获得投票权, 而只有投票权才能彰显出公民身份的价值。
    在常人眼中,尤素福这种出生即拥有投票权的“罗马公民”进入军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这是一种对物质与时间的巨大浪费。
    “梦想”在这个现实的国家内从来就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人生目标。
    加入城防部队后每天在高墙附近巡逻,白天看着太阳东升西江,夜晚听着火把燃烧,火苗爆碎的声音。童年时期所做的那些英雄美梦早已遗忘在记忆深处。
    32岁的尤素福最羡慕的莫过于驱赶商队,进入城市的外域商人。他们风尘仆仆的赶来,进入城市之前虽说身心疲惫,但所有人都是满脸的兴奋。
    三五日后从同一城门走出,车队的规模几乎都会翻上一番,清空货物的商人满面红光的指挥部下驱赶马匹,他们已经买好新一批货物,返程时还能赚上一笔。
    还有2年时间,他就完成了自己的服役任务可以从军队中退伍。摆在尤素福面前的是另一个重要的人生节点。
    20岁的时候他已经做错了一次选择。
    为此每天辛勤劳作,赚取堪称微薄的报酬,在这许多年中连一个稳定的女伴都没有找到。为一个错误的选择他付出了10年漫长的岁月。
    他在家族中的地位已经无限边缘化,甚至亲生父母一年都未必能与他来往几次。
    当再次面临选择的时候,他必须要选对下一步的落脚点。
    经过多方面观察,尤素福最终选择接近新晋由法家导师带领下的东土大唐。
    10年守卫城墙的人生让尤素福对唐商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外族靠近城防军万万战战兢兢,满眼皆是谄媚。
    唯有这群唐商们完全不用对城防军卑躬屈膝。
    绝大多数时候在他们靠近城墙之前,就已有君士坦丁堡内的名门望族外出相迎。往日里习惯用鼻孔朝天的贵族们会点头哈腰的对待尊贵唐商。
    打着旌旗的马队会恭恭敬敬的将他们请入城中, 只为更多的获取一些商品。
    受人尊敬且高人一等。再做人,尤素福想要做一个这样的人。
    基于这一重理由,招募尤素福是古槐安颇感诧异的一次招募经历。想要在外族掌控的城市中发展暗桩,法家导师一般都需要付出金钱美色,有时甚至需要些许威胁才能迫使他们为唐人服务。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刚刚进入君士坦丁堡不过两三日,会有一名城防军士官长主动前来投诚。
    更夸张的是他所需要并非立刻就能获得爽感的金钱女人,他想要日后到东土大唐生活,向尊贵的唐商一样骑上高头大马,让狗眼看人低的家族亲戚们对他刮目相看。
    古槐安当然没有异议,甚至出手阔绰,直接付给了他2000枚第纳尔金币作为活动经费。
    尤素福并没有随意挥霍这笔钱,而是招募了两个同样对枯燥巡逻生活颇有怨言的同伴。
    随后更是在自己巡逻的辖区“泥门”附近买上一座带有两层地窖的民宅,作为法家暗桩的一座安全屋。
    10年居住在军营内的城防军经历让他熟悉泥门附近的每一座建筑。
    尤素福购买的的这栋住宅非常讲究。
    这座名为“法尔考宅邸”的漆黑建筑建于300年前,建筑物占地约220平方米。东侧靠近下水道总渠,西侧又与河道相连。
    这就意味这除了正门意外,只需要稍加改造,房屋的地下室就能多出两条通向城区的密道。
    其次,300年前搭建房屋的主人“法尔考爵士”是一位专门贩售葡萄酒的法国商人。酿造葡萄酒在地中海周边国家并非新鲜事,但法兰西人擅长将烘焙香料加入其中,尤其是专门产于普罗旺斯大区的法兰西香草。
    制作出的红酒以及奶酪,风味别具一格。
    房屋附带的三层地下室对外宣称是他储存红酒与奶酪的地窖,然而根据尤素福从军多年的推断...他觉得事情的真相并非如此。
    在寸土寸金的君士坦丁堡,这栋房屋每次一经卖出,最多不超过1年就会迅速转手。
    将“法尔考住宅”当做住宅来居住的商人抱怨房屋的墙壁早已被老鼠嗑穿,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经常能听到房屋墙壁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地产商眼看无法将这建筑当做住宅,干脆当做仓库降价贩卖。
    然而这里作为仓库也饱受商人诟病。废弃老宅中的老鼠固然不少,但三层地下室中还生存着不少白蚁,
    这是更加可怕的生物。
    老鼠的食物和人类相似,但白蚁几乎什么都吃。
    上至木材家具,下到棉麻布料,所有脱胎自动植物的商品全都可以成为白蚁的食物,更严重的为题是这东西杀之不绝,源源不断的从更深邃的地下缝隙中冒出。
    最终,将这栋住宅当做仓库的计划也只能搁浅。
    无法住人,也当不成仓库。变成酒吧店铺又距离集市太过遥远。在寸土寸金的君士坦丁堡,地产商不愿贱卖一栋规模还算不错的住宅,因此在这许多年里法尔考住宅一直处于半废弃的模样。
    直到手中拥有足量金银的尤素福出现。
    老实本分做生意的商人不清楚这栋房屋是怎么回事,可不代表尤素福不明白其中的奥妙。
    根据他的推断,这位“法尔考爵士”极有可能是一位传火祭祀。
    他的商人身份不过是一层掩护。
    所谓的“酒窖”根本就没有一滴红酒,而是一座隐藏极深的“传火祭祀场”。房客之所以能够经常听到有老鼠在墙壁中穿行,其根本原因在于整栋房屋的墙壁大部分中空,这种设计非常便于成员在其中穿行进入密道。
    至于地下源源不断涌出的白蚁....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莫过于传火帮众暗中在底下挖地道连同到了东侧河流。
    靠近水源的地下最适合白蚁生存。
    这地方不适合做任何用途,但是对于想要暗中开战活动的秘密结社,却堪称一处得天独厚的天然场所。
    尤素福在军队的这段生活充分体会到了穷人的艰难。经过一段颇费口舌的交谈,外加城防军统领在一旁坐镇,他最终以一千七百枚银币的价格买下这栋房屋。
    只是没有想到短短2个月过后,这座房屋就派上了用场。
    古槐安对他投以无条件的信任。
    当王尔古雷死亡,法家暗桩全部暴露后,唐人聚集地“听风阁”已经不在安全。残存的法家暗桩趁着街道混乱通过各处密道入口进入法尔考住宅,以此当做临时栖身的据点。
    当听说洛基的2位兄弟被挂到十字架上对全城带领古槐安走上街道,古槐安亲眼看到这一幕。
    他立刻断定那位无法无天的“弑神者”洛基必定会卷土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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