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瑜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崔氏赶紧闭嘴。
    有美月她们帮衬,很快李瑜就收拾体面了。
    他静静地望着铜镜中的人,一张脸板得跟棺材板似的,气场也冷。
    这情绪未免也太外露了些,仿佛人人都知道他不痛快似的。鬼使神差的,他忽地咧嘴露出标准的八颗牙。
    崔氏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逗笑了,李瑜的神情稍稍缓和了些,吩咐道:“崔妈妈得空了,便替我去物色合适的人选来。”
    崔氏愣了愣,不解问:“郎君这是要?”
    李瑜:“宁樱被打发出去了,我房里总需要人伺候,再替我物色一个来,重新调-教。”
    崔氏应了声是。
    李瑜正好衣冠后,便去厢房用早食,今日他的胃口似乎不大好,只用了半碗粥就撤下了。
    崔氏伺候他离府上值,待正主儿走了,她才去了一趟福寿堂,把西月阁发生的事同老王妃汇报一番。
    在听到宁樱被李瑜打发出府的消息后,郭氏非常诧异,再问了一句,“好端端的怎么就被打发出了府,是不是做错了事?”
    崔氏摇头,“宁樱那丫头素来沉稳,应是没有得罪二郎的,起初老奴还以为是一句戏言,哪知却成了真。”又道,“耳房里没人伺候,昨夜还是老奴候着的。”
    郭氏默默掐捻念珠,沉吟片刻方道:“不是还有美月和春兰吗?”
    崔氏发愁道:“二郎没让她们伺候,今早吩咐老奴重新物色一个奴婢进府调-教。”顿了顿,“老奴心里头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郭氏做了个手势。
    崔氏道:“与其再寻一个婢女进府,还不如尽快给二郎物色合适的主母进府来伺候,这样他的心性也能稳定些。”
    郭氏无奈道:“你当我不想吗,你是他的乳母,自然也知道他的性子,若是他说了不,谁都不管用。”
    崔氏叹了口气。
    郭氏道:“你且应着他,再寻着吧,至于合不合适,再另说。”
    崔氏点头,应声是。
    郭氏继续道:“先前我还以为他这般抬举宁樱,会把她抬成妾,哪曾想说送人就送人,晚上待他下值回来,我亲自问问,万一是相中了哪家的姑娘,先把房里清理干净了也说不定。”
    崔氏哎哟一声,“老奴巴不得他有这个觉悟。”
    郭氏苦笑,她这个小儿子,打小就被娇宠得跟什么似的,万事都要依着他,顺着他,只要他不瞎折腾人就行。
    “这些日你便辛苦着些,宁樱到底伺候了他好些年,忽然离府,他估计也不习惯,兴许过几天他就适应了。”
    “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你去吧,有什么事再与我通报,手头的活计暂且交给刘管事处理,多把心思用到二郎身上,省得他不痛快。”
    “是。”
    与西月阁里的平和相比,袁府则闹得鸡飞狗跳。
    宁樱的离去似乎并未影响到西月阁,袁府这边则把她当成烫手山芋,只盼着尽快打发出去。
    昨晚袁老夫人和袁中怀仔细一合计,愈发觉得不能把宁樱留在府里,便生出退还回去的心思。
    今儿一早父子俩就去上值了,遣人的差事袁老夫人不合适出面,索性命人把蒋氏唤来,让她去打发宁樱回秦王府。
    接到这差事,蒋氏高兴不已。
    袁老夫人正色道:“那丫头到底是秦王府的,虽然是个小鬼儿,但庙大,得罪不得。三娘去了,说话可得委婉些,莫要激怒惹恼了她,省得横生枝节,明白吗?”
    蒋氏点头,“儿知道。”
    袁老夫人:“你只管打发,背后有我们两公婆替你撑腰,四郎也不敢说什么。”
    蒋氏欣慰道:“还是阿娘心疼儿。”
    袁老夫人轻轻哄道:“你是我袁家的儿媳妇,我们袁家也只认你这个儿媳妇,不疼你疼谁去?”
    这话果然把蒋氏哄高兴了,立马拿出当家主母的派头,美滋滋地去了下人房。
    路上贾婆子拍马屁道:“看来老夫人还是惦记着娘子的。”
    蒋氏高昂着头颅,得意道:“我进袁家这么多年,侍奉公婆,又替袁家生了儿女,待四郎也是真心实意,他们心里头有数。”
    贾婆子:“等会儿见到那婢子,娘子万不能心软,一定要将她打发出府,要不然留在府里后患无穷。”
    蒋氏蹙眉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容不得四郎身边有其他女人存在。”
    待她们过去时,宁樱正同粗使婢女小禾说着话。她举止大方,态度亲和,一点都不端架子,很讨小禾亲近,把她当姐姐叫。
    二人正说到小禾家乡趣闻,忽见王婆子神色肃穆地过来喊宁樱,说主母来了,让宁樱过去一趟。
    宁樱心下有了几分揣测,面上却镇定,叫人看不出分毫慌乱。
    王婆子压低声音提醒她道:“仔细着些,主母昨日才闹过一场。”
    宁樱“嗯”了一声,“多谢王妈妈提醒。”
    不一会儿王婆子把她领进自己的屋里,蒋氏主仆已经坐在椅子上等着了。
    宁樱进屋,王婆子行礼道:“夫人,宁樱带到。”
    贾婆子做了个手势,王婆子毕恭毕敬关门退了出去,并在外头守着,不让闲杂人等接近。
    宁樱朝蒋氏行福身礼,喊了一声夫人。
    蒋氏不动声色打量她,心里头酸得不得了,难怪自家男人要把她带回府来,瞧那弱不禁风的小女儿模样,通身的书卷气,文秀得比她这个主子还像个主子。
    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闺房里娇养的小娘子呢。
    贾婆子显然也吃惊不已。
    眼前的女郎着实生得娴淑,但脸嘴漂亮的女郎她也见过不少,却极少见到像这般有气质的女郎,且还只是一个奴籍婢女。
    这不,蒋氏也是半信半疑,问道:“你进秦王府多少年了?”
    宁樱答道:“回夫人的话,六年了。”
    蒋氏和贾婆子对视,心想大庙里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跟她们这个四品家底简直是云泥之别。
    不过转念一想,人家毕竟是李瑜的通房,又请过宫里嬷嬷□□过,若是太差,岂入得了李瑜的眼?
    蒋氏收敛心神,稍稍整理思绪,淡淡道:“你来袁府的由头四郎都已经跟我说过了。”
    宁樱垂首不语。
    蒋氏仔细观察她的神情,继续道:“你到底是李瑜的通房,我家四郎心大把你讨了过来,实属无心之失。”
    听到这话,宁樱忙跪了下去,紧张问:“夫人的意思是……”
    蒋氏道:“我们袁家庙小,容不下你这样的贵人,等会儿我便差人送你回去。”
    此话一出,宁樱失措地望着她,心想老娘好不容易才从李瑜手里爬了出来,岂有折返回去的道理?
    她当即向蒋氏施展属于戏精的超高演技,只哀哀地望着蒋氏,一双欲言又止的眼里藏满了委屈与绝望。
    被那样的眼神看着,蒋氏不由得发毛,皱眉道:“你为何这样看我?”
    宁樱硬生生憋出一滴泪来,极尽柔弱姿态,哀哀道:“夫人这是要,要杀奴婢啊……”
    这话令贾婆子不满,指着她斥责道:“宁樱姑娘可莫要血口喷人,我家主母送你回去,是为了你好。”
    宁樱没有理会她,只看着蒋氏,用无奈又悲哀的语气道:“夫人一番好意阿樱心领了,要怪就怪阿樱命苦,十岁时被爹娘贩卖,转手好几家才入了秦王府,安稳过了六年日子,终归也不过是个奴婢东西,被主子打发出府。如今夫人要把奴婢送还回去,已经脏了的东西,主子定是不要的,奴婢也唯有一死……”
    听到她要寻死,蒋氏眼皮子狂跳不已,忙道:“好端端的寻什么死?!”
    宁樱没有说话。
    蒋氏懊恼道:“我家四郎可没有碰过你。”
    宁樱还是没有说话。
    她这样沉默叫蒋氏心神不宁,着急道:“你倒是说句话啊!”
    宁樱这才幽幽道:“奴婢错就错在……是个女子。”
    这话扎到蒋氏的心坎上,一时间不是滋味。
    女郎家的清白比什么都重要,自家男人虽然不曾碰过她,但到底出府在袁家过了一晚,像李瑜那样身份地位的男人,岂会再接手?
    宁樱也不哭哭啼啼,只是柔柔弱弱地给蒋氏磕了一个头,道:“能得夫人收留一晚,宁樱感激不尽。”停顿片刻,“夫人既然要把奴婢送回去,自有夫人的道理。奴婢只是一介婢子,只能听从主家处置,夫人要什么时候送走,奴婢随时听从,定不叫夫人为难。”
    蒋氏半信半疑,“当真?”
    宁樱回道:“当真。”
    蒋氏这才满意了,起身道:“那便就这么说定了。”
    贾婆子搀扶她起身离去,宁樱跪在地上,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蒋氏主仆离去后,贾婆子多了个心眼,特地叮嘱王婆子,让她密切留意宁樱的动静,勿要让她在府里横生枝节。
    宁樱回到自己的房里,歪着脑袋看那房梁,随后又瞥向床上的纱帐。
    想把她送还回秦王府,门儿都没有!
    果不其然,贾婆子的担忧不无道理,还不到茶盏功夫,另一边的蒋氏就听到王婆子上气不接下气跑过来传消息,说宁樱自缢了。
    当时蒋氏正要饮茶,却不慎打翻了茶盏,洒了一袖子。
    贾婆子眼皮子狂跳,连忙追问道:“现在人呢,还有没有气儿?!”
    王婆子哆嗦道:“我的天爷,幸亏发现得及时,才没有酿下大错,要不然老奴十颗脑袋都经不起砍!”
    蒋氏又气又急,先前袁老夫人叮嘱过她,莫要把事情弄砸了,倘若宁樱在府里有个三长两短,那要如何交差?
    她不敢细想那后果,立刻道:“赶紧去叫大夫来瞧瞧,那可是袁家的祖宗!”
    王婆子匆匆下去了。
    贾婆子庆幸道:“还好老奴多留了心眼,那丫头委实心狠。”
    蒋氏心里头毛躁,连衣裳都没换,就去了袁老夫人那里,把宁樱自缢的事同她说了。
    袁老夫人紧皱眉头,意识到袁家摊上事儿了,摊上大事儿了!
    她心神不宁地在屋里来回踱步,一时也拿不出主意来。
    虽说宁樱只是一介婢女,但偏偏却是李瑜的通房,并且还是自家崽让李瑜不战而败讨回来的,若是在府里出了岔子,一旦李瑜追究起来,袁家往后的日子可就难熬了。
    蒋氏六神无主,哭丧道:“阿娘,这要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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