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香扑鼻,过于浓烈,叶晚想打喷嚏,将花束拿过去放到桌子上。
    邓茹君在她耳边小声道:“我们科室不是跟厂办坐一块吗?你是没看到他们一个两个的脸,比春天的小麦苗还要绿,笑死我了,还有张琴,要不是科长坐她旁边,她怕是早就没脸溜之大吉了。”
    叶晚太累了,有气无力地哦了两声,想到新闻稿的任务,问邓茹君照片拍得怎么样?
    “新闻稿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科长已经让张琴回去写了。”邓茹君纳闷地嘀咕道,“也不知道咋回事,科长好像跟张琴生气了。”
    张琴人在曹营心在汉,这搁谁心里痛快?沈科长已经够大度了,要是换做她,她二话不说,直接让人卷铺盖滚蛋。
    邓茹君还是太单纯了。
    “小晚,你一定累坏了吧?”邓茹君帮叶晚捏肩捶背,“还好明天休息,可以睡个大懒觉。”
    叶晚想到明天不用早起,这才有了点精神,从椅子上撑起身子,打开宋母给她准备的糖拌西红柿。
    置放时间太久,西红柿已经不新鲜,腌出大半饭盒的汁水,叶晚喝了两口,味道还不错,又酸又甜。
    “看到孙干事没有?”叶晚从饭盒里抬起头问,她的木簪还在她那儿呢。
    邓茹君再次压低声音,“厂办的人都被赵厂长叫去办公室了,肯定都要挨批评。”
    叶晚不好为了一支木簪跑去打扰厂长给自己的员工上政治思想课,再说她跟孙干事又没过节,木簪放她那儿应该问题不大。
    休息了半个小时,叶晚跟邓茹君从大礼堂出来,看到蹲在路灯下的宋城,手里拿了一束塑料花。
    邓茹君也看到了宋城,扶着叶晚站在台阶上大喊一声:“宋同志,这儿,你媳妇在这儿呢。”
    还在做收尾工作的保卫科几人齐刷刷地转过头,视线从叶晚和邓茹君那边扫到宋城身上,掩不住的羡慕嫉妒。
    宋城看到邓茹君举过头顶的玫瑰花,他唰地将手里的塑料花藏到身后,背着两只手,飞快地跑过去,姿势有点搞笑。
    邓茹君评价道好有活力的小老头。
    叶晚跟邓茹君道了声谢将人支走,等宋城跑到跟前,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地递过去。
    宋城腾出一只手接过饭盒和水壶,最后是那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花,而另一只手始终藏在身后。
    东西太多,饭盒差点掉地上,宋城笨手笨脚地抱在胸前。
    叶晚伸手过去,“给我。”
    宋城以为她说的是玫瑰花,低头看了眼,花虽娇艳,但浑身带刺,他担心她被扎伤,没给,又不知道怎么说,就这样傻乎乎地站着。
    叶晚拿他没辙,“花不打算送了?”
    宋城闻言一愣,下意识地挠头,忘了手里拿的是玫瑰花,花枝划过额角,留下一道红痕。
    叶晚皱眉。
    宋城急忙道歉:“对不起。”
    “不疼吗?”叶晚问。
    宋城摇头,“一点不疼,我皮厚实,那个花……我下次再送你行吗?”
    有了鲜花做对比,塑料花实在送不出手,倒不是他虚荣心作祟,只是觉得媳妇值得最好的。
    “送人东西,哪儿收回去的道理。”叶晚坚持。
    宋城没有办法,慢吞吞地拿出藏在身后的塑料花。
    虽说是假花,但绿叶和红花都很鲜艳,栩栩如生,造型也非常别致,叶晚捧过去闻了闻。
    塑料花肯定不香,宋城提心吊胆,怕叶晚嫌弃。
    “还是这个好,”叶晚指着宋城手里的玫瑰花,“那个太香了,熏得我老打喷嚏。”
    宋城受宠若惊,没想到叶晚会喜欢他的塑料花。
    到家,叶晚洗完澡回房间,宋城已经准备就绪,蹲在床边,脚边放了个搪瓷盆,盆里打了冷水,手边是暖水壶。
    看这阵势,他在等着给她洗脚。
    叶晚也不客气,坐到床边,心安理得地享受起来。
    水温刚好,两只脚被暖暖的热流包裹,感觉浑身上下的骨头都酥麻了,叶晚身子往后仰,望着泛黄的蚊帐,舒服地喟叹一声。
    宋城看着她,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仿佛泡脚的是他。
    洗完脚,叶晚让宋城给她按摩小腿,将擦干的脚直接放到他腿上,纤细白嫩的小腿完完全全地延伸开。
    宋城面色泛红,不敢看,更不敢动。
    叶晚手把手地教他,拉过他的手,摁到自己的小腿上。
    一碰,宋城跟触电似的,弹开了,脸更红了,头顶都在冒青烟。
    “宋城!”叶晚提声,语气娇蛮,“你心石头做的吗?人家小腿那么酸,你都不知道心疼。”
    说着,一脚踹宋城的胸口上,力气不大,像挠痒痒。
    稍稍动气,叶晚就鼻尖眼眶通红,要哭不哭,我见犹怜。
    “我,我错了。”宋城一边道歉一边乖乖就范,一手握住叶晚的脚踝,一手轻轻地捏上她的小腿。
    怕弄疼她,宋城真的很轻。
    没成想叶晚还是啊地叫出声,肩膀往上耸,手握成拳头,放在身前,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奶猫,还很疼的样子。
    把宋城吓坏了,他以为他把自己媳妇的腿给捏断了,抱起来就往外冲。
    速度之快,叶晚反应过来,他们已经站在院子里。
    宋家其他人听到动静跑出来,宋母见小儿子一脸着急,忙问道:“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腿断了,”宋城自责的情绪在心中翻滚,“我送她去医院。”
    “好好的腿怎么说断就断了?”对于小儿子的话,宋母深信不疑,甚至伸手去接。
    叶晚:“……”
    宋母这是干嘛?担心她的腿掉地上吗?
    “瞎聊什么,赶紧送医院啊。”宋父不忘叮嘱宋城,“桃子今天值班,到了医院,你直接找她,不要耽误治疗。”
    宋城嗯了一声,拔腿就要往外跑,叶晚抓住他的衣襟,在众人担心的目光下,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没断。”
    “刚刚你叫那么大声?”
    叶晚抿了抿唇,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太舒服了。”
    “什么太舒服了?”李梅八卦地凑上去,语气老不正经,“老三,大晚上你对小晚做什么了?她那么舒服地叫。”
    “小两口的事情,你瞎打听什么,快领孩子回去睡觉,”宋斌一手拉一个儿子回房间,边走边教育:“笑什么笑?小孩子家家知道个屁。”
    “我就知道,”宋斌跟李梅的大儿子,宋少文,扭头跟弟弟宋少义说,“三叔跟三婶婶要生娃娃了。”
    宋城着急地刚要解释,宋母满脸欣慰地交代他,“小晚太瘦了,别太折腾她,来日方长。”
    *
    星期一,叶晚提前到办公室,把椅子端到走廊里,坐在宣传科门口等厂办的孙干事拿她的木簪。
    其他科室人员看到叶晚,一改往日不冷不热的态度,都笑眯眯地跟她打招呼,格外热情。
    待孙干事来的时候,叶晚已经收了两个肉包子和一把水果糖。
    “孙姐,等等我。”赵美玲从楼梯口一瘸一拐地追出来。
    叶晚从椅子上站起来,“孙干事,谢谢你帮我保管木簪。”
    两人同时开口跟她说话,孙干事尴尬地夹在中间,而这还不算什么,更尴尬的是——她就算浑身是嘴也没法跟叶晚交代木簪的事情啊。
    第019章 [v]
    三人在走廊里站成一条线,彼此距离隔得都不远,赵美玲听到叶晚跟孙干事说的话,一点不慌,甚至有点想笑。
    她抿了抿嘴唇,强忍住笑意不溢出,才一瘸一拐地走上去打招呼:“小晚,早上好。”
    态度友好,没法跟厂庆那天喊打喊杀的疯女人联系在一起。
    赵厂长政治思想课颇有成效?
    叶晚可不这么认为,她要看看赵美玲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肯定跟木簪有关系。
    “小叶干事,那个木簪……”孙干事组织了半天的语言,也没想好具体说什么,吞吞吐吐,躲着叶晚看过来的视线。
    “木簪弄丢了?”叶晚问孙干事,眼睛转向赵美玲,后者冲她甜甜一笑,天真又无辜。
    “丢,倒是没丢。”孙干事心虚道,厂庆那天如果不是叶晚救场,他们厂办所有人都得跟着遭殃,孙干事打心底对叶晚非常感激。
    更别说叶晚出于信任将木簪交予她保管,她却没给人看好,孙干事无地自容,羞愧地埋下头,从兜里掏出一块手绢。
    打开手绢,是叶晚断成两截的木簪。
    “小叶干事,真的对不起,”孙干事跟叶晚道歉,语气诚恳,“那天实在太忙,也是我疏忽了,把你交给我的木簪落在了后台,等我想起来,回去找的时候,木簪已经变成这样了。”
    叶晚拿过木簪检查,木簪正好从簪头断开,一朵凋零的白玉兰。
    如今的叶晚今非昔比,不仅是厂办的大恩人,也是木器厂的大功臣,就连赵厂长对她也赞不绝口,所以就算她有个科长大舅,也不好轻易得罪叶晚。
    “应该是掉地上摔断的,”孙干事见人不说话,又从兜里掏出一块手绢,展开,里面裹着三支木簪,是她买来赔偿给叶晚的,“小叶干事,白玉兰的木簪,我没找到,你看这三支怎么样?不喜欢,我明天再去买几支。”
    叶晚睨了一眼,淡淡道:“很好。”
    孙干事大舒一口气,笑道:“那就好,你喜欢就好。”
    “它们是很好,”叶晚纠正道,“但我不喜欢。”
    孙干事从刚刚就一直盯着叶晚,没错过她脸上任何细微表情,看得出来她不是有意为难,而是真的在乎那支白玉兰木簪。
    “小叶干事……”
    “小晚,得饶人处且饶人,”赵美玲一副老好人的姿态走上前替孙干事说话,“孙姐又不是故意弄坏你的木簪,再说人家不是买了三支赔给你吗?一根不打眼的簪子而已,又不是什么稀罕物,干嘛这么斤斤计较?多伤感情。”
    叶晚越是心疼,赵美玲越是高兴,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如果不是叶晚,厂庆晚会出尽风头的人应该是她才对。
    别说一支木头簪子,赵美玲恨不得把叶晚也掰成两半。
    叶晚不搭理赵美玲,将簪子断开的切面拿给孙干事看,说:“簪子根本不是摔断的,而是有人故意掰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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