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璃秀眉微凝,忍不住看了裴邢一眼,低声道:“还是让他们喊钟姑娘吧,喊皇后不合规矩。”
    裴邢轻嗤,骨子里的霸道显露无疑,“我就是规矩,谁敢质疑让他们冲我来。”
    钟璃清楚他什么脾气,也没再与他争辩。
    钟璃落后他半步入了养心堂,老太太夜里染了风寒,原本正在榻上歪着,得知他们来了,才赶忙让丫鬟将她扶起来,瞧见两人时,她唇边不由泛起一抹笑。
    两人依旧一身红色锦衣,因颜色好,站在一起时,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老太太虽为萧盛遗憾,见裴邢娶了钟璃,依旧很高兴。
    在她看来,京城众贵女,比钟璃出色的还真难以寻出。
    敬茶本是为了改口,清楚她肯定不自在,裴邢没提改口的事,老太太也没说,只笑道:“雪这么大,你们怎地还是跑了过来?”
    钟璃心中的压力减轻一些,笑道:“道路两旁的雪,已被人清理掉了,路上不算滑,您别担心。”
    见她神色不太好,钟璃有些担心,她忍不住行至她跟前,碰了一下老太太的额头,“脸色怎地如此差?”
    正说着老太太咳了一声,这下连裴邢也拧了拧眉,吩咐道:“去让人喊太医。”
    老太太连忙道:“喊什么太医,都是小毛病,养养就好了。”
    裴邢哪里放心得下,坚持让人入了宫,仔细说起来,别看他时常要笑不笑的,对老太太却是实打实的孝顺,许多事,镇北侯都想不起来,他却吩咐了下去,就连老太太都觉得,他是最细心的一个。跟他一比,她另外两个儿子,一个被衬成了匹夫之勇的莽夫,一个则成了不问世事,不管俗物之辈。
    二太太听到消息后,也赶忙带着顾知晴和几位晚辈去了养心堂。他们过来时,钟璃和裴邢才刚给老太太敬完茶,二太太带着众小辈给他们见了礼。
    顾津也跟着过来了,向裴邢和钟璃行完礼,他就忍不住看了一眼钟璃的身后,见承儿没来,小少年才垂下眼眸。
    钟璃很喜欢他,也很感谢他始终将承儿当做朋友,瞧见小少年失落的模样后,她忍不住笑道:“今日路上有雪,就没带承儿回来,承儿也很想你,过两日晴天时,津儿去宫里寻他玩好不好?”
    顾津已十一岁,自然清楚入宫意味着什么,他父亲入宫的次数都有限,他心中难免惶恐,忍不住看向了二太太,眸中藏着一丝期待。
    二太太自然没料到自己这庶子,会有这般造化,顾津的生母去的早,姐姐又是个本分的,二太太为人宽厚,从不曾苛待过他们,顾津也是个孝顺的,逢年过节时,都记得给她送礼物。
    她与顾津也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察觉到他在让自己拿主意,二太太对这个庶子更满意了几分,笑道:“既然皇后娘娘有旨,你就过去吧,要听话知道吗?”
    顾津点头,赶忙冲钟璃谢了恩。
    钟璃笑道:“快起来吧,都是自家人,不必动辄下跪。”
    顾知晴忍不住偷偷看了钟璃一眼,钟璃坐在老太太身侧,脸上挂着一丝浅笑,一袭大红色锦裙,衬得她愈发肤如凝脂,眉目如画,她进退有度,不骄不躁,虽未举行封后大典,俨然已经有了一国之母的风范。
    顾知晴无端有些发酸,直到这一刻,才意识到,钟璃嫁给裴邢后,等于彻底飞上了枝头,与她也拉开了距离,再不是之前那个,她能随意算计、甩脸色的“孤女”。
    太医很快就赶了过来,为老太太诊治了一番,她是患了风寒,算不上严重,太医为她开了个方子,就离开了。
    老太太有些累,靠在榻上,已有些昏昏欲睡。
    裴邢和钟璃便没多待,走前,裴邢还刻意敲打了丫鬟几句,让她们仔细照顾着,但凡老太太身体不适时,记得入宫请太医。
    丫鬟们赶忙应了下来。
    钟璃忍不住多瞧了他一眼,裴邢恰好朝她看了过来,钟璃心中不由一跳,不由垂下了眼睫,两人坐上马车后,裴邢一颗心有些蠢蠢欲动,他在她身侧坐了下来,环住了她纤细的腰,“刚刚偷看什么?”
    钟璃僵着身体没动,低声道:“妾身只是感动于皇上能够老莱娱亲,慈鸟反哺,对老太太真真是一片孝心,老太太定然满心欢喜。”
    说起来,这也是钟璃最佩服他的一点,不管他在外多杀伐果决,回到镇北侯府时,他都能敛起满身戾气。
    裴邢拧了拧眉,“不必称妾身,还跟之前一样就行,我能待老太太多好,日后自然待你多好,以后,在我面前,不必如此拘谨。”
    钟璃都已嫁给了他,自然不会傻傻地将他往外推,她弯了弯唇,既没听他的话,也不忘奉承一句,“皇上能有这心,已经令妾身欣喜若狂了,妾身不是拘谨,毕竟规矩不可废。”
    钟璃外柔内刚,打小就是个要强的性子,根本不会让人挑出她的错,这会儿自然不会恃宠而骄。
    裴邢哪里听不出她的小心翼翼,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也没指望让她一下子就信任他爱慕他,能将她娶到手,已是成功的第一步,闻言,他也不恼,只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耳垂,“真欣喜若狂,就该喊夫君。”
    钟璃脸有些热,别开了脑袋。
    马车晃晃悠悠回了皇宫,回到乾清宫后,裴邢就处理公务去了,虽刚完婚,他仍旧不得闲,有不少政务需要他来处理,好在以往他忙惯了,这种强度的忙碌,也还能适应。
    令裴邢没料到的是,他才刚成亲,就有不识趣的大臣,前来觐见,想让钟璃暂且搬出乾清宫。
    刚开始,大臣们并不知道婚房布在乾清宫,直到昨日,观礼时,才得知此事,这自然不合规矩。
    她毕竟没被立为皇后,就算成了皇后,也不该住在乾清宫,裴邢愉悦的心情,被他们败了个大半,冷着脸将人赶走了,让他们少插手他的后宫。
    他向来不给大臣们面子,大臣们虽惶恐,心中多少也有些不悦,这几位大臣退下时,甚至打算明日再联袂上书。
    钟璃其实也在思索此事,住在乾清宫于理不合,裴邢跟大臣们针锋相对时,她就让人将她的东西,从乾清宫搬了出来,她打算先在毓庆宫住一段时间,毓庆宫房屋不算少,搬去后,还能跟承儿作伴。等举行完封后大典,她再搬到坤宁宫不迟。
    大臣们刚被裴邢落了脸面,退出来时,就瞧见几个妙龄少女和小太监抱着打包好的行礼从乾清宫走了出来。
    赵阁老停下了步子,拦住小太监问了一下,这才得知,是钟璃要搬去毓庆宫。
    几位大臣皆愣了一下。
    裴邢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出来询问了一下,得知钟璃要搬走时,他一张脸顿时黑了下来,大臣们被他冷脸的模样,吓得不由屏住了呼吸。
    他冷声道:“没朕的吩咐,就擅自搬走,谁给你们的胆子?”
    小太监们吓得腿有些软,其中一个胆子小,抱着行礼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裴邢积威甚重,此刻一发火,不止小太监们有些怕,大臣们也有些噤若寒蝉,不由跪成一团。
    钟璃缓步走了出来,她直接就要跪下来,裴邢一把将她拉了起来,没让她跪下去。
    钟璃沉声道:“皇上,是妾身吩咐的,您要怪罪就怪妾身,勿要埋怨他们,乾清宫历来乃皇上的住处,妾身这等身份,岂能住在这里?昨日在这里完婚,已不合规矩,妾身若不搬走,若让天下人得知此事,于您名声也有碍,思及您政务繁忙,妾身觉得这等小事,没必要烦您,才先斩后奏,望皇上息怒。”
    少女声音清冷沉静,语气也不疾不徐的,面对他的怒火,竟敢温声劝解,大臣们本以为钟家女,身份低,言行举止未必得体,谁料她竟进退有度,敢于劝谏,也并未恃宠而骄,见她这般明事理,大臣们对她印象都好了几分。
    裴邢自然不好怪罪她,他的目光扫过大臣们,落在了钟璃身上,“罢了,听你的就是,想搬就搬吧。”
    他刚刚那般阵仗,小太监都快吓死了,见钟璃三言两语就将他的怒火平息了下来,一个个都不由对她刮目相看。
    大臣们也躬身离开了皇宫。
    钟璃来到毓庆宫时,承儿和小伙伴们才刚刚练完大字,正准备出来玩,瞧见姐姐要搬来住,承儿很是高兴,开心地围着钟璃转了好几圈。
    第二日是认亲的日子,需要认一下皇亲国戚,裴邢的长辈待在京城,且活着的并不多,仅有二爷爷一家。
    这位二爷爷是裴邢祖父的弟弟,被封为了魏王,他也是武将,曾掌管十万士兵,年轻时为大晋立下过汗马功劳,提起他,任何武将都要竖起拇指,当初裴邢的父亲就曾受到过他的提点。
    裴邢对他也算恭敬,带着钟璃率先拜见了他老人家,他膝下共有三子两女,如今子孙成群,府里女眷也多,他夫人已过世,掌管中馈的是他的大儿媳,齐氏。
    钟璃提前下过功夫,已看过各位夫人的画像,连她们的喜好和忌讳也一一记在了心上。
    瞧见齐氏后,钟璃就陪着裴邢喊了皇婶。齐氏今年四十出头,她出身好,父亲是太子太傅,娘亲曾显赫一时,她是典型的大家闺秀,平素最重规矩,昨日裴邢和钟璃大婚时,她理应前去观礼,自然也瞧见了裴邢喂钟璃喝水的画面。
    她最重规矩,心中本能地对钟璃生出一丝不喜来,只觉得,她有些不知轻重,皇上忘记礼数,给她端茶倒水也就算了,她什么身份?竟还真喝了下去,也不怕折寿。
    虽对她有些不喜,齐氏也不至于傻到表现出来,面上她始终挂着笑,将府里的女眷一一介绍给了钟璃。
    钟璃如今身份非同一般,自然没人敢得罪她,一个个都表现得很热络。
    一日下来,钟璃多少有些累,回到皇宫后,她就回了毓庆宫,裴邢还有政务要忙,先回了乾清宫,她沐浴完,就躺下了,等到裴邢过来时,她早已睡熟。
    少女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大红褥子上,更衬得她红唇雪肤,望着她带着倦容的小脸,裴邢没舍得喊醒她。
    他轻手轻脚上了床,抱着她也闭上了眼,翌日清晨,钟璃是被他折腾醒的,男人强悍有力的身躯覆了上来,压得她几乎有些喘不过气。
    等他撒开手时,已过去一个时辰,天边也泛起了鱼肚白,被褥乱糟糟的,简直没法看,钟璃自然睡不下去,她让丫鬟备了水,简单擦洗了一下,便穿上了衣服。
    她收拾妥当时,裴邢依然懒洋洋靠在榻上,他锐利的眉眼柔和了下来,以往的慵懒劲儿又冒了出来。
    钟璃忍不住劝道:“皇上,您也起身吧,我让丫鬟收拾一下床铺。”
    裴邢不仅不起,甚至还长臂一勾,将她拥入了怀中,钟璃不得已,跪坐在了他怀中,下一刻,男人的吻就落在了她的耳垂上。
    钟璃有些窘,又有些急,“您还没够吗?”
    裴邢自然没够,他想了她一年多,这才吃几次,正是嘴馋的时候,哪里会够?
    钟璃父母皆亡,镇北侯府和钟府都算不上她的娘家,回门这一日,她哪里都没去,裴邢走后,她窝在毓庆宫睡了许久,下午才陪承儿玩了一会儿。
    翌日是李洺倩和安翼的婚礼,天气总算放了晴,屋顶上的雪也融化一部分,起床后,钟璃就让丫鬟将她提前备好的贺礼取了出来。
    李洺倩爱收集各种玉雕,钟璃给她送的是一座玉观音,观音素来有送子一说,也有祝她早生贵子之意。
    可惜,她身在深宫,出门不便,钟璃又检查了一下玉观音,见并无不妥,才让丫鬟收起来,她对秋月道:“你亲自往武安侯府走一趟吧,就说我不便出宫,就不去送她了,改日等她得闲时,再寻她过来说话。”
    秋月恭敬应了下来。
    裴邢尚未离开,他依旧懒洋洋靠在榻上,听到她的轻叹后,才想起,她与李洺倩好似关系还不错,“想去送她一程?”
    钟璃闻言,不由一怔,眸中也闪过一丝惊喜,“妾身可以去吗?”
    裴邢自然不想让她去,李洺然的亲事尚未定下,说不准还惦记着她,裴邢不可能给李洺倩见她的机会。
    扫到他脸上的神情后,钟璃又不由有些失落。
    裴邢抚摸了一下手上的玉扳指,唇边泛起一抹笑,“倒也不是不能去,你离近些。”
    她成亲时,李洺倩来得很早,特意送了她一程,轮到李洺倩成亲,钟璃自然也想送送她。
    虽然清楚,他许是没怀好意,钟璃还是离近了一些,秋月很识趣,赶忙退了下去。
    钟璃刚靠近,裴邢就将她拉到了怀中,让她坐在了他腿上,室内烧着地龙,他穿得单薄,钟璃甚至能感受到他大腿上的温度和紧绷的肌肉。
    她呼吸不由一窒,别开了小脸,心中多少有些烦闷,只觉得他太能折腾,晚上来,早上也来,如今太阳已高高挂起,他竟还不安分。
    难道他脑子里,就只有这点事?
    察觉出她的郁闷后,裴邢不由勾了下唇,他仅捏住她的下巴亲了亲她的唇,随即正色道:“唤声夫君,让我听听,就准你去。”
    少女别扭得可爱,饶是在床上,也只喊皇上,被逼急了,才喊几声三叔,裴邢想听一句夫君,想了好几晚,却一直没能如愿。
    想起她喊夫君的场景,他不由有些心潮澎湃,骨节分明的大掌也来到她脸颊上,摸了摸她的小脸,“乖一些,嗯?只要你喊声夫君,我就准你去。”
    钟璃心跳有些快,脸颊也火辣辣烧了起来,粉嫩嫩的唇,动了动,有些喊不出口,她也不知为何,好似喊出来后,他就不单单是皇上了一样。
    见她不肯开口,裴邢低头咬了一下她的耳垂,惩罚似的道:“喊声夫君,就这么难?”
    钟璃的耳朵十分怕痒,每次他咬她时,她都受不了,她身子不由轻颤了一下,连忙伸手捂住了耳朵,“皇上,您别这样……”
    裴邢偏不放过她,又咬了她一口,将少女咬得眼泪汪汪的,钟璃忍不住躲了一下,小声道:“妾身喊就是,您别这样。”
    裴邢总算停了下来,好以整暇地注视着她,他目光漆黑深邃,眸底深处好似藏着一簇火,让钟璃几乎不敢与他对视,唯恐被他焚烧殆尽。
    她红唇动了动,磕磕巴巴喊了一声,“夫、夫君。”
    少女声音低若蚊讷,喊完,一张脸也红得几欲滴血,她飞快站了起来,想要逃走。
    裴邢却圈住了她纤细的腰肢,眉眼中透着一丝坏笑,“声儿太小,没听清。”
    见他搂着她不撒手,钟璃恶向胆边生,伸手捶了他一下,裴邢忍不住笑出了声,也没再为难她,“行了,不逗你了,等傍晚我带你去安国公府,让你前去观礼,你若想和她说体己话,就等他们喝完合卺酒,逗留个一刻钟。”
    裴邢此举是为了,让她尽量避开李洺然,能前去观礼都是极好的,更何况还能说上体己话,钟璃眸中一亮,面上染上一丝真切的笑,这才道谢,“谢皇上体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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