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林转过他朦胧的脸看了看这只嗡嗡鸣叫的甲虫,声音越发迷惑:“你们……你们在说什么呀?这——这是什么?”
    “这是应声虫。”苏洛淡然道:“能记录阁下的一言一行。”
    “记录我的一言一行……”白林转头轮流看着两人,语气里多了一丝惊恐:“你们——在开玩笑吧?苏总?”
    “当然不是开玩笑。”林简的声音里多了不耐,他瞄了白林一眼,目光讥讽:“如果不是这应声虫来了个现场回放,我们也不知道白先生你和太子居然关系如此密切。不过说起来也是,你都有东宫这么大的靠山了,干嘛还要吃力不讨好的搞两面三刀墙头草这一套?”
    白林瞪住了林简,好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林简感受到了他惊皇的目光,冷笑一声,径自转过头去。他看不清白林的表情,但毫无疑问应该是充满了挫败和惊骇,是心理防线完全崩溃的神态。稍等片刻后只要略微诱导,应该就能从他嘴里掏出来龙去脉。
    整整五分钟后,白林终于开口了,他的语气很古怪:
    “我和太子……到底怎么一回事?”
    第73章 阳釜
    “我和太子……是什么关系?”
    大概是没有料到白林见到了棺材居然还不落泪,两人一时之间竟有些说不上话来,脑子里全是荒诞与哭笑不得。半晌后林简咳嗽一声,对着白林露出了一个微笑。
    “你真的不说?”他轻声问。
    白林直勾勾的盯着他:“我该说什么?”
    “那就请不要怪我不顾及你的隐私了。”林简转过身来,凝视着空中盘旋的应声虫,语气平静:“不过我得说一句——在应声虫面前撒谎是相当愚蠢的。这种虫子的记忆是永远无法消除的……”
    他伸手击掌,将那只应声虫召唤到面前,而后震动胸膛,缓缓吐出了一口热气。这应声虫长年寄身于白林体内,对其胸肺气息熟悉之极,当即便合拢了翅膀,显露出放松的姿态。林简回头朝白林微微一笑,一字字念出了密语:“太子殿下,哎呀。”
    话音刚落,呻吟与喘息已经随之响起,充满着潮湿缠绵的情欲与歇斯底里,像藤蔓一样在走廊里蔓延滋生,它钻进每一个人的耳朵和骨头缝,沿着血管生长扎根,搅动得热血沸腾心头发痒。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响也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让人熟悉。声音的主人几乎呼之欲出。
    林简回头看了一眼依旧蜷在角落的白林,觉得看不清他的脸真是一个遗憾。
    终于,应声虫缓缓开始了高潮。在几声短促有力的高叫后,白林残留着欲望的声音从喘气声中浮了上来,带着清事中湿淋淋的水气:“太子殿下……”
    林简嘟嘴朝应声虫吹出冷气,声音戛然而止。
    “白秘书,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他说。
    白林没有反应,他好像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思考与感知的能力,变成了一座线条僵硬的石雕。他呆若木鸡的盯着应声虫,丝毫没有听到林简说话的反应。林简丝毫不以为忤,微笑着再次开口:“应声虫记载声音是事无巨细,也不会顾忌什么观瞻感受,如果白先生还是这么坚持的话,我只能……”
    听到他这最后一句威胁,白林终于慢慢转过了头,他盯着林简看了半天,才恍惚的喃喃自语:“……可我真的没有印象。既,既然你都能依附在我身上……”
    苏洛皱了皱眉。林简却噗嗤笑出声来。
    “白秘书。”他慢条斯理道:“你下次编谎话呢,总得了解点基本常识。没错,天下有许许多多的法术可以操纵人的躯壳身体,修为高深者甚至能让受害人茫然不觉,法效类似于梦游。但无论如何,这些法术都是以外力干扰魂魄,对肉体的损害实在无可估量。一次两次还可以遮盖掩饰,长此以往就是自寻死路……好了,白秘书,你猜猜这只应声虫肚子里到底存了多少你没有的‘印象’?”
    白林没有说话。林简冷笑一声,继续加大砝码:“阁下不说也不碍事,到时候应声虫肚子里有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
    “那你放吧!”白林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语气竟是出人预料的坚决。他仰头看向林简,一字字道:“林先生,不管你信还是不信,这只虫子,这……这段稀奇古怪的录音,什么东宫太子,我都是全然不知情。现在我想做个明白鬼——你放吧!”
    林简倒有些始料未及,呆了一呆他柔声道:“白先生,应声虫可没有什么智能检索功能。如果要放的话就只能从头——”
    话语未落,白林突然嘶声长叫,而后仰头一跤栽倒,在地上不停翻滚,仿佛遭遇了极大的痛楚。林简微微一呆,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忽觉周身滚烫,又迅速化为火烧火燎的灼痛。刹那之间他简直像是置身于熔岩地狱中,皮肤内脏骨骼无不混入岩浆烈焰,瞬间便将皮肉灼烧成焦炭枯干,熔化殆尽……
    林简痛得嘶声狂叫,猛的坐起了身体。他睁开眼睛,在泪水模糊中看到了一张放大的胖脸。
    “您……您怎么啦?”高大冠小心翼翼的将头缩开,犹豫的打量着他。
    林简喘了两口气,只觉得浑身的皮肉还在炙热发烫,他低低咳嗽两声,扫视过一张张苍白惊惶的脸。
    “我刚刚怎么了?”他哑声问。
    “你刚刚一直在咳嗽和打嗝……”高大冠轻声道,“然后突然之间就满头大汗,之后就醒了。”
    咳嗽和打嗝都是阴阳不调的迹象。如果不停的打嗝……至少说明他的魂魄是时时处于阴阳动荡中。林简闭了闭眼睛,低声道:“你们全都坐下,五心朝天。”
    “什么是五心朝天——”
    林简简洁明了:“盘膝坐下,手掌分摊在膝盖上,脚心手心全部向天。一个教一个,尽快。”
    说罢,他没有再看周围的反应,径直闭上了眼,再次穿上了白林的那件衣服。
    哪怕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在刚刚依附身体的那一刹那他还是忍不住狂叫出声,乃至于浑身痉挛的痛哭流涕。林简勉力睁开被泪水糊住的眼睛,看到了苏洛焦急惶恐的脸,他俯下身来按住林简的胸膛测试心跳,嘴唇开阖着似乎在急促的询问,可惜痛苦实在太过猛烈,林简已经听不到任何一点声音了。他奋起最后一点力气,猛然抬手抓住了苏洛的脸。
    手掌刚一接触皮肤,可怕的灼烧脩然褪去。
    林简抽搐着摁紧苏洛的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手掌下挣动。他加重了力气,喘息着开口:“别……别移开头,就着这个姿势——坐——坐下,盘着腿……”
    苏洛不再挣扎了,他保持着被巴掌糊了满头的姿势,扶着林简的手臂慢慢坐下,然后盘起了双腿。林简左手继续捂着他的脸,挣扎着伸出空着的右手,两把扯掉了苏洛的鞋,尽力往走廊尽头一扔。
    苏洛沉默了片刻,缓缓道:“你到底在干什么?”
    他说话时热气细微,将林简的手心吹得微微发痒。林简缩了缩手掌,低声解释:“这是在借阳。没有你的阳气我就会被活活烫死了。”
    苏洛在林简的手掌下皱起了眉头:“到底怎么了?”
    “刚刚有人用了一个很可怕的驱鬼法术……”林简环视走廊,语气发颤:“这种法术的原理叫‘阳釜’,是用阵法储存阳气,而后压缩凝聚,固定在一个较小的范围内。阵法内孤阳不生,只要阴气稍重的东西都难以生存。如果阳气集聚得够多,甚至会让将鬼魂产生置身于沸水的错觉。惨酷远胜任何刑罚……”
    “……那你?”
    林简继续打量走廊:“我还好,至少比白林好。起码我身上这件衣服还能做个缓冲作用。白林才是……在那种痛苦下没人能够忍受,他已经跑了。”
    苏洛默了一默,口气冰冷:“如果他真的有猫腻,那么打滚惨叫可能都是伪装。他就是借着你失去行动力的机会逃跑——你能查出是谁施的法术吗?”
    “要积蓄这么多阳气,就必须要有有个隔绝阴阳的阵眼,时间到了之后阵眼打开,阳气喷涌而出席卷一切。”林简道:“无论要破阵还是要如何,首先都必须找出阵眼……按理来说阳釜并不复杂,只要沿着阳气的轨迹就能顺藤摸瓜。可现在……”
    他顿了一顿,不知道该怎么给苏洛解释眼前的一切。借着鬼魂的阴眼,林简能清晰的看到空中色呈暗红的阳气,轻易就能寻找出它们流动时空气中淡红色的轨迹。但现在无论上下无论左右,他眼前只有一片殷红,一片平静无波的,无边无际的红色。就好像是一片阳气的海洋。
    你或许能找到一条小溪的源头,也或许能找到一条江水的源头,但是你该怎么找一片大海的源头呢?
    不过……林简轻轻抽了一口气,他实在是想不通:这么浓郁密集的阳气,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我现在找不到阵眼。”他叹气道,“力能破巧,这种蛮不讲理的阵法我也实在……想不出办法。不过聚集阳气本来就违背自然,这种阵法不可能维持很久。”
    “也就是说我们只能坐等了。”苏洛镇静道。顿了一顿后,他又缓缓开口:“既然要等一段时间……你能换一个姿势吗?”
    林简为难的从看了苏洛一眼,尴尬道:“我很抱歉……不过——不过现在阳气深重,要保证我们之间的气息疏通就必须要接触到特定穴位。捂脸是以劳宫接触太阳穴与人中穴。如果你不喜欢也可以换一换的……”
    苏洛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妙:“换什么?”
    “也可以涌泉穴、劳宫穴分别接触。就是——就是手心对手心,脚心对脚心。”
    苏洛:……
    “其实人体以丹田聚气,还可以用丹田接触丹田。”
    “……不必换了。”
    第74章 祝由·
    阳釜阵法虽然至为狂猛暴烈,所向披靡,但终究是犯了孤阳不长的大忌,强盛一时之后便会迅速衰退。不过几分钟后,林简伏在苏洛身上扫视四方,已经隐约可以看透殷红的雾气。他心下一宽,旋即想到:既然此处阳气已经渐渐消退,那么隐藏其后的源头必然也会相应生出变化,只要借着残余的气息按图索骥,至少也能寻找出阵眼一举破阵……
    思索未罢,忽听头上砰砰炸响,而后万千道光芒刺破红雾,霎时间照满了整间走廊。林简意料不及,仓促间竟被刺目光芒激得眼泪滚滚,连眼睛也张不开了,只听到耳旁苏洛低呼:“怎么来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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