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以牙还牙似的,在水里狠狠揍了他一顿。
    揍得唐起直呛水,几乎差点溺死前,一条胳膊勒住他脖子,将毫无还手之力的唐起拖上船。
    唐起死鱼般躺在甲板上,晕眩着,以为自己要做替死鬼了。
    接着呛出几大口水,他缓了好一阵,意识才逐渐归拢,只觉得身下摇摇晃晃,晃得他头眼昏发。
    模糊间,看见一只白灯笼,纸糊的,上头写了个“殓”字。
    唐起蓦地惊醒,转过头,迎面是一块隆起的白布,白布底下盖了个东西,露出一头黑发。
    唐起惊坐而起,才发现自己跟它并躺着,吓得赶紧往后缩,缩到船舷边,背脊抵住了什么,唐起回过头,就与那只“水鬼”来了个面面相觑。
    那张脸苍白,湿淋淋地滴着水。
    如此双重刺激下,唐起惊叫而出。
    “水鬼”拧起眉头,低斥他:“闭嘴。”
    唐起语无伦次地叫:“鬼鬼鬼鬼鬼……啊……”
    他几乎想也不想,就要弃船跳河,被捞了一把,扔回船上,呵斥他:“别跟这儿作死。”
    唐起吓懵了,瞪大眼,一动不敢动。
    “水鬼”抬起腿,拔掉靴子,控干靴筒里的水,那双脚露出来,泡得惨白。
    “打哪儿来的?”她问唐起,脚踩进控干水的靴筒里,湿透的鞋不好穿,费了点劲才蹬进去,“问你话。”
    唐起缩瑟了一下:“北京。”
    “来这儿干什么?”
    “……旅行。”
    “就你一个人?”
    “和同学,”唐起贴着船舷,回答,“走散了。”
    她点点头,没再多问,此时突然传来呜呜哀鸣声,在耳边此起彼伏,逐渐高昂,似成百上千只猿猴哀啼。
    唐起浑身一颤,四下张望,除了风吹草动,却一个活物都没看见。
    秦禾却蓦地站起身,细听猿啼之音的源头,指向一处高峰,冲唐起抬了抬下巴:“去撑船,往那处山体划,快点。”
    像被挟持了一样,唐起不敢不从,颤巍巍起身,船只则往一侧倾斜,他差点没站稳,及时踩住另一端,保持船只平衡。
    好不容易挪到船尾,坐在船板上,去摇浆,刚一拉竿,船头开始打偏。
    秦禾险些没被这一竿子甩出去,抬眼瞪住他,唐起被瞪得一阵心慌,连忙找补,结果手忙脚乱中,划着船只在水中央打转,唐起应接不暇。
    “另一只浆同时拉动,力度保持均衡。”
    道理他都懂,只是头一次操作,业务不熟,被活水浪打浪的推动,□□右斜的,难免出岔子。
    待适应之后,很快掌握住技巧,双浆伸入水中,驱使船头转向。
    要划去最高那座山峰,得有一段距离,唐起鼓足勇气,才终于敢问:“去那边做什么?”
    秦禾此时蹲下身,牵住白布的一角,掀开来,露出一张双目凹陷,面色青灰的死人脸。
    她却面不改色地说:“下葬。”
    唐起猝不及防,吓得撂了双桨,身体后仰,死死抵着船舷。
    秦禾抬眼瞥过来,瞥得唐起打了个寒噤。
    身上的衣服湿透了,贴着皮肉,冻得他哆嗦。
    船只顺水而行,荡在河面上,她将白布全部掀开。
    逝者穿戴整洁,一身葱白色中式寿衣,盘扣系到下巴。
    这副死相其实非常吓人,脸上仿佛只剩一层皮,包着凹陷的头骨,眼皮像是萎缩了,半睁着,眼珠子则凸出来,有种死不瞑目的意味。
    秦禾抚上死者头顶,轻轻揭开了那顶假发,是像帽子一样扣在头上的,实际死者一根头发都没有,光秃秃的。
    秦禾又撩开寿衣下摆,死者的躯干骨瘦如柴,肋条根根分明,胸腔一条狰狞的疤痕,一看便知是生前做过手术,还未完全愈合,就被病魔带走了。
    以及死者胳膊上青青紫紫,扎了无数个针眼。
    这副样子,临终前一定受尽折磨,且痛不欲生。
    秦禾将寿衣整理好,戴假发时发现死者的双唇微启,牙齿并未咬合。
    她钳住死者两颊,将嘴捏开,从中抠出一道叠起来的三角符,封在一层薄薄的塑料膜里,咬在牙间,未被浸湿。
    捏起来有硬度,秦禾拆开看,漏出一枚古钱,叮叮当当滚至唐起脚边。
    唐起骨寒毛竖,猛地蜷起腿,整个人缩在角落里。
    “欸……”原本想叫他捡一下,却见人鹌鹑似的抱成团,脑袋埋在双膝间,早已抖如筛糠。
    算了,自己捡吧。
    秦禾刚上前一步,唐起便如惊弓之鸟般低吼:“你别过来!别过来!”
    秦禾便顿住脚:“行,那你把古钱捡给我。”
    唐起亲眼看见她从死人嘴里抠出来的,她居然连死人的钱都拿,而且出现在这种地方,她绝对不是人。
    唐起牙齿打颤:“不……”
    秦禾懒得跟他费事,直接走上前,弯腰去捡。
    她一靠近,唐起吓坏了,嘶喊着:“走开。”
    然后手脚并用地乱踢,秦禾没设防,更没料到这小鬼突然出乱招,先是一巴掌抽到她颈窝,角度之刁钻,将秦禾呼地一趔趄,她刚要反手制人,船身随之一斜,脚没站稳,再被蹬到小腿,噗通掉进水里。
    这还没完,她刚冒出头,一只船浆便照着脑门拍过来。
    秦禾来不及骂娘,险险避开,就见船只渐渐划远了。
    唐起一个劲儿摇浆,逃命似的,压根儿没注意刚刚一竿子差点拍在秦禾脑门上。
    “兔崽子。”秦禾气急了,在水里沉浮,游鱼一样追上去。
    你追我赶间,即将抵岸。
    一只手却猝然拽住船舷,船身猛地震荡,差点被压翻过去。
    唐起惊恐地看着那只水鬼爬上来,浑身淌水,彷如恶鬼索命般,朝他逼近。
    水浪将船只推上了浅滩,唐起早已吓破了胆,想逃,奈何腿肚子打颤,好不容易站起身,对方当胸就是一脚,将他踹飞出去,摔在浅滩区,脸朝地啃了满嘴淤泥。
    唐起胸口剧痛,好似五脏六腑摔移了位,然而一抬头,看见站在船头的“水鬼”,他再也顾不上疼,跌跌撞撞往林子里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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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唯恐“水鬼”索命,唐起一个劲儿往深山跑,攀着斜坡,在黑黢黢的林子里穿梭,然后气喘吁吁闯入荆棘里,被尖刺扎破了皮。
    唐起适才停下,撑着膝盖喘匀气,抬首张望,只身荒野。
    植被覆盖了山道,唐起小心避开那些带刺的藤条,退出来,检查被划伤的手背,血迹斑斑。
    周遭静得可怕,唐起身历其境,摆脱了“水鬼”,却感到无所适从,裹着一身湿漉漉的衣服,止不住颤抖。
    手机不见了,兜里空空如也,他不知该往哪里走。
    此地本来就人迹罕至,他还被船渡到了更加荒僻的森山,现在又不敢折返,只好先寻个能避风的安全之地,暂时躲藏。
    然后保存体力,等天亮,天亮了再找出路,唐起盘算着,勒令自己保持冷静,随即在山里深一脚浅一脚地绕。
    有些地方背风,但格外潮湿,他折了根树枝,边走边做记号,以免在深山腹地迷路,难以折返。
    正往树上刻标记时,突然什么东西落在肩头,唐起抖了一下,伸手去摸,冰凉湿滑的触感立即缠上脖颈。
    电光火石间,唐起捏住那根滑不溜手的东西,猛力甩出去,与此同时,耳背后的嫩肉像被钳子夹了一下,传来一阵刺痛。
    也亏他丢得迅猛而及时,才没被蛇牙勾住锁紧。
    月黑风高的,根本看不清那条蛇是什么品种,头顶再度响起嘶嘶声,唐起拔腿就跑,只想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无论跑到哪里,都在丛林之中,可能到处埋伏着危险的东西。
    他捂着耳后两个牙洞,心尖发颤,腿脚发软,慌促间绊住藤蔓,唐起整个人往前扑倒,顺着斜坡滚下去。
    断枝割破了t恤,肚子应该划伤了,肩膀可能撞上了石块,骨头特别疼,最后腰杆狠狠砸在一颗树根上,卡住了,才没继续往下滚。
    唐起浑身像要散架一样,伤筋断骨那般痛,望一眼底下高高的断崖,没摔下去,他侥幸地想,命不该绝。
    但没侥幸完,发觉有光照过来,唐起艰难扭头,就见刚刚那只“水鬼”站在斜坡处,手上提了盏白纸灯笼,上面写着个“殓”字,正打量着他,别提多瘆人了。
    秦禾观摩了一会儿他的惨状,心里的气可算消减下去大半,开口道:“命挺硬呀。”
    经过刚才救他上船,反被这小兔崽子踹进河里,秦禾真不想管,但是看见了,就有点纠结,身为奉公守法的良民,她在纠结见死不救犯不犯法?
    几经衡量,觉得这可能会构成她能救却不作为的违法犯罪。
    所以在法律的约束下,秦禾无奈地伸出援手。
    唐起被拖起来,晕得厉害,但是耳后的疼痛加剧,应该是肿了。他刚才怕被树上的蛇再次伏击,跑了几步,可能加速了毒液扩散。
    如今迷失在深山老林,根本无法第一时间上医院注入血清,他极大可能会毒发身亡。
    唐起想到此,觉得自己快死了,心头涌上无尽的委屈,任凭“水鬼”拖着自己,气若游丝地说:“我被蛇咬了,毒蛇。”
    秦禾将他搁在平地上,令其背靠着树干:“哪里被咬了?你确定是毒蛇?”
    唐起偏头,将耳背露给对方看,那片肉又红又肿,印着两颗较大的牙洞,这是典型的毒蛇咬伤,他说:“若是无毒的毒蛇,应该留下两排细小的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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