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他蠢都是抬举他。”陆珩轻嗤一声,意有所指补充道,“他是张太后的弟弟。”
    王言卿一听,眨了眨眼睛,有些明白了。陆珩见她领悟过来,继续说:“张太后作为一个女子,这一生也算极尽荣宠,空前绝后。她父亲原本只是个秀才,仰仗堂兄的官职,女儿得以参与选秀。恰巧张家的女儿被选中了,入宫当了太子妃,同年顺顺畅畅当了皇后,张家一家跟着鸡犬升天。弘治皇帝……”
    陆珩说着停顿了一下,脸上表情有些耐人寻味。王言卿见状,问:“弘治皇帝怎么了?”
    陆珩垂眸笑了下,端起茶盏,靠在椅背上慢慢撇动茶沫:“弘治陛下是个很孝顺的皇帝。他温和恭让,勤勉良善,早朝、午朝、经筵无一日缺席,终生只立张皇后一妻,无妃无嫔,并对张后一族极尽宠幸。张皇后生下太子后,张皇后之父张峦以皇后有功之名,要求给自家封侯。哪怕群臣反对,称先前从未有此先例,弘治皇帝依然允了。后来张峦死了,张皇后的弟弟张鹤龄袭寿宁侯,另一个弟弟张延龄被封为建昌侯,张家的族人、门客乃至养子全部授予高官厚禄。在弘治一朝,张家可谓满门荣贵,无人可挡。”
    王言卿听到这里,忍不住皱眉。寻常丈夫怎么优待妻子都是自己家事,别人管不着,但皇帝不行。因为皇帝给出去的,往往都是民脂民膏,国家权利。
    王言卿不由问:“就没有人反对吗?”
    “当然有。”陆珩说,“有人仅因为不肯为张家兄弟写文章,便被弘治帝免职。一次宴会上,弘治帝更衣,张鹤龄兄弟借醉拿皇帝的冠来戴,弘治帝回来,什么也没说。没几日,张鹤龄二人又想戴帝冠,一个太监看不过去,出言呵斥,被张后所阻。”
    王言卿听着拧眉,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实发生在宫廷的:“宴会上公然窥视御帷……传出去,岂不是大祸?”
    陆珩轻轻笑了一声,玩味道:“能有什么祸患。反倒是呵斥张鹤龄兄弟的太监倒了大霉,张皇后被人冒犯,十分生气,和弘治皇帝告状。弘治皇帝没有追责张鹤龄兄弟,而是命锦衣卫将多事的太监关押,没两天,那个太监就被张皇后授意,在狱中杖死了。”
    发生在锦衣卫的诏狱里,难怪陆珩知道的这么清楚。王言卿大概明白陆珩提起弘治皇帝时态度为什么微妙了,冠是礼器,不能随便戴,张鹤龄兄弟二人戴皇帝的冠,看起来只是一件小事,但由此不难窥见,张皇后如何偏纵娘家,弘治皇帝面对跋扈的后族如何不作为。张鹤龄兄弟当着皇帝的面都这样,对待普通官员、百姓时,会收敛吗?
    对张皇后来说,弘治皇帝这一世只娶了她一人,终其一生没有宠爱其他女人,当然是个好丈夫。但对于别人而言,弘治皇帝是不是个好君王,就未必了。
    王言卿明白张鹤龄今日看到她为何那么不规矩了,有这样一位皇后姐姐纵容,还有什么干不出来。弘治皇帝死后,登基的又是张皇后的亲生儿子,张家会如何无法无天,完全可以预料。
    要不是正德皇帝突然亡故,他们会一直无法无天下去。
    王言卿想了一会,问:“那之后,张鹤龄的爵位为什么又成了昌国公?”
    “那就是这一朝的事了。”陆珩说,“陛下刚来京城时,张鹤龄代表张太后迎接圣上。陛下登基元年,张太后提起扶立之恩,陛下为感谢张鹤龄迎位之功,便晋封张鹤龄为昌国公。”
    王言卿轻轻应了一声,她紧紧看着陆珩,陆珩察觉她的视线,笑着弹了她一下:“看我做什么。”
    王言卿便知道,她猜测的没错。张家最开始确实做着国舅爷的梦,今上能当皇帝全是张太后做主,小皇帝还不得感恩戴德地捧着他们?结果,张家和张太后踢到铁板了。
    陆珩大概给王言卿说了因果厉害,剩下的也不再多谈。他说这些,一来是因为遇到了张鹤龄,怕王言卿在那个老色鬼手上吃亏;二来,是因为蒋太后病重,宫廷指不定要出什么变故。陆珩不能时时刻刻顾着家里,趁现在提醒王言卿,也好让她提前做准备。
    最后,陆珩淡淡道:“张家人都不是好东西,你离他们远些。”
    陆珩这话将张太后也骂了进去。王言卿心里无奈,心想二哥真是敢说。同时,她也明白陆家和张家不是一路人,无论陆珩实际对张家观感怎么样,在明面上,他不能对张家有任何好颜色,要不然就是在皇帝眼里戳钉子。
    王言卿暗暗警醒自己,日后见了张家人就绕路,决不能给二哥添麻烦。陆珩见她那么严肃,不由笑了笑,捏住她的脸颊道:“小事而已,你不必紧张。区区一个张家,还影响不了我。”
    “二哥!”王言卿肃着脸去掰他的手,“我又不是小孩子,你怎么动不动捏我的脸?”
    陆珩置若罔闻,王言卿那点力道对他来说微不足道,他依然揉搓着王言卿的脸,手瘾过够了才慢慢收回手:“你在二哥面前,永远都是小孩子。不过你太瘦了,脸上都没什么肉,以后要多吃些。要不然遇到外人,别人还以为我在苛待你呢。”
    王言卿终于摆脱他的手,赶紧远离陆珩,自己揉脸。她听到陆珩的话,手微微一顿,迟疑了片刻后问:“二哥,今日见到昌国公时,你为什么不直接说我是你妹妹?”
    陆珩一听,似笑非笑看向王言卿:“卿卿这么想当陆家的小姐?”
    王言卿觉得他这话说不出的奇怪:“那不然呢?”
    作者有话说:
    陆珩:啧,我的妹妹竟然这么没追求。
    第39章 升迁
    陆珩笑了笑,也没说王言卿若不做陆家的小姐,应该做什么。他放下茶盏,说:“天色不早了,你今日累了一夜,快回去睡觉吧。”
    陆珩不说,王言卿也打住不问。她起身对陆珩行万福,轻声说:“我先走了,二哥也早点休息。”
    正月十五热闹完后,过年的氛围逐渐消散,日子也恢复到正轨中。王言卿之后几天没有出门,安心待在家里读书写字。她安然倚在榻上晒太阳时,完全不知道,陆府之外,有一个人正翻天覆地寻找她。
    傅霆州在城中找了五天,最开始他查在京城租赁宅子的独居女子,后来扩大为少年、兄弟姐妹乃至青年夫妻,但没一家是王言卿。傅霆州屡屡扑空,心里越来越烦躁,而陈氏还在侯府里生事,傅霆州心烦不已,好几次恨不得一走了之。
    这种时候,他就尤其思念王言卿。
    傅霆州在老侯爷跟前长大,和父母并不亲,他心底里也看不上傅昌和陈氏的做派。几个妹妹跟着陈氏,可想而知被教成什么样子。傅霆州和傅家几个兄弟姐妹关系平平,他心中真正亲近的人,唯有老侯爷和王言卿。
    现在,老侯爷病逝,卿卿离开,偌大的镇远侯府中只剩下他。傅霆州心里仿佛空了一块,冷风不断从缺口处灌入,吹得他浑身冰凉,遍体荒芜。
    他站在侯府中,突然心生茫然。这里是他的家,他却觉得无处可去。
    短暂又漫长的五天过去,朝廷恢复上朝。今日是新年上衙的第一天,哪怕傅霆州完全没有心思办差,也必须去南城兵马司应卯。
    官署里,所有人见面时相互道喜,一派喜气洋洋。同僚见了傅霆州,怔了一下,惊讶问:“镇远侯?你怎么了,为什么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傅霆州勉强笑了笑,说:“昨夜没睡好。”
    傅霆州不欲多谈,同僚见状客套两句,也不再追问。傅霆州走入兵马司,试图看公文转移注意力,但只扫了两行就看不下去了。
    他已经将十二月租赁、买卖房屋的人都查完了,其中并没有卿卿。莫非,早在上香受袭之前,卿卿就动了离开的心思?
    傅霆州光想到这个可能就觉得头痛欲裂,胸腔里的郁气几乎要将他逼疯。
    傅霆州沉着脸,一副生人莫近的气场,其他人却还没从年假中恢复过来,说话都带着喜气。官吏们无心办差,反正新年第一天也没什么要紧事,他们聚在一起,一边说闲话,一边打发时间。
    “听说,今年开朝,宫里发出来的第一道圣旨便是两份升迁令?”
    “是啊。”另一个人努努嘴,说不清羡慕还是感慨,“新年第一件事,当然要冲冲喜气。张阁老被提为谨身殿大学士,陆珩实授锦衣卫指挥使了。”
    嘉靖十二年伊始,朝堂前所未有的清减,礼部侍郎赵淮收受“八虎”贿赂,赵淮许多故交都被查出贪污,纷纷下劾,最终赵淮的老师杨应宁难辞其咎,引咎辞职。
    首辅致仕,内阁空悬,六部也空出来许多要紧之位。众臣放假前便有预感,果然,刚一恢复上朝,新一轮的论功行赏便开始了。
    政治斗争失败,杨应宁的党羽和支持过杨廷的官员全部下放,与之相应的,斗争胜利的那一方便有许多人飞升。在这场大清算中,功劳最大的无疑是两人,查出证据的南镇抚司指挥佥事陆珩,和成功扳倒杨应宁的次辅张敬恭。
    张敬恭顺理成章升任谨身殿大学士,兼任吏部尚书,成为内阁首辅,如今朝野上下,人人见了张敬恭都要尊称一声“张阁老”。同时,锦衣卫的调令下来,陆珩正式提拔正三品官衔,实授锦衣卫指挥使一职,管理锦衣卫事务。
    朝堂之中,有人欢喜便有人愁。傅霆州虽然没见到,但不难想象,现在内阁和南镇抚司肯定热闹非凡。新鲜出炉的首辅,年轻有为的锦衣卫指挥使,无论众人心里怎么想,嘴上都要恭恭敬敬。
    这两人的上台,无疑昭示着弘治、正德时代彻底过去,全新的嘉靖纪元开始了。
    南城兵马司众人听到陆珩又升官了,内心着实复杂。他们也是武官,自小就在京城这个圈子混,最明白武将升迁多么不易。武将和文臣不同,武将更多是时势造就英雄,若是碰到了机遇,一飞冲天、裂土封侯都是常事,若碰不到机缘,便只能做一辈子太平闲官。
    大明边患严重,常年都在开战,京城这干公侯勋贵经常出入战场,和其他朝代相比,他们算是很有出头之地了。但和陆珩比起来,他们便成了黯淡的星子,在陆珩的光芒下无处遁形。
    朝堂处处都是锦衣卫的探子,他们也不敢说的深了,半真半假地感叹道:“新年第一次动御笔,皇上便提拔了他们两人,可真是好彩头。张敬恭是首辅,已熬了二十多年,便不说了,陆珩今年才二十三岁吧?”
    张敬恭少有才名,但科举之路并不顺利,考了七次才终于考中二甲进士,入仕时都已经四十七岁了。他又在正德朝沉浮良久,一直不得重用。终于,张敬恭的命运在嘉靖朝迎来转机,他靠大礼议一举成名,获得皇帝的青睐,此后升迁一路青云。饶是如此,他都等了十二年,才终于官拜首辅。
    而陆珩呢,年仅二十三岁,便已经和张敬恭看齐。和他同龄的武官子弟才刚刚入仕,文官家庭的孩子甚至还在科考,上朝时站在陆珩左右的,尽是年纪足以做他父亲甚至祖父的人。他和皇帝,算是早朝上寥寥无几的年轻人。
    傅霆州这种跳过父亲自己袭爵的人算特例,同样是朝堂上难得的年轻人。但他和陆珩的起点完全不可同日而语,陆珩直接向皇帝负责,有什么话直达天听,禀报差事的同时顺便就把黑状告了。而傅霆州上面还有一层层上级,想要越级面见皇帝,难如登天。
    年龄上傅霆州和陆珩是同级,但官场上,陆珩和张敬恭那些人才是同级别。
    傅霆州没有参与讨论,心中不无叹息。京城众人,傅霆州唯独忌惮陆珩。
    傅霆州不知道该感叹陆珩幸运还是强大,陆珩简直集齐了所有天时地利人和。天时上他和皇帝是一起长大的玩伴,陆珩的父亲是兴王府的侍卫,母亲是皇帝的乳母,这份童年情谊无人能及;地利上他们一家正好赶上改朝换代,皇帝登基,急缺人手,陆家在大礼议中乘风而起;人和上他聪明能干,极善揣摩上意,正好填补了皇帝少有知音的孤独。
    京城虽大,但皇帝每日能接触到的人要么是太监,要么是五六十岁的内阁大学士,要么是在京城土生土长的勋戚郭勋等人。皇帝今年满打满算二十六岁,和这些人能有什么共同语言呢?满朝文武,恐怕只有在陆珩跟前,皇帝才能说上几句家常话。
    奸臣的嘴,能臣的脑子,太监的亲密度,难怪皇帝重用陆珩。
    这种经历不可复制,一百年都未必能再出一个,傅霆州只想了片刻就抛开不管。陆珩时运再好也和傅霆州无关,傅霆州现在关心的,唯有王言卿。
    兵马司另外几个武官感叹了一会英雄出少年,慢慢说起其他事情。其中一人压低嗓音,神神秘秘地说:“你们听说了吗,宫中似乎有意削爵。”
    傅霆州都打算出去了,听到这话,不由留了一耳朵。削爵非同小可,他们家便有爵位,这是怎么回事?
    这可是大消息,所有人都来了兴致,忙问:“此话当真?”
    “当真。许多人家都收到消息了。”
    朝中所有人都仰仗圣意吃饭,宫里的动向就尤其重要。除了陆珩这种自己掌握消息渠道的人,其他人只能靠太监传递信息。这就尤其考验家底了,宫中的人脉非一时半会能经营起来,更多的时候,外人便是有钱,都送不出去。
    这种时候镇远侯府和武定侯府这等老牌勋贵的区别就显现出来了,武定侯府出过好几位王妃、后妃,在宫里门路甚广,稍微风吹草动他们就能得到第一手消息。而镇远侯府却被排除在外,削爵这种消息,傅霆州甚至要靠同僚闲聊才能知道。
    傅霆州不由顿住,仔细听后面的话。
    问话的人对此很关心,当即便问:“为何?好端端的,宫里怎么生出这种心思来?”
    最开始说话的人挤挤眼睛,意味深长地笑了:“还不是为了国库。从去年起就在查贪官,如今,宫里打算收拾仓廪里的蛀虫了。这次啊,上面主要想革外戚封。”
    听众一齐露出了然之色,彼此换了个眼色,都笑而不语。大明朝对外戚很警惕,每一朝都严格限制后族,只除了弘治皇帝。说是整治外戚,其实就是整治张家,因为除了他们家,朝中再无靠女儿封侯的人家。
    连傅霆州听到都放了心,不再关注这些琐碎,寻了个借口出去了。皇帝这次是冲着张家去的,不会烧到镇远侯府身上,他大可放心。
    ·
    此时慈庆宫内,张鹤龄、张延龄兄弟正在张太后面前诉苦。
    “太后,您可要给我们做主啊。张家的侯位是孝宗封的,我从父亲手中接过寿宁侯之位,多年来谨小慎微,为君分忧,不曾行差踏错一步。如今他们毫无因由就要革去张家的爵位,哪有这种道理?”
    “是啊。”张延龄接过兄长的话,说道,“当年孝宗在世时,我们出入宫闱,和孝宗、姐姐、太子一同宴饮,亲如一家,何其欢乐!如今孝宗、武宗都不在了,他们就想夺走孝宗的赏赐,岂不是不把姐姐放在眼里?”
    张太后越听越气,她在后宫,消息不灵通,竟然还要靠弟弟来提醒她,皇帝有意革除外戚。蒋家也得了不少赏赐,皇帝要是真为国为民,怎么不把蒋家人的官职革了,反而过来为难张家?
    张太后气得浑身发抖,这定是蒋氏的主意,蒋氏在后宫处处针对她还不够,竟还想迫害她的亲人!
    这群白眼狼,当初要不是她,这对母子还在穷乡僻壤受苦呢。是她将兴王接到京城,是她让兴王当了皇帝,没有她,皇帝这一生只是个外地藩王而已,一辈子恐怕连京城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她对皇帝有如此大恩,皇帝不感激她,竟还敢恩将仇报?
    张鹤龄、张延龄兄弟二人一起哭,他们都一把年纪了,此刻像小孩子一样和张太后诉苦,张太后也看得心酸。
    她就这么两个弟弟,她当了皇太后,提携提携娘家怎么了?她只是想让娘家有爵位傍身,有些钱财花用,到底碍了谁的眼。
    她不由想起弘治皇帝还在世的时候,张家出入禁庭,随意的像在自己家。弘治皇帝在宴席上看到自己的餐具是金的,而岳父岳母的碗筷却是银的,十分愧疚,当场让人将自己的金餐具赐给张家。张峦在自己家里用着皇帝的金餐具,一切用度悉如皇帝,何其风光体面。而现在,一个藩王的儿子,也敢给张家脸色瞧了。
    张太后想到这里悲从中起,她的前半生顺风顺水,弘治皇帝在世时只有她一个女人,后宫无妃无妾;她生了儿子,没有经过夺嫡便顺利成为皇帝。张太后一直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好命的女人,生来就是在这世上享福的,没想到她前半生未曾经历的苦难,全留在后半生让她体味了。
    张太后恸至深处,也落下泪来:“孝宗和照儿走得早,留我一人在这世上受苦。早知今日,当初何妨让孝宗带了我去?”
    张鹤龄和张延龄一听,想到弘治皇帝在世时张家的风光,再对比今夕,都抱头痛哭。姐弟三人哭成一团,侍奉在慈庆宫的女官秦祥儿悄悄出去,估摸着他们哭得差不多了,就带着热水进来,说:“太后,昌国公,建昌侯,您几位都是体面人,叫人看到不好,快擦擦泪吧。”
    张太后也哭累了,她贵为太后,自视为宫里真正的女主人,哪肯让西宫那边的人看到她的弱态?张太后点头应允,进内室重新梳妆,张鹤龄、张延龄也被宫人带下去,在另一处宫殿整理仪表。
    秦祥儿站在张太后身边,亲自拧湿了帕子,递给张太后擦脸。水温不凉不烫,帕子也拧得恰到好处,敷在脸上舒服极了。张太后擦干了泪痕后,又恢复了皇太后的尊崇。宫女在里面给张太后重新敷粉,秦祥儿出去倒水,她叫住过路的一个宫女,问:“昌国公和建昌侯呢?”
    宫女指了下正殿,说:“昌国公正在里面等太后,建昌侯还没回来。”
    男子又不需要上妆,这么久了,建昌侯还没收拾完?秦祥儿眉尖微皱,将水盆交给身后的小宫女,敲打道:“你们都伶俐些,赶紧去换热茶热水,勿要怠慢了昌国公和建昌侯。”
    宫女蹲身应是,赶紧低头跑走了。秦祥儿往张延龄更衣的宫殿走去,她走到地方,发现门窗紧闭。她脸上八风不动,抬手,清脆有力地敲门:“建昌侯,太后娘娘回来了,您整理好了吗?”
    里面似乎传来一些响动,乒乒乓乓,仿佛什么东西掉在地上。过了一会,殿门打开,露出后面的张延龄来。
    张延龄脸上能看出擦拭的痕迹,眼睛微有些红肿,血丝混在眼白里,显得那双眼睛越发浑浊了。他再过几年就要五十岁,肚子已经发胖,脸上肌肉下垂,眼周出现深深的沟壑,早已不再年轻。但依据骨相,依然能猜出来,他年轻时皮相应当不错。
    张太后能选为太子妃,之后独宠多年,除了弘治皇帝童年的因素,张后貌美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姐姐长得好看,弟弟自然不会差。
    张延龄脸上似有些不快,看到秦祥儿又忍住,问:“太后这么快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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